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z市早上和傍晚已經開始有淡淡地涼意,何宇蔚打電話過說三十號便到了。可是,才離開了半個月,內心卻已開始動搖。
午睡醒來,已是傍晚了。看著太陽漸漸向西沉下,將半個天邊渲染的瑰麗無比。換衣服,下樓,伸手打車,直奔新興大橋。
正是下班高峰期,穿梭的車輛來來回回,短暫的相遇卻在橋的記憶里凝固成了永恆。靠右慢慢行走,橋下的岸邊成片的白楊隨著晚風嘩嘩地響著,刻著我和路明名字的兩棵樹此時還依舊相偎相依嗎?粼粼的洛河水反射著夕陽的光輝,曾經的瓶中信此時又在哪里呢?那句用盡力氣寫下卑微到塵土里的「路明,我可以愛你嗎?」。又被誰撿起看到?
我不知道。這是回來後第一次獨自一人來到這里,每走一步,那些記憶就像是路上的微塵,慢慢上揚,直到把我整個的包圍收緊,窒息般的心痛纏繞著我,我只能繳械投降。
坐在欄桿上,清涼的風吹拂著我微蜷的頭發,凌亂地飛舞著,如同我此時的內心。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剛剛睡夢中的畫面,夢中,路明單膝跪地,拿著花束和戒指。戒指上的鑽石璀璨絢麗,閃了自己的眼楮,便驚醒了。或許是內心深處的那個自己的想法,或許,僅僅是一個夢而已。
但是,在這座承載了太多故事的橋上,我動搖了。我突然不想結婚了,突然發覺自己被無形的巨石團團圍住,走不出去,無法求救只能自救。
只是,出路,無從找起。
看著飛馳而過的汽車,周圍的巨石也越來越高,何宇蔚冷峻的臉、路明微笑的臉在面前交替變換,頭暈目眩,整顆心充滿了無力感。
電話響起,猛然從糾結中驚醒。是雨旋。
「怎麼回事,是不是又被路明那小子叫出去了?一到你家就听阿姨說你神情恍惚地奪門而出,為了見初戀就那麼迫不及待?」
耐心听她說完,心力交瘁地不想說話。感受到我的沉默,雨旋變嘲諷為關心︰「怎麼啦?」
「我在新興大橋。」一句話好似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在听到那聲「我馬上到」便掛了電話。靜靜等待那個人把我從內心的漩渦中拯救出來。
感受到旁邊的氣息,抬頭,看到雨旋只是坐在我旁邊看著飛馳的汽車。將頭靠在她的肩上,借以汲取她的力量。肩膀被她小心翼翼地圈在懷里,沒有疑問,沒有安慰,只是安靜的陪伴。
良久,幽幽開口,「昨天我什麼都沒說。」聲音輕的似乎飄在空中一般。
雨旋並未露出絲毫驚訝,暗暗感動她竟懂我至此。
「我也不想訂婚了。」
這次她轉過頭看我,我不得不支起靠在她肩上的頭,轉向蒼茫的天空。
「說說你和何宇蔚到底怎麼回事吧,別再騙我也別再騙你自己了。」沒有質疑,有的只是這一句,簡單卻令我忍不住鼻酸的話。
我知她對婚姻愛情有著朝聖般的執著,不允許有絲毫的懈怠和背叛,明知如此,卻還是將自己的婚姻輕易許諾他人又輕易背叛諾言。連自己都無法想象有多麼討厭現在的自己——卑微,自私,善變,虛偽。但她並沒有厭惡我,只是認真地說著「別再騙自己」。
是啊,不能再騙自己了。
何宇蔚,認識他的過程頗具喜劇化。那個時候我和路明正在冷戰,心情煩悶無比只好每天抱著言情小說轉移注意力。
學校圖書館周六下午四點照例要閉館的。有一次坐在開架書庫的書架間,戴著耳塞邊听歌邊看書,太過于投入便沒听到閉館的鈴聲,當頭頂的燈同時熄掉的時候才意識到,但往外走時發現左右兩邊的門都已經關了。大叫著求救,回應自己的只有一排排陰森可怖的書架。慌亂之間看到了左側的陽台,一瞬間希望布滿全身。無奈周六教學區本沒什麼人,圖書館下面冷清得仿如荒蕪多年的莊園。騰起的希望慢慢熄滅,從頭到腳,透著冰涼。
