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翠一家四口從南方回來過年,文家院子里突然就熱鬧了許多。家里多了兩個活潑可愛的孩子顯得有了生機與活力。文老爺子整天捻著頜下不多的胡須,笑眯眯地伴著三個孫子孫女玩樂。
雪聰和冬哥玩得很好,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處,兩個孩子一靜一動,倒是默契得很!往往是冬哥正念著之乎者也,雪聰去搗亂,于是冬哥書也不念了,二人商量著如何去雪地捕鳥,天天去後園子里的井台邊下籮。喬翠呵斥了幾次,見沒有成效,只好吩咐小廝小寒和長隨平安緊緊看著,並把那井用長條石遮住,生怕出了意外。
雪綾被老太爺和老太太捧在手心里了,卻不是安靜的性子,每天總是去老爺子的書房折騰一陣子,今天亂涂了老爺子珍藏已久的名畫,明天又把寶貝硯台當石頭砸著玩,心疼得老爺子不得了,偏又舍不得呵斥寶貝孫女,只得命令丫頭把珍貴稀有的收藏都統統收好,結果書房里幾乎空落落的了,雪綾大喜,每日里拉著爺爺的手在雪浪紙上涂鴉,畫得東西稀奇古怪。沒幾天就厭倦了,纏著去後園子里看兩個哥哥捕鳥,文老爺子也童心大發,竟是精神煥發,看著年輕了許多歲。
這日是大年二十八了,晚上,祭祀的東西都準備好,馬氏長舒了一口氣,春苗給她捶著酸疼的背。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著。
「冬哥又去後園子了?」馬氏蹙著眉問。
「是啊,大少爺今天一早就去後園子了,說是和那邊二少爺約好的,看看昨晚下的籮抓到了幾只鳥了!」春苗笑著回稟。
「唉!光貪玩,功課又落下了,看我怎麼收拾他!」馬氏不滿地咬牙切齒,「從此二爺他們從南邊回來,冬哥就不好好溫習功課了,天天貪圖和雪聰雪綾玩耍!」
「老夫人說了,快過年了,不能拘束了他們!」春苗笑著說,「你瞧大少爺如今多開心!」
馬氏想象老夫人威嚴的臉,沒再接茬。
「二弟那邊呢?我昨日送去的精炭點上了嗎?」。馬氏問。
「已經點上了,傍晚二少女乃女乃還打發那邊的小丫頭荔枝過來感謝呢,說女乃女乃想的周到。」春苗說。
「哦,他們在南邊暖和慣了,乍回來怕經不住凍,多預備幾個火盆吧!」馬氏笑著說,暗自為自己的體貼得意。
次日,天色未明,喬翠覺得憋悶,看看屋里的火盆,皺了一下眉,文旺還在熟睡。
「醒醒,旺旺!」喬翠拍拍他圓圓的黑臉。
「天沒亮呢!」文旺嘟噥著,轉個身又睡去。
「不許睡了,這個火盆忒嗆人,我今天得想個法子,否則容易中毒!」喬翠做起來擁著棉被說。
「也是!我怕憋著人,昨夜讓荔枝給窗子開了個小縫。連雪綾、雪聰的房里都這麼安排的。」文旺也清醒了,覺得冷,擁緊了被窩內的喬翠。「再躺一會兒,給老太太請安不用那麼早,這會兒老太太也未必起來呢!」
「那也得起來,你以為是在南方呢,日上三竿也賴床,老太太雖不明言,卻重規矩著呢!」喬翠捏捏文旺的癢癢肉,「懶蟲,快起!」
文旺素來怕癢,笑著把喬翠擁在懷里,壞笑著問︰「為夫昨夜功課可好?得個優等吧?」
