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司馬躍,自然沒有人會被蕭雨那句「雲少爺體質非常,尋常人無害的東西,他食用後也可能反應劇烈」給糊弄過去。
因此一回到迎霄殿,蕭雨便如實回了南風竟時,「太長生前輩說是碎心草。」
「果然。」南風竟時與上官瑞麟相視一笑,那個醫侍沒有猜錯。司馬躍新指派的醫侍久久沒有回報,估計得出了同樣的結論,恐怕是在苦苦思索月兌身之策,免得重蹈覆轍。
「小雨,入夜後再麻煩你跑一趟。請太長生前輩前來與我一見。」
「是,少爺。」
「竟時,這太長生前輩是何許人也?」見蕭雨應聲退卻去,上官瑞麟問道。
「慶雲之師,日前才來到烏其。」南風竟時將自己所知道的關于慶雲與太長生之事一並告知上官瑞麟。
「哦?如此說來,慶雲的身世,太長生前輩最為清楚?」
「正是。此番約見,也正是想與之一談此事。」
「如此甚好。」
是夜,蕭雨趁著夜色又去了趟有家客棧,遺憾的是,太長生已經結帳離開。心思一轉,蕭雨又夜探了國師府。
「恩?」南風竟時儼然沒有料到蕭雨會獨自回來,有些意外。
「店家說,前輩同慶雲一起結了帳離開的。慶雲回了國師府,而太長生前輩並不在府中。」
南風竟時隱隱覺得有些頭疼,一個慶雲就夠多意外了,此番看來這太長生也……
「小雨,這幾天你多留意一下國師府,一有消息便來告知。」國師府,尤其是慶雲住處防守嚴密,進是進不去,既然無從打探,那便等著里面的人自己出來。
沒過多久,國師府果然有了動作,卻是離都數日的國師燕無塵從聖祖山祈福歸來。聖祖山一半在烏其境內,一半在符象境內,卻是風水靈地,烏其歷代國君祭天之所。此番燕無塵正是前往代君祭天。
燕無塵剛一入府,總管樊少流便匆匆忙忙將雲少爺在摘星樓遇險一事相告。
「知道了,先下去吧。」進宮回稟之前,這幾日的公文還得先過目一下,燕無塵抬腿向書房而去,卻見樊少流猶豫著並未離去。
「還有事?」
「雲少爺他,他把自己關在房中,幾日不曾出門了……」
看到燕無塵停下腳步,轉身向心園而去,樊少流總算松了口氣。心園,正是雲少爺身份公開之後所住的院落。
推開房門的那一刻,伴隨著幾個酒壇子在地上咕碌碌滾動,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
房中窗簾緊閉,未曾架起火盆,在這冬日里顯得愈加陰寒。桌上,地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酒壇子,好不容易,才在牆角找到醉成一團的慶雲。
好多天未見陽光的慶雲對突如其來的光線有些不適應,伸手擋在眼前,許久,才看清來人。「你,回來了。來,一起喝!」邊說邊便模索著身邊的酒壇子。
燕無塵眉頭緊皺,「你,這是做什麼?」
「……」慶雲微微一愣,收回遞出的酒壇,自己大口大口的灌了起來。許是喝得急了,連連嗆了幾聲。
「啪嗒」一聲,卻是燕無塵衣袖一甩,掃落了慶雲手中酒壇。
「可惜了……」慶雲愣愣的看著散落的碎片,面上毫無表情。
「你!」燕無塵冷然道,「小小的一次遇險,便承受不住。你,果真擔不起這玉鯪族身份!更配不上這皇族少主之位!」
「哈,哈,哈……」慶雲笑了,笑得淚流滿面。
「擔不起,我真的擔不起……」慶雲一遍遍的喃喃自語。
燕無塵察覺到他神色中的一絲異樣,直覺如今的慶雲與先前那個開朗活潑的少年有所不同了。「你……」
「我,不想死……」慶雲低聲道。
燕無塵冷哼一聲,果然還是怕了。耳邊卻听慶雲語無倫次道,「雲兒的命不是自己的,雲兒不能死……你們,也不能死,一個也不能死……我,我擔不起,擔不起……」
不對,燕無塵方才意識到,慶雲身上肯定還有事發生。
「國師大人,哦不,龍四……」慶雲抬起頭,努力直視燕無塵的眼楮。
「我娘真的已經死了……」
「嗯?」燕無塵微微一愣,尚來不及反應。
「娘死了,是娘用她的命換了我的命……」毫無預兆,眼淚又一次傾瀉而出。
「你是說……龍玉?」
慶雲點點頭,緩緩確認道,「玉鯪公主--玉嬌龍」。
明白慶雲在說什麼的那一刻,燕無塵腦中猛的一陣空白。
「龍四……我已經沒有娘了,我不想再看到身邊任何人死去……你,雲兒求你,收手吧……」
「哈哈哈,你求我?」仿佛不認識眼前之人,燕無塵用陌生的眼神緊緊盯著慶雲,「你以何種身份求我?你那擔不起的玉鯪少主?哈哈哈!」
「我……」面前的燕無塵毫不掩飾的情緒,讓慶雲莫名的害怕。
