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之晨 第六十八章 八卦刀陣

作者 ︰

白晨猛然出手的時候,上官若愚一時竟有些恍惚。他白袖飛揚,袖中的五根手指微微曲著,目光凜冽卻又是從容不迫,仿佛他如今想殺的不過是幾只蟲子,雖要費些精神,卻是手到擒來。

上次見他這樣打疊起精神出手,卻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怔然出神間,幾道淡紅色的光芒破空而出,空氣如錦帛,被割裂成長條,甚至能隱然听到驚心動魄的撕裂之聲,氣流震動出不安和窒息感,分別向鬼君、洛賢和方寂冬涌去。

冰冷的殺意竟彌漫出淡淡的香味,那是他們並肩走在落英繽紛的梅林時聞到的味道。

雖然看不清暗器的模樣,但上官若愚對此卻最是熟悉不過了,因為這暗器是她親手所繪,再著天工坊做的,燒煉一版,總共不過一百七十片,白晨用了這些年,也沒用掉十片。

這些都是陳年之物了,如今再見,不覺恍如隔世。

玄樓的武功之中,本沒有暗器這一節,白冼便是不擅此道,上官當年遇到白晨的時候,他對此也是一竅不通。上官若愚卻是自小便與鄰家孩童在一道玩彈弓、丟石子,隨南靖王學了武功後,玩起這些更是得心應手,自研自創了一套打石子的暗器手法,在京城的孩童之中一時難覓敵手。自此之後,就是年紀比她大的孩子,也對她這一手功夫佩服不已,往往為求她傳授一手,送禮討好的有之,吹噓拍馬的有之,言听計從者更是不計其數,儼然便是京城的孩童之王。

到了昆侖後,論武功她哪一樣也比不上白晨,獨獨這一手暗器功夫,打鳥、打果子,卻讓後者望塵莫及。兩人一旦有了分歧爭執,上官便要以打果子來決勝敗,白晨雖不笨,卻是心高氣傲,受不得她幾句激。如此一來,往往便是慘敗收場。

上官若愚憑著這招,不知給了白晨多少氣受。直到有一日,兩人再比,白晨卻是如施神術,一顆石子在空中直打兩個彎,將她的三顆石子統統擊碎,再以余下的兩顆完美地截斷了樹桿。只驚得上官若愚半晌合不上嘴。白晨那一日得意地接住落下的果子,將一顆塞進她張大的嘴中,揚起的雙唇中露出貝殼一樣整齊的牙齒,搖頭晃腦地欣賞她說不出話來的模樣,滿足地長呼了一口氣出來。

她事後才知道,他為了勝她,常常一個人躲在深山之中勤練不輟,自出生以來,還從未這麼用功過。

他的底子本就比她好,後來暗器的手法更是越來越純,越來越精,兩指隨手一彈便可穿透樹桿,五指一撒,一把石子均可落到畫好的點子上。這樣的功力,上官若愚再也追趕不上,便再也不以暗器作賭了。

再後來,有了一方城、天工坊,她嫌他堂堂城主竟沒有專屬暗器,老撿石子不成樣子,便親自畫了副圖,著天工坊去打造。她生性風雅,便繪了指甲大小的梅花花瓣,其薄如紙,輕巧尖銳。天工坊制出一版,她又一片片地染上淡淡的梅色。白晨那時見了,不禁嗤笑,說︰「我堂堂七尺男兒,身上老帶著花,豈不讓人笑話?」說是這樣說,收卻也收得快,事後還特意讓天工坊做了一個精巧的錦盒,用來專門盛放。

正出神間,只听「叮當、叮當」兩聲脆響,原來是洛賢和方寂冬拔劍抵擋。梅片截斷劍身,便如大刀切菜,帶著余力仍是透入二人身中。洛賢中了肩頭,方寂冬中了腰側,均是一臉痛苦之色。再看鬼君身形不動,身前卻不知從何處撲出了一名死士,為他擋下了那兩片奪命梅片。