「去!大清早的不羞!」喬翠咯咯笑著,掐了他一下,「頂多合格而已!」
「是嗎?要不為夫現在再努力一下?」說著不懷好意地盯著喬翠,手也開始不老實地游走了!」
「去你的咸豬手!」盡管是老夫老妻,喬翠的臉卻仍然不爭氣地紅了,知道這個色胚晨起也喜歡折騰自己,可是如今不行,去請安玩了,老太太會不高興的。于是壞壞地一笑,使出了殺手 ——冷不防伸手在文旺的後腰一擰。
「哎呀!你毒殺親夫啊!」文旺疼得一咧嘴,咸豬手就自動撤離了。
「再不起床,你明晚就搬到外邊暖閣兒睡去!」喬翠威脅。
「好吧!」文旺苦著臉,慢騰騰地穿衣,也明白如今一大家子住著,沒辦法重溫江南宅里獨處的甜蜜。
二人收拾整齊,早有外邊的小丫頭荔枝和桂圓進來伺候梳洗。
文旺穿上那個保暖的勞什子羽絨服內膽,外面罩上棉袍,對喬翠笑道︰「你哪里來的玲瓏七竅心肝,弄出這麼保暖的衣服,可惜就做了這幾件,開春咱們在莊子上多養鵝鴨,北方的冬季都冷得徹骨,這勞什子肯定能大賣!」
喬翠暗笑,二十一世紀有幾個人不喜歡輕薄保暖的羽絨服呢?比起里三層外三層的搭配,裹得如棕熊一般笨拙,這羽絨服果然是好東西,只是今年回來得倉促,鴨絨鵝絨也收集不夠,勉強做了一家四口和冬哥的,還剩下一點給公婆做了羽絨背心,,連馬氏也沒得上。幸好喬翠的女紅拙劣,馬氏看不上眼,也就沒有不愉快的心思了。
二人急匆匆地趕去上房請安。還好,老爺子老太太還未起身,他們夫妻在主屋廳堂里等著,早有丫頭沉香端過了熱熱的茶過來,原來的丫頭金盞、銀盞年紀大了,都配給莊子上的小廝了,現在是管事媳婦了。
「老爺太太如今睡眠可好?」喬翠悄聲問沉香。
沉香恭敬地回稟︰「老太太一向硬朗,睡眠也好,老爺剛冷的時候犯了嗽疾,不過用了您和二爺寄回的藥後,就好多了!如今睡得安穩著呢,一夜幾乎听不到咳嗽。」
喬翠和文旺點點頭。
這時,老太太的聲音傳過來︰「是老二家的嗎?」
沉香趕忙回道︰「是二爺和二女乃女乃過來請安的,已經等了一會子了。」
老太太笑著說︰「竟然比我們這兩個老骨頭起得都早,難為他們了!」說著已經從暖閣後轉出來了。
文旺和喬翠連忙請安。
老太太看來睡得不錯,精神煥發的,很滿意地樣子,「以後別黑壓壓地就過來了,你們年輕,多睡會兒,也讓我這老骨頭都歇歇,以後辰時來就行,家里那有那麼多規矩!老爺這不還在睡呢!一家子不用見外,大冬天的喝了冷風,吹病了倒不值得!」
「是!」文旺夫妻點頭。
這時,馬氏也趕到了,看到喬翠和文旺一笑說︰「我來遲了!」
老太太含笑道︰「你掌管著家也不容易,早起晚睡的,倒不必和他們夫妻比!」
馬氏說︰「我倒是起早了,正梳洗著,婆子說昨日里幾個丫頭圖暖和,窗子沒開縫,火盆由點著,差點憋過去,幸好那個婆子年紀大些,警醒多了,才沒出事,遠的不說,咱們村里就有幾起憋過去的了!」
喬翠這才記起,用火盆燒木炭取暖,門窗緊閉就容易一氧化碳中毒,人在不知不覺中就喪命了,不由出了身冷汗。連忙命令跟著的桂圓去雪聰、雪綾的房間去看看。
桂圓很快就回來笑著說:「回稟二女乃女乃,荔枝姐姐夜里警醒,幾次起身查看,沒有事!」
馬氏也笑著說︰「我一早也囑咐丫頭春苗了,冬哥兒膽小,睡在我房間的暖閣里,倒是不怕的!」
