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865年十月三日早。
地點︰日本京都,西本願寺。
天氣轉涼,許多花都過了花季,謝了,唯有桂花獨奪花魁。十月桂花香,整個屯所都浸在桂花的香氣中。老遠就能聞到撲鼻的香氣,一陣爽颯的風兒吹過,那一棵棵婆娑的桂花樹也隨風搖曳起來了。桂花飄落,好似金色的蝴蝶,美麗至極。
安倍末色將桂花搖落以後收集起來,細心的挑去小枝小葉,心想著桂花不但可以曬干泡茶,過年時還可以做桂花糕。
身旁,保持著半妖外表的土方里樹歡快的在走廊上爬來爬去和座敷童子玩耍。座敷童子是五六歲的可愛女孩子模樣,穿著一身紅色的和服,體型非常小,身高只有十公分,恐怕是被當成什麼小動物或者玩具了吧。
座敷童子︰是一種外表看起來像小孩的妖怪,他不僅會替人們帶來好運。家里有座敷童子蹤跡的人家還會財源廣進、福祿雙至。不同之處是對于座敷童子年齡和性別有不同的說法。座敷童子的個性十分調皮,有時會在半夜發出巨大的腳步聲讓別人睡不著覺,或者是欺負你一個人看家的時候發出怪聲嚇你。不過,他有時會預先警告你什麼時候會發生火災,讓你防範于未然。座敷童子並不像動物靈那樣作祟,不過,只要人類一不小心得罪她的話她就會二話不說馬上離開。座敷童子離開之後,那戶人家一定會遭到家道中落的下場。因此有些人對座敷童子說跑就跑的做法有點感冒。不過整體來說座敷童子是一種很孩子氣的妖怪,對人類一點害處都沒有。
安倍末色看他們玩的這麼開心也感染了好心情,跟著一起笑。不知道為什麼,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怪,好像都特別喜歡里樹,難道是半妖的緣故?最起碼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普通的小孩一般都在7個月的時候才會爬行,可是里樹出生一個多月就學會了,而且乳牙竟已經長出八顆,斷女乃也特別早。當然了,這樣還是有好處的,特別讓人省心。
「看起來很開心嘛。」酒吞童子總是隨心所欲的出現,他坐下來用手指逗土方里樹玩,後者很快被他的手指吸引,抱著不肯放。
安倍末色抬起頭不快的看著他,警告道,「不要隨便勾引我的孩子。」
他听若無聞的顧自捏揉起土方里樹的耳朵,「半妖還真是可愛啊,還是應該說正是你的孩子才可愛呢?」
「等長大了學會控制妖力後就可以隱藏耳朵和尾巴。」她不再理會他,繼續挑選優質的桂花。
他好奇的湊過身看她將桂花分類,「你在做什麼?」
「這邊的桂花用來泡茶,那邊的可以做桂花糕。」
「誒?人偶親手做的桂花糕,作為主人的我怎麼能不嘗嘗。」他說著單方面的把這件事決定下來。
她拿他沒辦法的嘆口氣,「我知道了,會給你留的,那麼沒事的話你能回去了嗎?」。
酒吞童子笑容冶麗的望著自己被牢牢拽住的衣袖,「你的孩子好像不想讓我回去,他可真聰明,知道我是這個世上最愛自己母親的人而親近我啊,真是個好孩子。」
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不要誤會,他對誰都很親近。」
「對了。」他自說自話的把話題轉移了,「將軍回江戶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這件事她當然知道,將軍突然動身回江戶,松平容保竭力阻止,近藤勇也趕去助力。
「知道為什麼將軍會要回去嗎?」。
「為什麼?」難道還有什麼隱情嗎?將軍本來就住在江戶,回家也沒什麼大不了。
酒吞童子接下來的話讓安倍末色大吃一驚,「因為將軍死了。」
「你說什麼?德川將軍死了?!」這和歷史記載的可不一樣啊!
「他的被妖怪佔據,跟死了沒兩樣,再過不久,他的靈魂也會隨之死去吧。」入侵德川家茂身體的妖怪名為入內雀,會把蛋下在人的身上,這種鳥的蛋比人的毛孔還小,當它出生後就把人的內髒做食物,最後吃空才飛出人體。
听了他的話,她垂下頭沉默了,雖然和德川家茂並沒有太深的交情,但怎麼說也相識一場,讓她眼睜睜看著他死去她做不到。只是……就算她去了又能怎麼樣……
在她滿心糾結的時候,酒吞童子高高地舉起了土方里樹,臉上居然流露出了人類才有的表情,「好高好高!」
「咯咯咯。」土方里樹紅撲撲的臉蛋洋溢著快樂的笑容,咧開的嘴里若隱若現四顆小虎牙,或者該說這是白狐的尖牙呢?
