雲天祈目光莫測的看著雲中月,唇角噙著一絲深度的笑意,整個人好似被冰層封印在另一個時空,寒氣鋪天蓋地,手中的杯盞被捏的粉碎,碎片扎進他的掌心,淌出深紅色的血,瑰麗的刺目,好似綻開的手心的曼陀羅,散發著魅惑的妖毒,唇角的鉤子冰冷優雅,「二弟隱藏得夠深。」
「大哥,君兒已經死了,里面的人是不是我,都還是個問題,何況,我的好大哥,這一切難道不是你縱容的?你一手策劃的局,犧牲了君兒,現在還想犧牲我麼?大娘的死,你才是真正的儈子手。」雲中月眉目溫和,帶著邪氣的無辜,負手立在大廳中央,絲毫不顧及周圍人的眼光,陰柔的悠悠道。
雲天祈眸底掠過微不可見的殺意,唇角揚起的弧度愈發的優美濃郁,手中的碎片應聲落地,崩裂,散落開來,帶著刺目的血碴子,好似碎裂的心,散落一地凋零的感情,凝結成紅色的冰。
在場的所有軍人,突然站起身,齊齊將雲中月圍在中央,一時間軍官與雲中月的保鏢混戰起來,婚禮完全變成了一場暴亂,枚氏企業頓時感到顏面掃地。
中君看著雲天祈盛怒的容顏,扯出一個冷冽的笑意,轉身往外走去。
有些舊恨,不一定要兵戎相見,血肉橫飛,有時候也可以美的蕩氣回腸,耐人尋味。
身邊勸慰聲,求情聲,雲老太的怒罵聲以及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充斥著婚禮現場,報社的記者將門口堵死,閃光燈不斷的在四周閃爍。
雲天祈的目光冷冷掃視了一番大廳,瞥見壁柱後面閃過的人影,大步向著人影追去,我絕不允許你從我手中再次逃離。
中君貓一般匆匆走過悠長的酒店後院巷子,三步並作兩步穿過後門走上大街,余光瞟了眼身後,唇角揚起詭異的弧度。
雲天祈,你知道麼?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傾我之力,將你捧的高至天際,推至萬人敬仰的雲端,然後笑看著別人用十倍大的力氣將你狠狠的從雲端拉下,拋下萬丈深淵,摔的魂飛魄散,我會靜靜的笑,靜靜的笑。
以此亡祭無數東南軍將士的在天之靈!
中君抬手正要搭上一輛黃包車,伸出去的手,被人穩穩的握在掌心,溫熱的觸感從胳膊傳至心髒,溫柔的撞擊。
「你還想往哪兒跑?」略帶怒意的聲音。
中君愕然的扭頭看去,雕塑般完美無缺的面容布滿盛怒的黑雲。
中君翹唇一笑,「雲天祈,你想干嘛?」
「你竟敢尋死?」雲天祈捏住她尖瘦的下巴拉近,鼻息相聞,怒聲道。
這三年為了找她,他幾乎把整個國家都翻了個遍,恨不能把所有的墳地都刨個底兒朝天,他不信她就這樣不管不顧的死了,他不信。
中君沖他悠悠一笑,臉上的疤痕丑陋扭曲,淡淡道︰「跳海留個全尸總比被你的亂槍打成馬蜂窩要好的多,不是麼?」
「你恨我。」
中君嘲諷的扯了下嘴角,「沒錯。」
「跟我來。」雲天祈突然拉著她往街對面走去,怒意猶存。
「干什麼?」中君掙扎,眼底劃過一絲銳利,挑眉看著他,「難不成送我進大牢,或者去嚴刑拷打,然後鞭尸解恨?」
雲天祈眉目間溫潤一片,淡淡笑道︰「幾年不見,四弟的嘴倒是毒了不少。」
「多虧雲家多年的悉心栽培歷練。」中君突然抽回手,站定,冷冷道︰「你究竟想干什麼?」
雲天祈寒潭般的目光突然溫暖起來,如細碎的寒冬雪粒初逢春日的和煦,大地回暖,春風拂面,看的中君很是不自在,既然你心里有我,為何當初對建明百般折磨,活埋我二十萬的東南兄弟,縱容雲中月胡作非為。
「帶你去見一個人。」他冰冷的篤定。
說著再次牽住中君的手穿過大街小巷,走過高樓宅院,路過人來人往,路人頻頻回頭,大概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如此稀世珍寶般的美男,竟會牽著一個如此丑陋的男人。
中君冷笑,她倒要看看,他能耍出什麼花樣來。
「少帥好!」來到軍區門口,守門的小兵敬禮干練道。
中君莫名的感到親切,這個地方原是東南軍部,她在這里度過了此生以來最為胡作非為,任性胡鬧的日子,那段日子糊里糊涂,過的好似夢一般,在她以後的歲月里,她也經常想不明白,為何那樣幼稚的心態,卻能煽動東南軍部上面的幾個大老爺們兒跟著犯渾?
