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裕幾乎是用著罵人的冰冷口吻命令,暮雲城尷尬的表情卻是漸漸緩下來,眸光變的堅定,眼底光彩千般耀眼卻又令人萬般心疼。
「晚了。我知道我不該喜歡他,可是既然喜歡上了便也不會逃避。你該知道我是什麼性子,無論是朋友還是心愛的人,既然定了,便是一輩子,除非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我……」
楊千裕惡狠狠擰住暮雲城的衣領子,恨不得一劍把這榆木腦袋劈開,「你清醒點好不好?他是燕國太子!」
「你不也是芳國太子……」
楊千裕陡然愣住,繼而滿臉獰笑,「對啊,就因為我也是太子,所以竟然到目前為止你都還沒看明白當初救下我原本就是個錯誤麼?!你以為我這麼多年真有感激過你?你以為你和我還如當年一樣朋友相待?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我天天巴望著你死,來償我當年那白白一跪!來祭我芳國十萬兵將在天之靈!來告慰我芳國江山百姓!我告訴你,我楊千裕永遠不會謝你,他葉蕭也不會!我想你死,他葉蕭也總有一天會捅你刀子!」
楊千裕眼楮瞪的老大,壓下那洶涌涌上的水光,「所以你大可不必對我們這麼好,懂不懂,不值得!還是把你的爛好心和感情省下來,用在韓王身上吧,學一學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把這條命留長點,曉不曉得?你這個該死的家伙!」
「……你們在干什麼啊?」
葉蕭快睡著的人愣是被屋外的動靜吵醒,不耐溜出來瞧瞧,結果竟看到楊千裕揪著暮雲城,仇人一樣喊打喊殺!
楊千裕再懶得多說一個字,氣的把暮雲城重重推出去,頭也不回的走掉。
葉蕭嚇一跳,連忙扶住暮雲城,心頭一時氣惱,沖楊千裕大叫,「你做什麼啊?!」
「滾!」
「喂,我又哪得罪你了?!」葉蕭跳腳怒問,楊千裕卻一瞬間不見了人影,只得拽住暮雲城,憂心忡忡問,「你們倆剛才到底談什麼了?」
暮雲城沉默好半天,終歸輕描淡寫一句,「沒什麼,蕭蕭先把酒解了要緊。」
葉蕭只當兩人小吵一架調節調節生活情調,沒再多問,專心解起酒來。卻是兩天了,各種解酒茶都喝了個遍,還是不見成效,腦子照樣的暈!整天過的雲里霧里!
天吶!楊千裕那廝的酒要不要這麼厲害?她明天還要打起精神應付那勞什子的生辰宴啊!
葉蕭咆哮完,又無精打采的睡過去了。
暮雲城同樣憂心忡忡,特地找上了小沐藝。
沐藝剛剛打听到一種美容養顏的敷臉法子,正準備大干一場,才沒空給葉蕭想法子解酒,正要溜之大吉時,卻被暮雲城拉住了後衣領不放。
小沐藝直跺腳,「討厭!見色忘義,恃強凌弱,顧此薄彼,見異思遷!」
「……最後一個成語罵的不恰當。」
小沐藝一愣,越發把腳跺穿了,「討厭討厭!」
跺歸跺,心腸到底還是軟的,沐藝敗下陣來,終歸撅著嘴巴搜腸刮肚尋思著解酒的食療法子,七手八腳的忙起來。暮雲城廚藝是大欠火候的,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得給沐藝聊天解悶。聊著聊著兩人就嘻嘻哈哈了,像是剛才不曾拉拉扯扯過。
暮雲城笑瞧著沐藝,不自覺嘆息一聲,如果是楊千裕,只怕得好幾天不理他了。
千裕老說恨他,還說蕭蕭總有一天也不會例外,像是所有人都不會有例外,像是他無論做什麼,只能注定被人恨。
這兩天,楊千裕的話總是不自覺的冒出來,纏了他好久了,現下又回味起來,心頭到底升騰起一絲絲苦,不由瞧上小沐藝那張單純明亮的小臉蛋。
「沐藝,這麼多年……有沒有恨過我?」
聊的好好的,突然蹦出這麼一句,叫沐藝一時反應不過來,「說什麼呢?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愛你還來不及,恨你做什麼?」
暮雲城本來很憂傷的,結果被這答案嗆到,咳了咳,艱難再道︰「可是當年若不是陛下奪芳,也許你就不用流離失所,也不會被那麼多人欺負,也輪不到我出手救你。」
沐藝愣住,「這什麼邏輯?憑什麼韓王做了惡事,卻要把雲城做的善事一筆抹殺掉?」
「……因為我是韓王臣。」
沐藝皺個眉頭瞧上暮雲城,捕捉到那一絲苦惱困惑,不由把手中活計放下來,一本正經道︰「對啊,正因為你是韓王臣,所以首先該忠的不正應該是韓王麼?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你先是韓臣,再才是我們朋友,這本來就沒什麼不對。難道那種隨便便為了私情叛君亂國才是天理正道?更別說什麼恨不恨的了,我沐藝以前不過一個可憐兮兮的小倌,又沒有長的多惹人憐,就算芳國不亡,也遲早被人玩死,若是沒有雲城,只怕如今這身骨頭都被野狗啃的渣都不剩了,我不覺得我有什麼恨你的理由。」