安倍末色因他的笑聲回過神來,同時也明白了自己應該做的事。現在的她什麼都保護不了,她能做的只是鑄劍而已!妖怪也好,鬼也好,都是他們的錯!想要殺了他們,必須要制造出一把專殺妖怪的退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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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1865年十一月四日下午。
地點︰日本京都,西本願寺。
十一月的天氣,反復的像孩子的臉,陰晴難以琢磨。早上近藤勇和伊東甲子太郎幾人隨長州訊問使永井尚志去廣島出差的時候還陽光燦爛,到了中午,天一下子暗下來,陰沉沉的,像是傾盆大雨即將到來的前兆。可是現在呢?一滴雨水都沒有落下,烏雲反而開始散去,只有那冷瑟的秋風還在呼呼吹來。
安倍末色偷偷地從後門進來,本以為沒有人會發現,不料卻被沖田總司逮個正著。他抱著土方里樹,孩子在他懷里安詳的睡下了,眼楮有些紅腫,看樣子是大哭過。
沖田總司有些責備的看著她,「小末色,你去哪里了?放著孩子不管。」
「抱歉。」她歉意地道了聲抱歉,小心翼翼的接過孩子,心疼的在額頭上留下一記吻,「不知道為什麼,比起土方先生,里樹好像更親近你。」
「那是土方先生對誰都冷著張臉,一副嚴肅的樣子。」沖田總司對于她的掩飾不上當,單手扶腰,迎上她想要躲閃的目光,「轉移話題不是個好習慣哦,老實交代,去哪里了?身上還有酒味,去島原了?」
「我知道了,我說還不行嘛。」知道他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她,只好認命的坦白從寬從實道來,「是剛從島原龜屋回來,有點事托人辦就請他吃頓飯。」
他追根刨地的繼續問,「誰?」
「以前的熟人。」
「難道是阪本?」說及此,他的眸中難得的對她表現出一分冷冽的氣息。
「不是啦,你想多了,是以前鑄刀的朋友啦。」
「不是阪本就好,小末色,你已經是新選組的人了,如果再和他們有來往,組里的其他人會怎麼想,土方先生的立場在哪里?」
安倍末色很沒形象翻了個白眼,「總司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操心了?放心吧,只是求朋友借我鑄劍坊用一用。你也知道,鑄劍坊是每個刀匠的靈魂,就像武士和刀的關系一樣,你也不喜歡自己的刀被別人亂踫吧?所以就賄賂賄賂他們唄。」
這個答案他還算滿意,只是有些不解,「但是借鑄劍坊做什麼?」
她理所當然的回答,「當然是鑄劍了!難不成還拿來燒飯?」
「鑄劍?怎麼突然——」
她打斷他的話,交換立場反過去問他,「你已經問了我不少問題了,該輪到我問你了,今天的藥有好好的吃嗎?昨天我可是看到了,你偷偷把藥倒掉。」
「被看到了?」他惡作劇暴露般的調皮地笑一聲,「可是那藥真的不好喝,還是小末色給我煮些湯什麼的好。」
「但是吃藥才能治好病。」還想繼續諄諄教誨他,她便把他拉到了一邊的台階上坐下來。
「不可能的,你也清楚我的病是治不好的吧?」他說著低下頭去,玩弄起左手腕上兩塊水晶,這是她送給他的護身符,他一直貼身戴著。
听他這麼說,安倍末色也隨之黯下了神色,是啊,在這個時代,肺癆兩個字就像死神敲響喪鐘宣告的死亡名單一樣。但是如果……如果可以去到未來,肺結核是能夠根治的……
沖田總司突然愉快的笑了起來,一把圈住她的雙肩,用手指戳著她的臉頰,「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哦,小末色自己恐怕不知道,你這種表情實在是我見猶憐。還好是我,換作別人的話早就被他們搶回家做老婆了。」
人家正在感傷的時候他本人居然破壞了氣氛,她生氣的推開他,「總司真是的,老是開這種玩笑。」
「我才沒開玩笑。」他玩笑似地托著她的後腦勺把她的頭壓在自己胸膛上,其實只是為了不讓她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是真的……我無時無刻不在忍耐著想要吻你的沖動……末色。
她完全掙不開他的手,好在這一舉動吵醒了熟睡的土方里樹,他在她懷里哭鬧起來。沖田總司這才放過她,掩去剛才眼中的所有東西,笑容回到臉上,「糟了,把他弄哭了。」
「不哭不哭,乖啊。」安倍末色柔聲哄著他,她從來沒有照顧過小孩子,只好用每個媽媽都會的一招——唱搖籃曲。
土方里樹很快咕噥著睡下去,她把他放在口中的大拇指拿出來,掖好襁褓安撫他睡覺。
「土方先生能夠娶到小末色這樣的好女人真是好福氣。」他的話語中隱隱含著抑制不了的酸意羨慕和心殤痛楚。
