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的感覺居然十分奇妙,我明明可以看到那一鞭鞭的抽打在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可我卻並不感覺到疼痛了,就連先前還覺得又麻又痛的膝蓋也漸漸不難受了
也好,沒有了這些疼痛來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可以好好的仔仔細細的看看我的娘親。她今日生辰的打扮真的很美,只是這個在我眼前不斷揮舞著鞭子,怒氣沖沖又對著我辱罵聲不斷的妖嬈女人真的,真的就是我的娘親?我怎麼覺得她離我好遠,可是在那夢中明明是可以那樣溫和的、美好的!為什麼娘親這麼討厭我,我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我下意識的就問出了口,只是似乎並沒有人听見我的問題,因為一個清脆的聲音輕而易舉的就蓋過了我干澀無力的問語,吸引了娘親全部的注意力。
「娘!」這個清脆的聲音只是這麼輕快的喊了一聲。
我剛出口的話就像霧氣一般消散在了空氣里,連帶著那些鞭打聲、辱罵聲都一並被這個清脆的聲音打斷,氣氛陡然一變。若不是我身上還散發著血腥的氣息,若不是這散落一地的梅花瓣,我幾乎都要認為這不過是一場並不怎麼美好的幻覺。
我微微抬起頭,看著花雲惜高興的走進廳里的模樣。我現在如此淒慘的模樣應該是取悅了她吧,這不正是她想看到的結果麼?只是這個時候她不繼續在一旁看著娘親打我的好戲,反而跑出來喊停是想做什麼?
但是不論花雲惜是想做些什麼,我卻十分清楚的看到娘親在听到了她的聲音後和緩下來的臉色。然後娘親收了鞭子遞給旁邊的丫鬟,順勢坐在了主位上對著花雲惜溫柔的笑了。
從那一瞬開始,我突然覺得眼前的人都好陌生。
只見穿著精致紅衣的美麗婦人輕輕向走進來的同樣身著紅衣而顯得十分嬌俏可人的女孩招手,聲音溫和的說︰「過來,惜兒找娘有什麼事兒?」
「娘你又生氣了?你別生氣嘛,再生氣會不漂亮的!」紅衣女孩笑嘻嘻的。
「好好,娘不生氣。」紅衣美婦溫柔的伸手要抱起女孩。
「哎呀娘!惜兒現在長大了,不能總是讓娘親抱著,羞羞!而且我還有東西送給娘呢!」紅衣女孩嘟著嘴。
「行行行,你這鬼靈精!」紅衣美婦滿含寵溺。
「娘,你喜歡這梅花嗎?」。紅衣女孩天真的捧出些花兒來。
「哎,你這丫頭!這梅花珍貴著呢,你怎麼說折就折了?」紅衣美婦無奈的點了點女孩的鼻尖。
「娘,我這不是想爹爹了嘛!我看這梅花開得漂亮就想著送去給爹爹瞧瞧,若是爹爹喜歡了還能多來我們院兒里坐坐,娘你也會開心的不是嗎?」。紅衣女孩撒嬌的說。
「我的惜兒真是長大了啊,懂得為娘著想了!好孩子,娘沒白疼你!」紅衣美婦滿含欣慰之情
我看著眼前上演的這一幕幕母女和樂的場景,突然覺得自己與這里是那麼的格格不入!她們都好像已經遺忘了我一般,我杵在這廳上心中突然不知該作何感想。
我咬著牙用力撐起自己的身子,可這不動還好,一動這身體就像散了架一般疼痛難忍。但我不想也不能吭聲,因為那樣只會把自己弄得更加難堪。我努力的站起身來再轉身向外跌跌撞撞的走去,一出門迎面差點兒撞上一個人。我一看,原來是花若安。他一見我出來的模樣下意識的就退了一步,神情尷尬。
也是,就我現在這渾身破破爛爛還夾雜著血污的模樣的確是挺嚇人的。還好我得戴著氈帽,起碼不用直接的面對那些形形色色的眼光了。我在心里自嘲了幾句,就努力的穩著自己的步子繞過花若安,再往前走去。現在我唯一想做的不過是逃離剛才那讓我幾乎窒息的場景,逃的越遠越好。
可是沒走多遠,就在梅林邊上,我就被花雲惜攔了下來。我看著花雲惜盛氣凌人的堵在我要回去的路上,還拉著明顯不太情願的花若安一起,我突然有一種厭惡的情緒在心底翻騰。
花雲惜今天難道做得還不夠嗎?我知道從她說要帶我進來見娘親開始就一直不安好心,這只怪自己明知道是陷阱,還是不願放棄這個機會而跳了下來。但是後面的呢?花雲惜做得越來越過分!娘親的打罵不算什麼,但她故意要在娘親打了我以後再跳出來,讓我親眼看看娘親有多麼疼愛她!我們拿得明明是一樣的梅花,明明都是娘親的孩子,為什麼我就會挨打挨罵,而花雲惜就是娘親的好孩子!