「可是千裕……」
沐藝從來乖巧,這會兒竟是打斷暮雲城的話,「楊千裕?我覺得楊千裕更沒得恨你的道理。我是芳國子民,對于芳太子多少也有耳聞,混跡于山野市井,少理朝政,不過逍遙貴公子一個。他那麼個太子,如果我是韓王,當年兵臨城下,我也會把那十萬人殺了的,他沒得資格怨恨任何人?」
暮雲城震住,沐藝卻平平靜靜的模樣,渾不覺自己一鳴驚人。
「其實是千裕自己玩樂心性,對宮中權勢不屑一顧,以至自己空掛著太子頭餃,實權卻被架空,如此情況下,他一人的承諾根本算不得整個芳宮的態度,沒有一個人能真正在上頭壓著,誰能保證那下跪的十萬將士不會下一刻又蹦起來,韓王這才開了殺戒吧?所以要怪只能怪千裕自己沒本事,做不了主,憑什麼到頭來怪到你頭上?我看不慣他很久了。他捫心自問,他怪韓王亡了芳,可他自己又到底對芳國真正做過些什麼?他真正喜歡樂意的日子又到底是在芳宮里爾虞我詐,還是在這千宮閣里釀他喜歡的酒?雲城是韓臣,救我們不過出自私心與良知,又不是你欠了我們什麼,又不是你該救的,憑什麼我們平白得了好處到頭來還要怪罪于你?雲城從不避自己為人臣的責任,也從沒有輕待過我們這些朋友,我不覺得換了一個人能比雲城做的更好。我就是喜歡你,讓千裕那個混小子罵去吧!」
暮雲城第一次听沐藝這小子說這麼正經的話,一時竟被懾住了魂,「小沐藝怎麼了?忽然說這麼一通大道理……」
沐藝立馬回歸本來面目,抱上暮雲城胳膊笑,撒嬌一樣,「因為在乎雲城嘛,所以見不得你困惑。真是~我不一本正經些,怎麼能把你那些胡思亂想壓下去呢?」
沐藝正經暮雲城不適應,正常了又是被摟摟抱抱揩油的份兒,暮雲城不由扶額。沐藝哈哈笑一笑,獻寶一樣抱著完工的湯湯水水放進暮雲城懷里。
「吶,雲城別再想什麼恨不恨的問題了,還有那個葉哥哥也是,喜歡就喜歡,無所顧忌的追求便是。這蜂蜜汁、米湯、糖水解酒的玩意兒我可全交到你手上去了,能不能灌的心上人甜甜蜜蜜可就看你的本事~要知道,我可是全力支持你的!」
沐藝這話說的,簡直是讓暮雲城心底里感動的熱淚盈眶啊,沐藝卻還自覺支持力度不夠,于是四下望望,神秘兮兮湊的暮雲城更近些。
「雲城,我可是專業人士,要不要我指點你一招,保管那葉蕭心花怒放,非你不愛~」
暮雲城渾身一震,才不會沒有節操的搖上沐藝催著快說,于是淡定著一張臉,淡定道︰「說說看。」
「其實很簡單啦,只要是男人,無論他模樣長的多小受,心底里都有一股子攻無不克的豪情壯志的,雲城既想要追求男人,投其所好,躺倒給他壓不就得了?~哎喲!雲城你拍我做什麼?……哎哎!別走啊~我說真的呢,不是所有人都像我沐藝這樣甘願躺倒任調.戲的,你要想壓人家,怎麼也得放段被人家壓幾次嘛!……討厭討厭,跑這麼快,這麼建設性的意見都不听,我再也不要理會雲城你啦!」
小沐藝信口開河的意見著實太可怕了,暮雲城可謂是黑著一張臉沖回葉蕭的房間,發覺葉蕭睡的熟了,連忙又把手腳放的輕,輕擱下一大堆解酒的湯湯水水。
葉蕭睡覺的樣子有些不敢恭維,身上搭的好好的被子都能被踢的散開,整個人攤手攤腳、四肢大張的仰躺著。
這等睡相啊,暮雲城搖搖頭,輕步走過去把落地的被子又搭回去,葉蕭卻是睡的不安分,一個翻身把暮雲城的胳膊抱住了。
暮雲城想把胳膊抽回來,葉蕭卻是當著寶貝抱著不放。暮雲城笑一笑,便傾身坐到床邊,還低下.身子細細瞧起葉蕭那醉紅紅的臉蛋,實在忍不住,戳了戳。
「懶蟲,起來喝解酒湯了。」
葉蕭覺得自己臉蛋被蚊子叮了,皺皺鼻子,一巴掌拍過去,暮雲城連忙攔下一把握住。縴滑的手,瓷一般模的細膩舒服,暮雲城腦子有點發燙,盯上葉蕭紅撲撲的臉蛋,粗著聲音催了一句,「蕭蕭,快起來了,解酒湯不喝明天還會昏的……」
葉蕭卻不知做了什麼美夢,趴在暮雲城身上翻騰來翻騰去就是不醒。房間里安靜極了,只听得「咕隆」一聲水口吞咽的聲響,某人心生歹意,用著圖謀不軌的法子,喂葉蕭喝湯去了。
等葉蕭一覺醒來,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腦子不疼不熱了,身體倍兒棒。本來這得算是暮雲城的功勞,暮雲城卻目光閃閃,一次也不提這事,生生把邀功的機會給錯過。
有得必有失,果然是沒辦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