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星輝滿天,月光透過錯落的枝葉灑落在雲梯山上的密林中,映出一個急急而奔的身影。白衣少年在林中四處閃躲,奪路而逃,身後不時傳來猛獸的嘶吼與樹木轟轟倒地的聲響。雖是上乘的輕功,施展起來似乎已是力不從心,身上的衣衫也已多處破碎,一臉灰土,狼狽不堪。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聲響似乎小了些,想是那群猛獸被甩開了,白衣少年趕緊找個枝頭,稍作調息。
「死老頭,又騙我,你給我記住!」一想到那個所謂的地圖竟然變成了仕女圖,白衣少年便忍不住指天大罵。不是不想指著老頭罵,實在是迷路又被猛獸盯上的他早已無心計較山頂在何方……身後,伴隨著樹木殘碎的轟隆聲,猛獸們的嘶吼聲又漸漸逼近了,少年無奈飛身而起,匆匆逃命去也。
與此同時,月光普照的雲梯山頂,靜謐的小茅屋中,傳出一陣嘆息。「誒呀呀呀,雲兒呀,你這是何苦呢?為了一幅仕女圖,竟是把地圖給為師留下了,唉……」
時逢春末時分,一連幾日艷陽普照,讓人提前感受到了夏日的來臨,尤其是正午十分,更使人身感炎熱。
朝熙國虹州六十里外的小道上,有一座涼茶鋪子,此時生意紅火,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小,小哥,來碗茶!」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拖著踉蹌的步子走近涼茶鋪子。左手拄著一根木棍,一身勉強能辨出白色的衣裳破破爛爛,頭上一頂白色布帽,卻是完整的很緊。少年的臉生得很是俊俏,只是依稀有幾道新近的劃痕。
「好勒,涼茶一碗!」小二邊吆喝邊出來招呼。
「客官,您」,一個請字生生咽了回去。看這少年的打扮,此人應當是個乞丐啊……小二兀自思量。
「這位客官,小店還要做生意呢。您啊,請在那兒喝茶吧。」說完,小二一指茶鋪後面的草地。隨後,便又熱乎地招呼起其他客人去了。
「恩?」未曾多想,少年走向鋪子後面,頓時呆住。
一口裝涼茶的大鐵鍋,旁邊幾只有缺口的碗。草地上還有幾個衣衫襤褸,不修邊幅的老少,有的大口大口喝茶,有的毫無形象的呼呼大睡,有的自顧自的吹牛聊天外帶摳腳丫子……
「這是……」看看草地上的那些人,少年又低頭看看自己,心中已是了然。感情那店小二把自己錯當成了乞丐。想到這,少年無奈一笑,轉身在鋪子里找了個靠角落的座。
剛坐下,小二便匆匆迎了上來。「這位客官,您不能」,少年微微一笑,打斷了小二後面的話。「小哥,我帶了錢的,放心。」
「恩?」狐疑地打量著少年,小二犯了愁。涼茶鋪子本就賺不了幾個錢,最近還老有人喝霸王茶,老板說再這樣下去連工錢都給不起了。
「客官,您甭怪小的多心……咱們做生意不容易,要不,您先給錢,我保證給你上一大碗茶。」小二試探道。
「嗯!」許是渴極了,少年未計較先給錢再喝茶是不是小二的故意刁難,伸手從身上掏出了一大片金葉子。「快上茶吧,小哥。」
明晃晃的金葉子擺在眼前,小二卻傻了眼。「這……」,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客,客官,這,這數額太大,小店,小店恐怕找不開……」
「拿去,不用找!」少年已略顯不耐,揮揮手示意小二上茶。
「這,這可不行!」小二也是個老實人,一時急道。
「夠了!」少年忍無可忍,一聲怒吼,終于把茶鋪中的其他客人也驚擾了。
「你是說,有錢也喝不了你這鋪子里的茶了?」少年不解的看著桌上的金葉子,皺起了眉頭。
「客官,對,對不起。」眼看著周圍顧客都瞅著這邊,小二慌了神,一個勁地道歉。「小的,小的不是這個意思……這茶,這茶我送您了,馬上來。」小二急忙跑去上茶。
「不用了!」少年緩緩起身,低著頭向鋪子後頭走去。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早知道這麼麻煩,一開始就喝那大鍋里的了,真是自作自受,渴死活該,少年低聲嘀咕。
「這位公子,且慢。」未走幾步,居然又殺出個程咬金。少年一肚子的火氣直往外沖,猛的抬頭瞪向來人。
