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幾女目送著盧縈修長挺拔的背影,同時輕哼一聲。
她們都看不過盧縈。
因為她們實在想不通,盧縈的自信和底氣從哪里來。在她們想來,世間的貴族和庶民有天壤之別。而貴族之所以是貴族,那是從小耳濡目染,一衣一食的精養,奴僕成群的奉迎才養成的自信。而這盧氏女,竟是自信更勝過她們。
所以,她們實在想不明白。
她們自是不會明白,盧縈的自信來自于對世事萬事的通透,那是她受傷後便擁有的通透。從她醒來那一刻起,她便覺得這天地間的一事一物,都是那麼明明白白。她甚至覺得,很多事情,只要自己想,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成功。
這種發自內心深處的通透,自信,暢達,佛家稱做︰醍醐灌頂。指被灌輸了智慧,使人徹底覺悟清醒。
不過此時,佛教還沒有在中原大地流行,得等過了幾百年後的南北朝時期,才會在一本叫做
《敦煌變文集維摩詰經講經文》中說道︰「令問維摩,聞名之如露入心,共語似醍醐灌頂。」
沒有理會身後不時傳來的哧笑聲,盧縈來到停放車輛的地方。
此刻,夕陽漸漸西下,淡淡的夜幕開始籠罩在天地間,天邊處,淡淡的明月升起,數顆星辰點綴其側。
仰頭吹了一會風,盧縈沒有上驢車,而是閑庭散步般,又圍著一眾車輛轉了一圈。
轉著轉著,一個少年僕從跑了過來,他朝著盧縈行了一禮後,喚道︰「盧氏娘子,我家主人讓你過去坐坐。」他朝身後一指。
盧縈順著他的手勢看去,卻是那山丘上,眾少年少女已生起了火堆,各自按家族和親疏圍聚成堆。燃燒的火焰照在一張張青春的臉上,烹著肉湯的大鼎上散發著陣陣白氣。
盧縈恩了一點,點頭道︰「多謝。」她提步走近。
遠遠看到盧縈走來,莫遠忍不住說道︰「這盧氏娘子,長得真不錯。」說到這里,他瞟向一側的王尚,忍不住湊了過去,低聲說道︰「阿尚,白日里你湊在她的車旁說什麼了?怎麼回來後臉色一直不好。」
見王尚沉著臉,莫遠嘻皮笑臉地說道︰「你莫以為大伙沒有看到,小心阿緹又要發作盧氏娘子。」頓了頓,他又奇道︰「阿尚,這盧氏娘子人才再好,也不至于你和阿澈都陷下去了吧?你且說說,你是怎麼看她的?」
王尚哼了一聲,沒有回答他。只是他的眼角,已投到越來越近的盧縈身上。
淡淡的月輝下,一襲銀白衣裳,姿容出眾的「美少年」,還是挺引人注目的。看著她越走越近,王尚舉起酒盅,仰頭一飲而盡。
就在好一些人等著盧縈過來,好一些人又準備發作于她時,走到離眾人只有二十步處的盧縈,身子一轉,順著一條小道步入了山丘下的平原處,順著那條小溪走動起來。
王尚皺了皺眉,朝身側的一個護衛喚道︰「去告訴盧氏娘子,夜色已深,就別給我們惹麻煩了。」語氣十分不耐。
「是。」那護衛提步追上了盧縈。
看著兩人站在月光下說了幾句話後,自家護衛竟是跟著盧縈繼續向前,王尚先是雙眼一瞪,轉眼冷哼一聲,道︰「真不像個姑子!」使喚起別人的人,還挺嫻熟的。
也只有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盧縈身上,這個時刻,莫遠等人已談笑風生起來。而離眾少年約有四十步遠的姑子們,也聚在一塊笑成了一團。美人們花枝招展的模樣,引得眾少年頻頻望去,哪里還有心思理會盧縈?