不過一手,白晨已幾乎要了三人的性命,洛賢這才知道這個人何以如此的狂傲自大,臉上不禁慘白一片。

鬼君面具之下的臉,此時不知是何表情,只見他靜靜地伸出手來,擊掌三聲,大殿中頓時一陣騷動。那些隱在牆邊、壁頂的影子,如變戲法一般地躍著黑衣的死士來,朱簾翻動,人如黑潮般涌了進來。

他們手拿長刀,齊齊涌向白晨,明晃晃的刀影翻飛之間,竟個個都是高手,與在邊塞城中遇到的江湖人士大不相同。

人雖多,但諸人進退有序,竟是依著八卦陣法,不過瞬息之間,便已將三人圍在了陣心。

卻見白晨冷笑之間,已擋在了她的身前,上官若愚不禁倒退一步,卻又堪堪撞上了白冼的後背。

這兄弟二人自相見以來便一直不合,此時卻是心有靈犀一般地將上官夾在了中間。上官若愚側過了腦袋粗略一數,只見黑衣人圍了三層,每層一十二人,臉上都罩了面具。垂下頭去細觀他們所踩的步子,正是兩儀八卦之陣。正想要再看,只覺眼前一暗,白晨伸手將她的腦袋擋了回去,道︰「乖一些,別亂動。」

鬼君看著陣中三人,目光微微一涼,短促地打了個響指。這一次,不用洛賢代言,只見青光閃動,身隨刀進,里圈的那十二名黑衣人便攻了上來。中圈和外圈的黑衣人雖未揮刀進攻,但卻執刀隨陣而動。

只見斜刺里青光閃耀,面前有三把長刀砍來,白冼旁退讓開,只見三刀猛向上官若愚身上落去,他心中一驚,白晨身形一轉,兜了半個圈子,長袖揮去,奪下兩把刀便反擲了回去,口中喝道︰「不許躲開!」

白冼心中一凜,擋回上官若愚身後,兩掌翻飛之際,一瞬便隔開攻向胸前的兩刀。自此不論那刀勢來得再鋒銳,也不再讓開半步。

白晨替白冼補了位,只覺背後刀風襲來,兩個黑衣人揮刀反劃了個弧形,自他背後彎彎曲曲地砍落。白晨頭也不回,反手一抄,便斬在一人手腕之上,食指在落下的刀柄上一彈,那刀便如出弦之箭般射入另一人的胸中。

那人身子一倒,中圈便立即補上一人,以保陣法不破。

洛賢忍痛坐起身子,在旁呼喝道︰「轉無妄,進蒙位,搶明夷……」黑衣人在他的指揮之下,刀招源源不絕遞出,刀刀狠辣,招招沉猛。

白晨適才見他們所站陣隊,本也料到陣勢一成定然極不好斗,果然這三層三十六人的八卦陣,陰陽相輔,竟沒絲毫破綻。饒是他藝高至此,亦數遇險招,倘若手中有件兵刃,還可運勁震斷對方長刀,偏生過于托大,出行素質來只有一雙掌。陡然間一人鋼刀卷來,白晨怕傷著上官若愚不敢側身躲避,另一邊又是兩刀疾彈出來,刺向他大腿,他兩掌一飛,提腿踢去,刀勢一偏,險險劃過,在他褲腳上劃破了一道口子。

另一邊,白冼更是討不了好,他武功雖比白晨精純,但臨敵經驗卻是大大缺乏,何況是這等精妙陣法。十二人中分成兩組,兩人出招攻敵,另兩人便在他的退路上伏好了後著,再有兩人跟著施展八卦刀法,六把刀配合得嚴密無比。

白冼回施一掌,擋開兩刀,身後兩刀又已遞到,余下兩刀分取上盤下盤。白冼竟被逼得一時難以抵敵。他本來思慮便慢,如此一怔,竟是想不出應對之法,呆呆站著動彈不得。

上官若愚瞧著心急,滑步搶到了一人身後,那黑衣人跟上刺出一刀,招數之狠,勁力之猛,直是欲置她于死地。猛听得鬼君連連急哨,那黑衣人手中長刀頓得一頓,硬生生的斜開。白冼在旁「啊喲」一聲叫了出來,搶上前去猛施一掌,那黑衣人悶哼一聲,倒地不起。

