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熱鬧其實不準確，街上有人，三三倆倆圍坐路邊，低聲討論，看樣子其中有不少是學生。
熱鬧的是他們背後的大屏幕。
上面一個七八歲的女孩正牽著媽媽的手走過，對著攝像頭一笑。她耳朵上，架著一只裝飾的工藝紙傘，玫瑰紅色在金黃的發絲上天真醒目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知道互動藝術吧？」林楓說。
「听說過，」寧畫丹盯著屏幕，女孩已經走了過去，又來了一群年輕人。那里是白天，人來人往。
那群年輕人也停了下來，湊得離鏡頭很近，像是在對她說話。
「地球上的某個地方，和我們卻是日夜顛倒。不過現在，這里，我們看著他們，他們也在看著我們。」
寧畫丹意識到那些人真的是在對她說話，「為什麼沒有聲音？」
林楓微笑，「不是什麼都需要說出來才知道。」
原來是有意的。
畫面里那群年輕人扭動著身體，比著各種手勢。因為那邊也听不到這邊的聲音，只是看到了彼此，有了溝通的想法，所以想盡一切可能來表達。
沒有聲音，還有肢體語言。
「林楓，」有人上來打招呼，「這麼晚還來？」
「進展順利？」林楓接過那人遞給他的一個圓形儀器。
「反應不錯。你看看給點意見，等會來給我們說幾句。」那人指了指正抬頭看著這邊的三兩成群的學生。
「這是我們公司在大學投資的課題，」林楓轉著儀器上一個金屬彎管，對寧畫丹說。
屏幕上的視角轉換，沿著街道向前走了一段。
「攝像機裝在一個機器人身上，它們可以被控制，也會感應周圍的環境做出反應，就像那個一樣。」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寧畫丹看見一個半人高的鐵皮筒，
「偽裝真好，放大街上絕對和垃圾筒分不出來。」
林楓被她說得一笑，「這是個問題，不動的時候真有人往里扔垃圾。因為尚在調試階段，所以在外觀上沒有講究。」
屏幕上出現一個在街角表演的藝人。
很特別，所以林楓也停下了手上的操作。
那人坐著，他的面前立著一個架子，上面有兩排酒瓶子。他手拿兩根木質炒菜勺，上下左右地不停敲著。
有點像是在敲打編鐘。
他的面前還有一個鑼，和一個破爛架子鼓的一部分，他兩只腳有節奏地踩著。面上表情豐富而投入，所以雖然听不見聲音，誰都知道他正在演奏。
他的周圍幾乎沒有圍觀的人，所以他的一舉一動都沒有遮擋的透過攝像頭傳遞了過來。而他也不時對著趕來的「垃圾筒」做著各種夸張的表情，在節拍的中間，還舉起兩手的菜勺，大聲說話，仿佛他面對的是滿滿一席的觀眾。
投入而寂寞的演出。
或許是誰都有一個夢想，也許是一生，也許是一時。
演奏的時間也許是一生，也許是一時。
「想起秋葉了？」林楓問。
她的每個心思他都知道。因為她的過去每個時刻他都知道。
「林老師，我們準備好了。」一個學生走過來帶著幾分仰慕地對林楓說。
林楓把遙控器交給她，走向那些聚在一起的學生。
寧畫丹沒有動遙控器，她被那個人的表演吸引，想了想，拿出手機準備拍下來。
手機畫面一亮，一朵深色的玫瑰。
寧畫丹愣了一下，是藍顏在咖啡上畫出來的。那幾晚和藍顏喝的咖啡，藍顏讓她看不透的眼神，還有他唇上輕輕一吻。
他在另一個時空吧？他們之間沒有畫面，沒有聲音連通的那一點。
那麼，他沒有說出來的背後有沒有值得她旖旎流連的空間？
她調到拍照模式，控制她畫面的機器人卻自行離開了。
想必除了被遙控器控制，它靜止了一段時間以後，也會自行移動。
不遠的地方林楓在說話。夜晚的一切幾乎靜止，他們這邊那個外形不敢恭維的機器人果然也在移動。
寧畫丹突然來了興趣，也許她可以琢磨一下，這個機器人怎麼樣可以變得漂亮一點。
她走過去，本來朝另一個方向移動的機器人停了一下，轉了一下，面朝她的方向，就像一個路人注意到了另一個人的接近。
在她面前停了下來，寧畫丹有點緊張，因為這感覺就好像她真的面對著一個活生生的人。
「吱吱吱」。
她正在研究這聲音從哪里傳來的，是不是機器人哪個關節缺油了？一張紙條從機器人頭頂冒出來。
寧畫丹下意識地撿起來。
「寧靜的夜晚。」
她怔著，吱吱聲又響起，另一張紙條。
「一如從前。許多個夜晚。」
憂郁的機器人。
然後，另一張。
「小麗喜歡跳舞，你呢？」
她差點笑噴出來。為了她被機器人玩了一把。
唯一確定的是這機器人是個話癆。因為紙條開始象雪片一樣噴出來。
這個夜晚和一個前言不搭後語的機器人聊天是挺有意思的事情。寧畫丹隨手揀著，看著。
不過片刻，機器人安靜了。
打印紙用完了？寧畫丹冒出這麼個念頭，邪邪地笑著，「沒紙還是沒墨了？」她發覺自己果然很邪惡，對機器人都可以這樣。
為了證明她的錯誤，一陣吱吱聲響過，機器人頭頂又冒出一張紙條。
「你等的那個人，來了嗎？」。
然後又一張，
「他是誰？你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圍著林楓那群學生談笑風生，就像他們當年一樣。
她在等誰？誰要她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