雲天祈拉著中君上到四樓的辦公室,中將們一見雲天祈,本來嚴肅的臉出現了一絲敬畏,踏了下軍靴,喝道︰「少帥!」
雲天祈略略點頭,「王長官呢?」
「報告少帥,王長官在外面練兵。」
「叫他們過來。」
「是!」
中君斜了雲天祈一眼,笑道︰「你在變法戲?起死回生?」
雲天祈握著她的手,笑而不答,曾經清寒的眼神此刻安恬溫暖,或許失去過一次,才更珍惜,才會將更好地自己展現的不留余地。
愛情轉瞬即逝,幸福稍縱流失。
不一會兒,五六個中將級別的軍官小跑過來,敬禮喝道︰「少帥!」
雲天祈淡淡道︰「王澤,你看看這是誰?」
王澤面無表情的抬頭,看到中君的臉,先是一愣,呆怔半晌,嚴肅的神情浮起巨大的驚喜,片刻後換為濃濃的歉意,低聲道︰「四爺。」
當年他被人從廢墟中救出,九死一生,醒來見到的第一眼就是雲天祈,他以為成了戰俘……
中君全身猛然一震,突然用手捂住嘴巴,或許因為太過于激動,身子微微發抖,半晌,她通過指縫的空隙,悶悶的顫聲道︰「王……澤。」聲音中飽含歉意。
王澤神情僵了僵,心頭難以言明的苦澀流竄開來,虎目微紅,低下了頭。
中君突然揚起一絲笑容,笑容慌亂無比,她走到王澤身邊,眼神些許的酸楚,情緒有些激動,無法抑制的艱難氣息慢慢吐露︰「你還活著?」
「嗯。」
中君釋然一笑,哈出一口青蘭氣,克制著輕聲道︰「當年……對不起。」
王澤臉上一紅,愧疚道︰「四爺,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太蠢,沒有發現事有蹊蹺,直到少帥將事情分析了一遍,我才瞧出端倪。」
中君心尖微顫,卻笑的辛酸,「我算哪門子四爺,少年輕狂不懂事罷了。」
王澤小心看了她一臉,眼里閃過一絲心疼,曾經那麼可人的瓷人,怎會成了這副模樣,這三年來,她到底受了多少苦。
「茉莉還好嗎?」中君局促的摩擦著粗糙的手,突然想到個話茬。
雲天祈唇角好看的揚起淺淺的弧度,不動聲色的將她的手握在掌心,溫暖入心。
王澤的臉上紅的更厲害了,「還……還好。」
「茉莉嫂子都懷孕八個月了,王澤就快當爹了!」突然有人爽朗接話道。
中君一震,尋聲看去,小吳那張黝黑的臉咧著憨厚的笑。
她下意識的握緊雲天祈的手,心潮澎湃,酸澀的笑道︰「為什麼……」
小吳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看了眼中君,撓了撓腦勺,解釋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睜眼就看見了少帥,還以為被俘虜了,後來才知道是少帥從死人堆里救了我們,四爺,都過去了,你別往心里去,你也是身不由己,我們都沒有怪你的意思。」
王澤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不敢看中君的眼楮,「四爺,都過去了,有些事別太放在心上,少帥有他的苦衷……」
王澤後面的話中君再也听不進去,笑容綻放在唇角艷麗極了,這些兄弟有了自己的家庭和愛人,有了新的生活,效忠新的領袖,在其位謀其政,倘若有一天兵戎相見,彼此怕也不會手下留情吧,亂世里沒有永遠的忠主,那些沉重的包袱他們沒有必要替她背,她一個人就夠了。
淒楚的苦澀和暖流在體內相沖擊,形成一種痛苦掙扎的糾結情緒,她淡淡點了點頭,目光感激的掃過眼前將士的臉,王澤,小吳,範岳,還有那些熟悉的面孔,不經意的問道︰「建明呢?」
此話一出,空氣中瞬間凝結了壓抑詭異的氣氛,頓時在中君的心里重重敲上一擊,建明已經死了。
她感覺到雲天祈握著她的手莫名的僵硬了幾分,不由的,笑的愈發的輕柔,轉頭困惑的望向他,那眼神分明含著質問和冷冽的清明!