打電話給寢室的室友,兩個在家教,三個在逛街。一時間自己像江中的浮萍般孤立無援。頹然地靠著陽台的欄桿,認命般閉上雙眼。
「同學!你是不是被鎖在圖書館里了?」
听到喊聲,回頭,看到一個男生一手拿著籃球站在圖書館樓下看著自己。白色的t恤明黃色的籃球短褲,t恤前襟上還有一個黑灰的手印,右手隨意地撥弄著籃球,球便在左手指尖優雅地旋轉。
「恩,門好像已經鎖了。」
「你別急啊,我進去看還有沒有老師在。」說完收了籃球拍打著消失在視線里,只是那一聲一聲的鈍響如同敲在心上。
漫長的等待後,他再次在視線中出現,臉上關切的表情之余還有難以掩飾的興奮,「嘿!同學,再等一下哦。還有個老師沒來得及走,但是他沒有拿書庫的鑰匙。他已經打電話給那個老師了,那個老師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你耐心等一會啊。」
「謝謝你!」此時除了這句話,真不知該說些什麼。
天色越來越暗,書庫的窗戶皆被厚厚的窗簾密密的遮住,偌大的空間更顯得陰森可怖。樓下的人似乎發現我時不時的回頭,便主動和我交談。
互道了學院年級姓名,他大我一級;問我被困的原因,吃驚之後無奈地的回了句「二貨」,然後手舞足蹈地給我講他們寢室里好玩的事情。那個時候的何宇蔚陽光開朗,像是春日里燦爛的陽光,令身邊的人都沐浴在溫暖之中。
半個小時後那個老師回來,開門,燈亮起的瞬間,我看到學長站在門口。有剎那間的感動,如果不是已經有了路明,或許便心甘情願沉淪在他的微笑中吧。
然後我請他吃飯,互留電話。于是以後就偶爾聯系聯系。後來與路明重歸于好,便自然而然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再後來,他表白,我拒絕。但偶爾路上踫到還可以聊兩句。再後來,他有了女朋友,便沒了聯系。
畢業後便進晟卡傳媒,兩年後,我剛升為部門的項目主管。接手第一個大的項目,第一次和對方公司開見面會的時候,才發現他是他們公司該項目的負責人。那個時候的他,冷靜穩重,嚴謹高效,難見當年的爽朗。一起工作的一個月中,他亦師亦友,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有次我媽打電話催我回家相親,被他听到,便說,「我們還真是同病相憐,不如我們在一起吧。」
和他在一起雖然沒有臉紅心跳的感覺,但很安心。便點頭答應了。
雨旋半天沒有反應,兩個人只是靜靜地看著漸漸昏暗的天空。路燈一下子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在頭頂散開,飄蕩消散在空氣中。
「夏宇,給自己一次機會,也給路明一次機會吧,他是愛你的。」
錯愕地看著她,沒想到她竟是替他說話。
「那次我去他學校找他算賬,看到他女朋友了,和你很像很像。而且,听說大學一畢業他們就分手了。」
「那我算什麼,即使長相再像又怎樣,可她終究不是我。是他先背叛我的。」無法想象自己听到那個「很像」之後內心的震驚,連雨旋都說像了,我還在拒絕什麼。
「夏宇,每個人都不是聖人,你們一年才見兩次面,其中的辛苦你應該知道,連你當時都不想堅持了,更何況他呢。他女朋友追了他三個月,理智一點站在他的立場想想。」我知道她在看我,「你應該也沒放下吧,要不干嘛非要坐火車回來?難道不是想回味那年他送你回學校時的感覺?」我只是低著頭不說話,半晌,她深深嘆口氣,「既然他們已經結束了,那就翻篇吧。都給彼此一次機會吧,不然就算你不和何宇蔚結婚,對象只要不是路明,一輩子都會覺得不甘心。」
連雨旋都看出來了,自己還在執迷什麼,或許只是需要時間沉澱當年的恨和越來越明顯的膽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