盧縈圍著小溪走出二三百步後,回頭朝那僕人說道︰「我們回吧?」
那護衛恩了一聲,說道︰「這方向一眼可以看盡,哪有什麼眼楮發著綠光的野獸?姑子你確實是看錯了。」剛才,盧縈非要說她看到了一對發著幽幽綠光的眼楮,疑似是狼,這護衛壓根不信,不過盧縈十分美貌,她想看清楚,他也就樂意陪她一程。
盧縈尋思了一會,卻是說道︰「可我就是不安。」她抬起烏黑水潤的眸子看向那護衛,溫柔地說道︰「成家大郎,如果我感覺到了什麼不對的事,可不可以找你?」
黑暗中,她一雙明亮的眼楮發著晶燦的光芒。
年方二十,還血氣方剛著的成家大郎端正的臉孔一紅,他不由自主地轉過頭,紅著臉「恩」了一聲,低聲承諾道︰「姑子吩咐便是。」
「多謝大郎。」盧縈垂眸微笑。
這一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轉眼兩天過去了。
這是眾人上路後的第三天,按這個速度看來,最多再過五天,便可以進入成都城內。
又到了傍晚時。看著忙忙碌碌扎著營帳的婢僕們,連續踩了兩晚地盤的盧縈,今天倒是安份起來了。
見她不再四下走動,與阿緹交好的,那個叫蕭燕的姑子譏諷地說道︰「喲,今兒怎麼安靜了?某個村姑怎麼不冒充大將軍察看地形了?」她從那天看到王尚悄悄湊近盧縈後,便一直窩著火,平時有事沒事,便有點喜歡針對盧縈。
蕭燕的聲音一出,另一個少女輕嗔道︰「阿燕,別這樣說話。人家這是知道自己的本份,找著借口不讓自己礙人眼罷了。」
這話一出,幾個格格笑聲傳來。
這時,阿緹卻在她們身後叫道︰「咦,你們說什麼呀?別這樣說阿縈,她挺好的。」
听到阿緹大大咧咧的話,先頭開口的兩女同時搖了一搖頭,蕭燕更是扯過阿緹,在她耳邊說起悄悄話來。
听著眾女的嘲諷聲一句又一句地飄來,坐在一個火堆旁的盧縈面無表情。她用樹枝掏了掏火心,騰騰的焰火中,一雙烏黑如寶石的眸子,特別的熠熠生輝。
見她這般鎮定,眾女火氣更大。不知怎麼的,這盧氏女年齡也與她們差不多,可她們在她面前,就有一種自己比她小了一截,正被她容忍著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止是她們有,眾少年也經常能察覺到。
這不是讓人愉快的感覺,特別對于頤指氣使慣了的富貴子弟來說更是如此。
面對眾人的嘲諷嘻笑,盧縈眸子也不抬一下。只是在眾人一一熄去火堆,鑽入帳蓬中睡覺時,安靜地朝驢車中走去。
這幾晚,盧縈都是如此,也就沒有人特意留意于她。
夜,漸漸深了。
天空中,一輪彎月相照,地面上,螢火處處,一個個帳蓬外面的火堆中,焰光明暗不定。
在鼾聲漸起時,一隊黑衣人出現在月光下。
這隊黑衣人,約有四五十個。他們黑衣蒙面,除了一雙眼楮在暗夜中發著光外,一個個人都如溶入黑夜一樣。
慢慢的,他們離帳蓬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而隨著他們走近,也不知是哪一人帶頭,只見他們隨手一抽,瞬時,一把把長劍從鞘中冒出,映射著月色,泛著冰冷的血光。
黑衣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漸漸的,他們一步步逼近了隸屬于護衛們的帳蓬。
車隊扎營,呈環形分布,眾護衛守在外圍,僕人的帳蓬在中間,眾少年少女的帳蓬便處于最里面。一共三圈,只要解決了最為強大的外圍護衛,剩下的人便是砧板上的肉,任殺任砍了。
這時刻,帳蓬中還是一陣寧靜祥和,鼾聲還在此起彼伏。
眾黑衣人走得很小心,每一步都輕起輕放。
終于,他們離眾護衛的帳蓬只有二十步不到了。這時,黑衣人的首領手中的寒劍對著月光,挽了一個神秘的劍花。這劍花一出,眾黑衣人腳步一頓。
只見那黑衣人的首領又挽了幾個劍花後,手中長劍猛然向下一沉,然後,他迅速地竄向護衛們的帳蓬處。
他這一動,宛如虎狼,在他地帶領下,眾黑衣人的臉上,同時現出猙獰的寒光來——
就在這個時候,「叭——」的一聲瓦罐碎裂聲,在暗夜中陡然傳來!
眾黑衣人才沖出兩步,陡然听到這聲音,不由齊刷刷一驚。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又是「嘩」的一聲,卻是那摔罐之人點起了火折。緊接著,那人隨手一甩,火折嘩地扔出,在空中飛出一個優美的弧線後,輕飄飄地落在地面上。
隨著那火折子落下,只听得「嘩哧——」一陣劈劈啪啪的響起,轉眼間,一條火龍平空而起。那火龍以極快的速度蔓延開來,不過一瞬,便堆起了漫天火焰,生生地隔在眾黑衣人和帳蓬之間。
原本還黑暗如漆的大地上,變得通紅一片。
「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回事?走水了?」
「快,快醒醒,出事了。」
「有刺客——」
一聲又一聲的嘶叫四面而來,轉眼間,眾護衛從帳蓬中沖出,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們,也衣冠不整地出現在帳蓬外。
一陣喧鬧之後,清醒了的眾人,齊刷刷轉過頭,他們看了一眼火龍的對面,那四五十個黑衣刺客後,又同時轉頭,看向百步處的樹林旁,那個長身玉立,銀裳如雪的美少年。
此刻,那美少年手中還拿著一把火折子,她的腿旁,更有四五個酒壇子。近二百雙目光都盯在她的身上,她卻依然是面無表情,那沖天而起的火焰,直映得她雙頰通紅,烏黑的眸子,更是亮得驚人。
在一陣驚愕中,最先回過神來的是護衛成家大郎,他大聲喝道︰「那些人是盜匪,大伙快拿起兵器!」
成家大郎的喝叫聲,驚醒了眾護衛,他們急急轉頭去拿兵器時,眾姑子也沖了出來。在混亂中,王尚和莫遠同時朝站在樹林旁的美少年叫道︰「阿縈,發生了什麼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