雲天祈寒潭般的眸色兀的深了幾許,眨眼間,黑眸上便覆蓋了淡淡淨若止水的光,遮掩了瞳仁深處那一抹犀利,他略微勾勒一個弧度,低頭看著她,「他出了一些事,三年前被我送往國外,君兒若是想見他,過些日子,我派人接他回來。」
中君呲牙輕笑,露出兩顆俏皮的小虎牙,眼楮彎成了深深的月牙,掩去所有的鋒芒,點頭笑道︰「好,謝謝你,大哥。」
笑容還來不及散去,身子便被一股力道牽引著失了重心,雲天祈突然拉著中君往回走,中君一驚,急道︰「去哪里?」
「回家。」
「哪個家?」
雲天祈眉梢微揚,回頭看著她,眸里鋒芒暗斂,淡淡道︰「你有幾個家?跟我回帥府。」
中君微微一怔,眼底劃過一抹冷意,不等她細細思量,便被他強勢的拉了過去。
「你不問問我願意麼?」中君想要甩開他的手,極力掙扎卻于事無補。
雲天祈的腳步頓了頓,挺拔的背脊些許僵硬,半晌,驀然回首,眼里的溫暖透著絲絲的淺色,淡淡道︰「你不願意?」
中君灑然一笑,狹長的眼楮一閃而過的譏諷,眯眼笑道︰「求之不得。」
她的目光,讓他心里微微一沉。
愛也好,恨也罷,他再也不會松開她的手。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雲天祈將中君的手握得更緊,不由分說的將她拉上了車,也不顧周圍異樣的眼光,外人也只道是,這兄弟二人情義深厚到離譜曖昧的地步,雞皮疙瘩散落一地。
車子緩緩駛進夜幕。
「這是怎麼回事?」中君斜眼看著他,笑道。
「我說過,信你。」雲天祈眉梢一挑,突然在車內逼近她,勾起一絲優雅的笑,「可你是怎麼對我的?」
「我怎麼對你了?」中君笑著反問,眼里露出妖嬈之色,信我?雲天祈,你救了王澤,救了小吳是為了替你的寶貝二弟減輕罪孽,還是為了遮掩你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妄想洗清你沾滿鮮血的屠戮雙手。
她眼中的疏離,無意間倒影出他心頭的結疤,無法愈合的傷口,深成頑疾。
雲天祈眼里閃過一絲奇異的情緒,突然扳過中君的頭,欺身吻了上去,炙熱狂暴的吻,瞬間將中君席卷,唇齒糾纏,極深極深的吻,深入靈魂,燙傷彼此。
中君全身一頓,瞪大的眼楮,由震驚到淡漠,她微微眯了眯眼,緩緩闔上雙眸,瞳仁深處的鋒銳轉瞬即逝,中君揚手抱住他的脖頸,更熱烈的回應。
雲天祈微微一頓,似是沒料到她會如此主動,眉目間染上淡淡的月華,分不清悲喜,只是雙臂將她緊緊環繞,但願就此畫地為牢,年華靜止,如此便好。
纏綿的痛楚,由心頭深入攀爬,如繁復雜亂的藤蔓,透過滾燙的舌尖,蔓延至彼此的四肢百骸。
開車的司機冷汗蹭蹭的往下掉,沒看出來這個如畫一樣的少帥竟然這麼重口味,不僅喜歡男人,還喜歡如此重口味丑男!
不知過了多久,中君突然想到了什麼,腦中一個激靈,猛的推開雲天祈,嬌喘的尷尬笑道︰「我……我還有事,不能跟你回去。」
雲天祈氣息仍然沉穩,饒有興趣的看著中君的窘態,笑道︰「你會有什麼事?」
中君盡量跟他保持距離,她顯然不是他的對手。
中君坐起身子,揚起淡眉,「國家大事。」
說著中君像著司機吩咐道︰「停車。」
司機看了一眼雲天祈,雲天祈眉也不抬的淡淡道︰「不準停。」
司機打了個冷戰,猛踩油門。
中君斜他一眼,突然湊近,袖內的匕首堅冷的抵在司機的喉部,巧笑道︰「停車。」
司機嚇得猛踩剎車,中君乘機踹開車門,跳了下去,雲天祈不動聲色的看著她笑,中君只感覺陰測測的冷,順著他的目光下意識的低頭看去,襯衣前的扣子凌亂的敞開,露出里面的半截短衣,許是剛剛掙扎的時候震開的。
中君當下黑了臉。
雲天祈爽朗的笑出聲,白皙整齊的牙齒好看極了,笑紋舒展,百花艷羨。
中君心里兀的抽痛,這是她第一次听見他的笑聲,明朗好听,如春天淺綿的風,突然幻化成一把風刃,凌冽如刀,冰冷刺骨,從袖內灌入,剜進心口。
「明天我在隆星大道的街口等你。」雲天祈淡淡道。
「嗯。」中君笑著點頭,轉身往巷子深處走去,七拐八拐,感覺沒有被跟蹤,才從巷尾繞回原地,上了一輛黃包車,向著隆星大道而去。
白色的豪華車內,雲天祈唇角的弧度變得淺淡,靠在後座的皮枕上,眸光深幽,眉梢漸漸染上一層風霜,好看的臉龐此刻似笑非笑,從窗內傾泄進來的銀色光線,映襯著雕塑般的容顏明明滅滅,不悲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