老太太念了句阿彌陀佛,「可要仔細著,寧可多蓋層被子,也不要關緊了窗戶。
喬翠擰緊了眉頭,想著現代的空調、電暖氣,水暖、壁掛爐,唉,搬不來啊,只能在現有的火盆上改造了。
文老夫人看著喬翠皺眉,以為她還擔心此事,就說︰「把我這邊的婆子撥一個過去上夜吧!你們夫妻也安心些!」
喬翠趕忙一笑︰「多謝太太,倒是不用,荔枝和桂圓就足夠了。」
文老夫人也知道喬翠的院子里不喜歡人多,也就算了,又想起來對喬翠笑道︰「你做的那個勞什子背心倒是暖和,我今天穿上了,不覺得背冷了,怎麼做的?我瞧著和冬哥的那個什麼絨差不多,模著輕薄,保暖是不錯的!」
「是呀!」馬氏也笑了,「冬哥穿這個手腳可熱乎呢!比那些棉袍皮袍的又輕省又暖和,我一開始還看不上眼呢!」
文旺笑道︰「也是在那邊打算回來的時候,喬翠想起來做的,絨收集不夠,所以只給孩子們和老爺太太做了件,等開春想辦法多收集絨,說不定能賺好多銀子呢!」說到銀子文旺的眼楮就閃閃發光,大家都笑了。
「嗯,原來如此!」文老夫人知道這兒二兒媳慣常想出新招來,是文家的搖錢樹,禁不住滿臉笑容,「等明年有了絨直接拿給我,我讓丫頭們做,老二媳婦慣常是女紅上懶怠的!」
喬翠不好意思地笑了,缺了蘭草這個縫紉高手,她真的手足無措,只是為這幾件子棉衣讓蘭草從蘇杭趕過來也小題大作了些。
馬氏知道這個弟媳識文斷字,針線上卻是短項,看老太太挑剔她,禁不住微笑,那個窮酸喬秀才的老婆死得早,自然沒有人教喬翠針線活,只跟著秀才學念書,也挺可憐的,這樣想著,對喬翠多了幾分憐憫。
文旺不以為然,說道︰「針線房里有的是人,喬翠女紅雖不太好,卻是一片心意的,總說為老爺太太還有佷兒的衣服,親手做才顯得親切,不論手藝好不好,穿在身上暖和不就是最大的好處嗎?」。
一席話說得馬氏和文老夫人都笑了。
老夫人看看文旺笑道︰「怎麼護成這樣?不許別人說你媳婦半點不好!別忘了這媳婦還是我做主給你娶的呢!」
文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發,笑了,沒辦法,在他心里,笨手笨腳的喬翠在燈下為一家老小縫制棉衣時,如同一個聖母,他沒法不感動,「妻控」嘛!
喬翠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也笑了。
馬氏看到他們夫妻如此恩愛,禁不住滿眼羨慕,眼楮有些發澀,連忙借口還有管事媳婦等著回事情,提前走了。
看著馬氏蕭索的背影,文老夫人嘆了口氣︰「苦了她了,這幾年孤零零的,全把心放在冬哥身上了,拘得孩子緊緊的,我若不是講管理家務的事情給她,不知道會怎樣胡思亂想呢!是文興那個孽子對不住她!」
文旺皺眉︰「大哥今年還不回來過年嗎?」。
「不回,說是那邊的第三房姨娘又添了個女兒,怕凍著她們母女!」文老夫人撇撇嘴。
喬翠沒法評議大伯哥,只得笑著岔開話題,聊起雪聰、雪綾的趣事,果然,文老夫人的眉間立刻興高采烈,郁悶之色一掃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