這是他下山以來頭一次出手要人性命,只覺手掌發麻,腦中一片混沌。刀陣卻容不得他發呆,「叮鈴」作響,已是劈將下來。

白冼一手拉過上官若愚,一邊東轉西閃,心中焦急,竟是方寸大亂。只听白晨在另一邊罵道︰「發的什麼呆!」卻見他腳邊已有四人躲倒在地。身形在刀陣之中飄忽來去,長刀鋒銳從他身旁掠過劈過,每每相距僅寸,當真是十二分的驚險。他掌法雖厲,但到底雙拳難敵四手,這刀陣出自八卦,十二把刀組成了一片光幕,四面八方的密密包圍,有一人倒下,立時便有另一人補上,源源不斷,不知何時才顯疲象。白晨雖搶佔先機,殺了四人,但陣法絲毫未破,時間一長,也只有苦苦支撐之力,若說還手反擊,卻是越發地難了。

上官若愚瞧他身處險境,耳旁只听那洛賢不住的呼喝指揮,不覺心煩意亂,怒氣上沖,心想︰你道天下只有你懂八卦陣法麼!當下對白冼喝道︰「你打疊起精神,不求殺敵,只務必護我周全!」

白冼一愣,見她這般信任自己,心中竟生出一絲歡喜,頓時精神一震,施展出《碧池玄心訣》上的功夫,不攻專守,頓時掌風如盾,將二人牢牢護住。

上官若愚凝下心神,耳中細听洛賢指揮,雙眼只盯著十二人腳下步法的方位,思索破解之法。

話說這八卦刀陣,是從上古伏羲的八卦方位中推演而得,所謂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正變八八六十四招,正奇相合,六十四再以六十四倍之,共有四千零九十六種變化。天下武功變化之繁,可說無出其右。

只是這陣法招數變化雖多,卻終究不月兌于太極化為陰陽兩儀的道理。

她本就精于易理,此時定下心神,不消五招,便瞧出此中門道,耳听得洛賢說道︰「順坤位,致六位……」

于是立即說道︰「下一步是震位,先他一步斷震位。」說著,怕白冼不知,伸手一指。

要白冼自己去想應對之策,于他為難,但一旦有人指揮,以他武功之高,便即刻揮灑自如。當下飛腿踢出,那黑衣人的長刀正堪堪遞到他足尖,立時被踢斷了手腕,長刀飛射而出。

他一倒下,中圈便立即有人補上,上官若愚卻已知他會刀揮何處,又叫道︰「切仰位!」她叫到何處,便伸手指到何處。白冼一掌落下,又將補上之人臂斬骨斷。

他得了上官若愚指點,一瞬之間連傷兩人,陣法竟爾有了一個小洞。洛賢大吃一驚,急忙呼喝重整陣法。但上官若愚已瞧出此陣關節,每每先他一步叫破。

洛賢心慌不已,不由得望向鬼君,卻見鬼君緩緩起身,手中執起一柄長劍,雙眼怔怔地盯著白晨。白冼那一邊的陣勢越來越薄,白晨卻仍陷苦戰。他潔白的衣衫已然染血,出手卻是越發狠厲,只見他五指成爪,一鉤一攏,竟是直插黑衣人的脖頸之間,五指抽出,鮮血如注,他卻神色漠然,又向旁抓去。

鬼君的目光愈見陰戾,猛然間奮力擲出長劍,那劍竟自一名黑衣人的後脊射入,透胸穿出。白晨正是一掌拍到,那長劍上透之力,合上他自己掌力下按之力,劍尖「噗」地一聲穿掌而過,一瞬之間,血染白衫,手掌更是釘在黑衣人胸前,拔之不出。

鬼君連嘯數聲,陣勢立變,白冼只覺周身一輕,原本圍在他身旁的黑衣人竟撤了一半圍攻白晨而去。眨眼間,十把長刀將他周身牢牢攏住,如鐵籠倒插,他拔不出手掌,單掌抵之,便是身插雙翼也逃不出去。

上官若愚只嚇得心膽俱裂,一時間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氣,也不顧死活,團身向那刀籠飛身撲將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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