我的心里十分的不平靜,剛剛壓抑下去的酸澀感又洶涌而出。這時花雲惜嘲諷的聲音再度傳來︰
「嘖嘖,你真听話啊!我讓你拿梅花去送給娘你就真去呀?那我讓你在我眼前消失得干脆一點,你怎麼不照做呢?」
我捏緊了拳頭不予回應。
「呵呵,你難道到現在還沒認清你自己是個什麼身份嗎?我告訴你,娘的孩子從來的只有我一個!你就是抱有再多的幻想那也只是做夢!」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覺得心里難受的往後退了一步,花雲惜卻馬上跟了上來了,一把揪住了我的袖子,不讓我逃開。
「醒醒吧你,我就是讓你喊我一聲‘小姐’那也是委屈了我的!想我花雲惜的妹妹那也不是隨便哪個阿貓阿狗都能當的,你就別癩蛤蟆光想著吃天鵝肉了!你說是不是啊,三哥!」
「那個這麼說有些,有些不太好吧」花若安瞟了我一眼,說的有些吞吞吐吐。
「哼,有什麼不好的,我這是在讓她認清現實!花若安你就是太軟弱了才讓人討厭!」花雲惜生氣的對花若安說了幾句又把目光投向我,說道,「你!」
而她的話剛起了個頭就被另外一個聲音打斷了。
「你夠了沒有!花雲惜,別太欺負人了,六娘就是這麼教你待人的?」說話的是一個我並不認得的少年。
「二哥」花雲惜嘟噥了一句卻出奇的沒有更多的反駁。少年把花雲惜揪著我的手拿開了,我來不及想其他的任何事,只是匆匆瞥了那個少年一眼,調頭就跑。
我實在是不想在听花雲惜說的那些話了!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我忍著疼不斷的跑著,膝蓋的疼痛讓我覺得自己隨時都會倒下。就這樣,我又接近了這正廳的門。
到了這兒,也許是剛才的經歷讓我反而不敢往前了,但自己心里的問題還沒得到解釋,我不甘心就這樣回去!對,不能就這樣回去!我都已經走到這里了,不問清楚不能走!
于是我又懷著忐忑一步一挪的慢慢走近。只是當我接近門邊時,我听到了一陣談話聲,听聲音應該是娘親和她的大丫鬟紅玉的聲音,好像娘親又在發脾氣。這讓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我想等一會兒,等娘親過會兒氣消了再進去。
「扔了,都扔了!」這是娘親生氣的聲音。
「哎,夫人你就別生氣了,這東西都好著呢!還有這茶葉,這可是老爺送來的,以往老爺送的您不都是讓奴婢好好收著的嗎,怎麼這會兒又要扔了呢?」這是紅玉的聲音。
可能是因為廳門是敞開的,里面的說話聲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好什麼好!這人都不來了,我留著再好的茶葉有什麼用!」
「夫人,老爺也許是真的很忙呀!」
「算了吧!他能忙成什麼樣,能忙的到了我生辰還不見人影?我看他沒準兒是又忙到哪個女人那兒去了,只瞞著我呢!」
「夫人息怒,這話傳出去了可不好听。」
「行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就是這個性子!而且我自己也清楚得很,老爺他喜歡我的也就是這個潑辣性子!要是哪一天我不吵了,不鬧了,只怕我這六夫人的日子也就真的是做到頭了!不然你看看這偌大花府里曾迎進的七個女人,到了今天剩下的卻只有三個,看看那些女人吧!不是死了的,就是被逼出家的,誰知道這里邊都藏著些什麼齷齪!而我一個沒落家族的女人無權無勢的,又沒兒子為我撐腰,可到了今天我還能在這個花府站得穩穩當當的,你說這是為什麼?」
「這奴婢愚鈍。」
花府原來有七個夫人嗎,不是只有六個的嗎?那最後一個夫人是怎麼回事兒
「哼,我一不掌權,二不掌財,本就人微言輕,能有今日的風光不過就是憑借著老爺的寵愛而已!只是這寵愛本就難以穩固,我不想著法子的把老爺留在我院兒里,遲早會落得和那些女人一樣的下場!」
「夫人不必著急,老爺最疼愛的就是六夫人和四小姐,這可是這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兒。」
「那不過是表面的風光!自從那掃把星來了以後,老爺來我院兒里留宿的時候就越來越少,甚至有一年幾乎不怎麼來了,那時候府里到處都是流言!」
「之後老爺不是在院兒里住了幾天補償夫人了嗎,流言也不攻自破了,這說明老爺心里還是有夫人的。」
「哼,那還不是我被逼的沒辦法了,就想了個法子把那掃把星趕得遠遠的,這才好些!」
「也許和那孩子關系不大」
「你忘了老爺說的話了?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那天老爺就在府上說可以給那女人的孩子一個名分,但要那孩子以後都只能掩面見人,而且他也不想再見到這個孩子!而且老爺連個名字都沒給那孩子,也就是說老爺他只在名義上承認這個孩子是花府的五小姐,這你還不明白嗎?老爺並不喜歡甚至可以說是深深的厭惡著這個孩子!我本來以為老爺那麼喜歡那個女人也就會喜歡她的孩子,當老爺把孩子交給我時我還樂了一陣兒,結果完全不是這樣的,那孩子簡直就是一個掃把星,只要她在老爺就絕對在我院兒里待不了半盞茶的時間!」
「可是這麼對她」
「你不用擔心,這麼多年你以為老爺會不知道這掃把星是什麼處境?想想我是個什麼性子,老爺居然還把別的女人生的孩子放到我這兒來,這不就是因為老爺他根本就沒想讓這孩子過得好!不然早該有人出來阻止我了,而且當初他大可以把這掃把星扔到蘭清苑去,那個假惺惺的女人應該會讓她好過些,這樣我還可以少個麻煩,也不用現在天天愁著該怎麼把這掃把星徹徹底底的趕出去!要我說,干脆就讓她到那邊的水音樓去好了!反正那也是當初老爺給那個女人建的,雖說那女人連進去住一天的福氣也沒有就死了,但那樓建的卻實在是難得的,看得我也是心喜難耐,要不是」
掃把星說的是我?
爹也很討厭我?
我也不是娘的孩子?
我的親娘其實早死了?
這只是一場騙局?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