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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韓家後,宋晏越想越不放心,躑躅再三還是拜托了周博玦,要到了周博衍所在醫院的地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周博玦答應得太爽快,甚至隱隱還有些急切的意味在里頭。宋晏搖搖頭,沉心靜氣的站了一會兒,果斷踏上了靜悄悄的走廊。
周博玦的身份很好用,加上故意掐在周母不在的時候,宋晏很容易就進了特護病房。
空氣中傳來儀器輕微的嗡鳴,很低很低,像是肥皂泡泡炸裂的 啵聲,襯得房間越發的安靜。
周博衍還沉沉睡著,露出被外的手指蒼白修長,泛著玉石一樣的涼意。幾月不見,他消瘦了不少,濃黑的睫伏在眼瞼上,蒼白的臉色,蒼白的唇……宋晏看著他,眼前一黑,腦子里好像忽然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一樣,晃了晃才穩住身子。
久遠的記憶,宛如深埋廢墟中的木盒,痕跡斑斑,不知道積蓄了多少灰塵,看似密不透風,內里卻是腐朽的,一旦受到外面的踫撞,便四分五裂,再也藏不住里面的東西。
朦朧間腦中閃過幾個清晰的連續畫面,偏僻的粉牆小屋,不遠處流淌著一汪小小的清潭,陽光透過樹葉照在清幽幽水面上,將飄浮其上的粉色花瓣烘烤得萎蔫失色。
屋里床上躺著一個蒼白的俊美少年,雖然正值盛夏,熱氣逼人,他躺在綿密的被褥里,身上卻沒有絲毫的汗意。只捂著嘴一個勁兒的咳嗽,一聲比一聲急促,幾乎要嘔出心肝來才算結束。
一個還沒留頭的青裙小丫頭伏在桌上打瞌睡,被咳嗽聲弄得睡不安穩,爬起來狠狠瞪了床上之人一眼,脆生生罵句,「死病鬼!」一甩手出去了。
好一陣子,咳嗽聲才弱了下來,面容精致的少年強撐著抬起頭,手輕輕抹過唇角的殷紅,卻沖著門口露出一個清雅的微笑,「你來了……」
顫抖的手輕輕捂在臉上,宋晏閉上眼楮,是他……
那時候,她還是忠勇伯府嫡出的小姐,尚只有八歲,每天琢磨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和繼母斗智斗勇,雖然是敗多勝少,卻也不肯放棄。
一日,父親上朝回來,卻領回了一個少年……
那少年很瘦,衣裳穿在他單薄的身子上被風一吹便直晃蕩,一雙眼楮還帶著呆滯,茫然的看著迎上前的僕人。
她很用心的打听,終于弄明白了他的來歷。
原來,他的父親是個小官吏,前些時候外放,因為無錢打點,所以要去的地方頗為偏遠,很不巧遇上了窮凶極惡的山賊,從主人到不多的幾個僕人無一幸免。只有他被母親護著,刀穿透母親的身體,扎進了他的肺中。
陰差陽錯,被某個想要剿滅山賊立功的武將報給了皇上,皇上龍顏震怒,當即下令發兵剿賊,樹立朝廷威嚴。父親乖覺,見皇上對他多有憐意,便借著少年湊巧和自家同姓,扯了個偏遠旁支子弟的幌子,將人接回府照顧,順便領回了諸多賞銀和帝譽……
她記起來了,全部記起來了,在好遠好遠之前,還有這樣一個人短暫存在于她的記憶中。
宋晏睜開眼楮,特護得了吩咐,已經退了出去,房間里就只剩下他們兩人。她輕輕走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他臉上細細描繪,臉孔是薄瓷般的凝白色,墨染的眉、緊閉的眼、薄而優雅的唇……
這不是他,宋晏心里明鏡似的,絕對是兩個不同的人。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對那個早逝的少年動過心……或許是有的吧,不然怎會這般執意的將那段記憶深埋心底?
假裝不記得裝得久了,竟然真的不記得了。
毫無預兆的,睫毛顫了顫,狹長的眸子慢慢睜開。宋晏一時來不及收回目光,傻愣愣的呆在當場。
剛睜開的眼楮還有些適應不了光線,周博衍定定看了宋晏一會兒,目中帶出意外,「……晏晏?」
宋晏吭哧了半天,「我暑假來跟韓老先生學書法,听說你病了,我來看看你。」
大病一場,精神還沒有完全恢復,可他也沒帶出半絲虛弱的模樣,依舊神清骨秀,狹長的黑眸洋溢著宋晏熟悉的溫柔笑容,「不小心勞累了些,已經快全好了,你放心。」
「周博玦也被老夫人送到韓老先生處了,他說是為了查克你才病的。」
似乎是沒料到博玦會跟她說這個,周博衍有些驚訝,隨即點點頭,「你是知道的,查克上面還有個第一順位繼承人。一個位置,有了兩個人爭,出事也是難免。」他的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並不難听,反而帶著種奇異的質感,性感到讓人呼吸微窒。
宋晏敏銳的從他眼種捕獲到某種一閃而過的情緒,她想起了周博玦口中,那個叫做周博修的男子,猛地站起身,「那你出事呢,跟那個人有關麼?」
如果是那個男人做的,如果他敢下這個手,她絕對絕對不會放過他!
周博衍怔了怔,隨即吃力的側過頭,深深看向宋晏眼里。
略有些狼狽的垂下眸子,宋晏喃喃,「周博玦告訴我的……是我想多了了麼?」她有些沮喪,有些人生來就是有克星的,她如今是體會到了。
「不是。」嘴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痕,「他還沒這本事。」想起周博修故作鎮靜的模樣,周博衍眼中諷意甚濃。
氣氛有了奇異的變化,宋晏拘謹的四下打量一番,將話題扯開,「你睡了多久?要不要開窗透透氣?總是呆在空調房里對身體不好,現在外面天氣挺不錯……」
她嘴里吧吧吧說個不停,背過身子走到陽台邊。風吹到她紅紅的頰上,帶來絲絲涼爽,進了七月,太陽已經明晃晃的,地上卻是熱鬧。
陽台外面別出心裁的做了一小塊條狀的花圃,用白色的精致小籬笆圍了,自然又雅致。上面開著藍黃二色的小花,縴細的藤蔓拱出幾個粉色的花骨朵點綴其間,又為陽台增添了一抹妖嬈,顯然花了不少心思。
風吹進房間里,暖烘烘的,比不上原先的涼爽,卻也別有滋味,有種清甜的草木香淡淡的,聞起來很愜意。
不過,宋晏也不敢開時間長,估計空氣流通了一下就果斷關了窗戶。
正猶豫要不要告辭的時候,周母進來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