「怎麼,吃醋了?」她拿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做樣寬慰他道,「放心吧,新選組里我最先認識的人是你,所以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誰都比不來。」
「那我可真要謝謝你了。」最好的朋友……末色,你真是殘忍呢,對如此喜歡你的人說出只做朋友的話。
見他不說話,她喚了他一聲,「總司?怎麼了?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累了?」
「不,沒什麼。」他勉強擠出笑臉來讓她放心,「還是快帶小里樹回房吧,外面有點冷。」
「嗯。」站起身後,安倍末色繞到他的身前,騰出一只手幫他拉了拉敞開的衣襟,「總司你才是,穿這麼少,陪你去添件衣服。」
「好啊。」他不自覺的握住了她的手,緊緊地。
真的,不想放開她的手……
同一時刻的後院,雪村千鶴坐在一張小板凳上看著火,她正在給沖田總司煎藥。因為答應過他幫他保守生病的秘密,所以她不能求助于山崎先生,只能靠自己做點什麼來緩解沖田先生的病情。
「他們打發你干雜活嗎?」。一個並不陌生的聲音傳來。
富有磁性,稍帶魔音,音色清泠,語調平緩。
這個聲音是——她猛然抬起過頭,只見風間千景穩穩的站在對面小池塘正中央的滑石上看她,「繼承鬼族血統的你居然被人類使來喚去。」
「風間!」她拿著蒲扇站起來。
他不打算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的問,「你和綱道是否有關系?」
綱道……雪村千鶴一驚,激動的說,「雪村綱道是我的父親,你知道父親在哪里了?他還好嗎?」。
「我沒有回答你的義務。」
她才想說什麼,幾個人從屋後走出來,土方歲三斜倚在樹干上冷冰冰的看著風間千景,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敵意,「單槍匹馬闖敵營嗎?這樣放肆我可不能視而不見。」
「大白天的來干什麼!」原田左之助的長槍也對準了風間千景,「調戲女人還太早了吧。」
「千鶴。」藤堂平助將雪村千鶴緊緊的護在身後,一手已經模向了腰間的刀。
「像這樣群體出動跟貓狗無類。」風間千景不為所動的站著,任憑微風吹動他的鬢發。
這句話無疑使空氣中的火藥味加重了。
「你們想玩玩的話我可以奉陪,不過我今天只是來辦事的,還有不要再把區區人類改造成鬼了。」
「這與你無關。」土方歲三眼中的寒意更勝。
「青天白日來襲擊女孩子的人渣,誰會听你的話。」藤堂平助不屑的冷哼一聲。
風間千景可笑的向上勾起嘴角,「我是可憐你們才好心奉勸,越是喪家犬越是吠的厲害。」說罷,把視線轉移到土方歲三的身上,故意當著他,當著大家的面親切的叫安倍末色為「末色」,「替我轉告末色,等事情忙完了我會來接她,有好多事還等著她呢。」
土方歲三冷睇他的眼中迸射出冰冷的射線,「他對她做了什麼?」她被他帶走後竟然平安無事的回來了,這件事他怎麼也想不通。
「不論是雪村也好,末色也罷,給你們都是大材小用。那個女人……安倍末色的價值,只有我了解。」無論是她掌握的知識,那高明的外交手段,廣博的人脈等等,說是欣賞或者利用都沒有關系,他只是覺得他的身邊必須要有這樣一個女人在而已。
又留給雪村千鶴一句話,風間千景的身體憑空消失了,只余下空氣中的余音,「雪村,趁著這些天好好想想,你留在這里的可悲意義。」
「別擺出這種表情,千鶴。」藤堂平助看雪村千鶴身上的垂下眼簾,許下保證,「我們都會保護你的。」
「平助!」她感激的看著他。
「土方先生,接下來怎麼辦?他可是放下話要帶走末色和千鶴了。」原田左之助詢問上頭的意見。
雪村千鶴也看向土方歲三,卻對上一雙盛載著冰霜的眸子,只听他冷冷的開口,「你知道那個人找上你的原因嗎?」。末色暫且不說,為什麼他還要找上這樣一個小女孩?!
「那個……我……我也不知道……」她躲閃著眼神不敢直視他,生怕他們知道自己是鬼的秘密。安倍君一直幫自己保密著,如果被大家知道了她的身份,恐怕她再也無法待在這里了。她不想騙自己,她不想離開這里,不想離開大家,不想離開……他。
知道她鐵了心不想說,他沒有再問什麼,一聲不響的就管自己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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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終于更新了,辛苦辛苦,其實是因為看了剛出來的《薄櫻鬼雪華錄》才來的靈感,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