「想不到你竟如此天真。」燕無塵嘆了口氣,一轉語調。
「你以為,玉鯪少主的身份是你一句擔不起便可拋去?你以為我不出手,以後這天下便是太平盛世?那你認為,你那靖王府的少主大哥與朝熙第一公子又是為何來了烏其?」
一連三個問句,猶如三把利刀,在慶雲痛苦不堪的心上又狠狠的扎了幾刀,頓時,鮮血淋淋。
太長生獨把身世告知了自己便匆匆離去,便是希望由自己做出抉擇。只是自己早已身不由己,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
「你可以逃避,也可以離開這國師府。只是從此以後,便再無與我一談的籌碼!」話已至此,多說無益,燕無塵最後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慶雲,甩袖而去。
已無心處理公文,出得心園,燕無塵便匆匆離府,進宮面見司馬躍。
「國師大人。」司馬躍見得來人,十分欣喜,匆匆屏退一旁的宮人。「如何?」
「衛寧確實尚在符象,符象國君明不為對外宣稱公主游學在外,婚事再議。但據臣查探,公主明容姣不久前才離開了國都,去向不明。」
「這樣看來,符象國君並不贊同與衛丞相聯姻。」
「正是如此。」
「國師,燕雲少爺他……」
「雲兒已無礙,多謝陛下掛心。」
「如此本君便放心了。另有一事,需再勞煩國師大人去辦。」
「陛下請講。」
迎霄殿中,這邊,朝熙眾人方才得到消息,知道燕無塵回了府。那邊,便有宮人前來傳旨,國師專門前來感謝眾人當日搭救愛子燕雲一事。
說是為答謝而來,但彼此心中都有數。互相見禮之後,燕無塵四下掃了一眼,上官瑞麟了然的稟退了眾人,獨留了南風竟時主從。
「燕某今日代陛下而來。」一句話道明來意之後,燕無塵從袖中取出兩卷卷軸,淡然的鋪開在桌案上。
「公子,請看。」一如以往般的清淡語氣,平靜看不出情緒。
然而當上官瑞麟兩人看清卷軸上的內容時,不禁雙雙倒吸一口氣。
那是一式兩份的同盟書,沒錯,正是朝熙與烏其同盟的協議,左側均已蓋上了司馬躍的國主之印。
「國師,這是何意?」上官瑞麟微微一笑,強壓下心頭的疑惑。先前幾番求見,欲商議同盟一事,都被司馬躍擋了回來。如今,燕無塵卻以致謝為名,親自帶著司馬躍蓋章的同盟書前來,這是為何?
一旁的南風竟時,儼然也沒料到燕無塵有此舉,正一臉嚴肅的靜觀其變。
「公子來我烏其已有時日,不知對我朝堂局勢,作何看法?」
「這……事關貴國政局,瑞麟不敢妄言。」
「哈……」燕無塵自嘲般笑了一聲,「不敢妄言,或是不敢言?」
「……」
「公子為同盟而來,此時卻意‘他國政局,與己無關’,豈不怕傷了兩國感情?」
「國師言重了,瑞麟不敢有此意。」
「哦?」燕無塵一掃上官瑞麟,依然不見有所動作。
「既然公子不願涉身其中,那燕某告辭了。」說完,燕無塵上前一步,作勢欲收起卷軸。
「國師,請慢!」
「請慢!」
卻是上官瑞麟與南風竟時齊齊出聲。此時若不把握,只怕今後再無與司馬躍聯手的可能。
「國師如此坦誠,瑞麟豈有退縮之理。」
見燕無塵停下了動作,上官瑞麟繼續道,「請恕瑞麟大膽。陛下雖為烏其國主,卻處處受制。丞相衛平山才是烏其實際的掌權者。」
燕無塵點點頭。「如此,公子可知這同盟書上少了什麼?」
少了什麼?聞言,上官瑞麟與南風竟時又一同仔細的觀察了一遍。國主之印已有,並無不妥。但方才提到了衛平山,難道是……
「沒錯!」知道對方已經猜到,燕無塵也不再拐彎抹角。「在我烏其,公文須得同時蓋有國主與丞相之印,方能生效。而這同盟書,正是少了丞相衛平山之印。」
燕無塵的意思是,丞相衛平山並不同意與朝熙同盟一事。對于這點,上官瑞麟兩人先前便已知曉,因此並不意外。
「公子若想要同盟成功,目前只有兩條路。第一,將今日燕某前來一事告知衛丞相,丞相一念之間,或許會有轉機。第二……」燕無塵沒有繼續說下去。
已經不需要言明,上官瑞麟自然明白這第二是什麼。那便是相助司馬躍,扳倒衛平山,讓這國主之印即時生效。
「公子可要簽下這同盟書?」
上官瑞麟哈哈一笑,「竟時,替我將公子印章拿來。」
朝熙歷一二九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朝熙第一公子上官瑞麟與烏其國主司馬躍,簽署了兩國同盟書,一式兩份,各自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