眼見少年要發飆,前面攔路的黑衣男子趕緊直明來意︰「我家少爺想請公子一碗茶,不知公子可賞臉?」
說完,男子側身向鋪子靠左一角的茶桌示意。茶桌上,兩個茶碗,幾碟點心。座上,一名頭戴紫玉冠,手搖墨玉折扇,相貌俊朗的紫衣男子向少年微微點頭,並示意小二上茶。
少年仔細的看了紫衣男子幾眼,未察覺到對方有什麼不良的企圖。既然如此那還怕什麼,恭敬不如從命。于是道了聲「好!」,便毫不客氣的在其左手邊入座。
端起茶碗,少年「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了下去。「再來一碗!」一碗儼然並不解渴,少年又直直灌了兩碗涼茶下去,才打了個水飽嗝,表示喝夠了。
用手抹了抹嘴角,少年瞪大了眼楮直視紫衣男子。「你只請我一碗,我卻喝了三碗。不過,你也觀察了我那麼久,那就算扯平了。」
「哈,你倒是挺會算。」聞言,紫衣男子不禁莞爾。「不過,你不偷看,又怎知我觀察你?」
「這……」少年頓時語塞。自己確實是趁著喝茶,偷偷地瞄了他幾眼。看他一身的打扮,應該是書上所說非富即貴的世家子弟。不過自己感興趣的倒是他那對烏黑中泛點紫光的眼楮。
「好啦,好啦,那兩碗茶我還你,唉……」少年無奈,看他的樣子絕對不缺錢,居然還計較那多喝的兩碗茶,真是人不可貌相,太小器了?
「誒,其實呀……」紫衣男子看出了少年的心思,故意拖長了聲音逗逗他。
「其實什麼?」少年不禁追問。
「其實在下只是想與你交個朋友。」說完,紫衣男子撫扇哈哈大笑。
「真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卿,慶雲,沐慶雲!」
「嗯?……哈哈哈,爽快!在下南風竟時,這是我的隨身護衛蕭雨。」紫衣男子指向之前引路的青年男子。「小雨也是我從小的玩伴。」
「恩,見過沐公子。」蕭雨點頭道。
「別這公子那公子的啦,太生疏。叫我慶雲或者雲少吧。」慶雲糾正到。「我呢,也叫你小雨吧。」
「這……好吧,雲少……」少爺也就算了。可他明明比自己小了一截,卻叫自己小雨,蕭雨心中說不出的別扭。
「竟時?」慶雲忽然轉移目標。
「恩?」南風竟時一時愕然,好一會才醒悟到慶雲叫的是自己。
「既然是朋友了,那我就不客氣啦!」說完,不等南風竟時反應,慶雲又咕咚咕咚灌了幾口茶,隨後風卷殘雲般消滅了桌上的一堆點心,直看的南風竟時兩人目瞪口呆。這吃相,真的是太豪爽,不,是豪邁了,哎~
「少爺,咱們真的要帶他上路?」想到那個霸佔了半個車廂正酣睡的慶雲,駕著馬車的蕭雨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是啊!那一袋子明晃晃的金葉子都收了,還是假的不成?」車廂內,南風竟時搖著折扇,半真半假的答道。
「但是,屬下總覺得有哪里不妥。」雖說是自小的玩伴,蕭雨總是以屬下自稱,從不逾矩。
「小雨啊,這兩天你要多留意周圍的動靜了。」
「是!」不明白南風竟時怎麼忽然轉了話題,蕭雨卻也不再追問,專心趕起車來。
透過微眯著的眼楮,南風竟時打量著那張依舊滿是灰土的臉。如孩童般酣睡的臉上,微微帶著一絲笑意,是計謀得逞的滿足嗎?
涼茶鋪子中,唯恐旁人听不到的大聲說初次離家闖蕩江湖,人生地不熟,又無半點防身之術,怕被欺負,目前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請求一同上路。當眾掏出「全身錢財」——滿滿一錢袋的金葉子,作為一路的開銷以及酬金。這些,不就是想讓那角落里的一桌歹人把目標轉移到自己身上,這點小小伎倆,又怎麼能瞞的過自己?
不過,這叫慶雲的少年還真是信得過自己啊,在這馬車中,居然就這麼毫無防範的睡著了,難道就那麼篤定自己不會害他?又或者是,他太自信,篤定自己害不了他?
其實這只是南風竟時想多了。之前不眠不休的在密林逃命,好不容易出來了,為了碗茶折騰半天,慶雲早就撐不住了。一旦有人管吃管住管小命,哪里還想那麼多,睡飽了先。
前兩日,南風竟時一行風平浪靜地度過了。一路上除了吃飯時間,慶雲都不曾下過馬車,霸佔了大半個馬車,理所當然地睡了一路。
行至第二日晚,馬車即將駛入一片人煙稀少的竹林,該來的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