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宛初盯著紫瑛,沉默一瞬,突然神秘笑笑︰「好個糊涂丫頭!」紫瑛如臨大敵,面色有些蒼白,手有幾分發抖。「不就是一把琴,我當是什麼稀罕物,竟值得如此!」沐宛初說著站起身子朝內屋跑了幾步,又忽地停下,不好意思撓撓耳鬢,嬉笑道︰「那個,我不知道放在哪里,還得你自個去。」
眾人被這急轉直下的境況所驚,又被主子的憨態所感,一時鴉雀無聲。不知哪個小丫頭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頓時哄院低笑。
沐宛初訕訕走回自己坐處,對著一旁烤肉的幾個小子叫道︰「仔細烤肉!」又偷偷環視眾人,才若無其事倒了杯菊花酒,剛端到唇邊呷了口,頓覺有點兒失禮,忙捧回酒杯對著有幾絲笑意的項雲舉了舉,嘿嘿干笑了幾聲,又自顧輕啜起來。
那邊紫瑛與玉蘇已然準備好,紫瑛輕挑幾下弦琴,眾人頓時斂了聲息。悠悠琴音如清泉流過山澗,似朗月映照松林。玉蘇一個輕躍入場,博帶廣袖,輕盈善舞,原本靈動的身段益發嬌俏可人。一旁玉蘇低眉信手,輕攏慢捻,一雙素手上下翻飛如撲蝶流連花間。一彈一舞沐浴在銀白的月光中,如遺世獨立的仙。
沐宛初一眨不眨地盯著二人,心中、口中嘖嘖稱嘆,「美,美……」
琴弦尾音長長,由強而弱,直至散落在風中。「好!好!」不知哪個人率先清醒,緊接著連綿不絕的掌聲如山洪爆發傾瀉而來,無可阻擋。
沐宛初親為她二人斟滿酒,揚聲向烤肉的伙計,「喂,肉烤好沒?好了給弄點兒過來啊!」
三個小廝听到喊聲方如夢初醒,瞅見眼前的烤肉,頓時又陷入呆傻,「糊,糊,焦了……」
「哈哈哈……」「光顧著看二位姐姐了吧?」「哈哈哈……」隨著眾人的笑聲,三人的身形越壓越低,臉色越來越紅,不知是不是因為火光的緣故。
沐宛初捧月復大笑,不斷點著頭,朝三個小廝戲謔道︰「可不能輕饒他們。」
早有好事者提酒跑去,「罰酒!三大……碗!」
沐宛初恩恩笑著,「是個法子!各罰三大碗,可還有那麼點兒——」沐宛初故意拖長了聲音。「你們三個先別管那肉了,給大家即興來點新鮮玩意兒,可一定要把大家逗樂了,尤其是……」說著目光不忘輕瞟著紫瑛與玉蘇,而此時她二人的臉依舊緋紅欲滴血。
那三小廝酒喝得十分爽利,喝過酒後倒忸怩起來,沐宛初嬉笑走到炭火旁,隨手拿起刀割了許多放到盤里,又割了一小塊放進嘴里,砸吧了幾下,盯著他三人嘿嘿笑道︰「烤的不錯!」仨小廝頓時手足無措,身高仿佛又矮了三分。
「唉,別老杵在那!嗯,講個笑話也行~」沐宛初揚聲高喊,又向一旁哄笑的丫頭小廝努努嘴,「快去幫襯他三個些。」說完自己搖頭笑笑走開了。
沐宛初把肉分許多給紫瑛與玉蘇,留一半放到桌上,向項雲︰「羽先生若不嫌棄也來點吧,烤的還不錯,額,有那麼一點點過火~」看到項雲一動未動倒也不甚在意,自樂呵呵丟一口肉大嚼起來,又倒杯菊花酒,靜靜品著。
三個小廝已被推搡上戲台,一個不干事的小廝向其他人低低講什麼,另外三個小廝起先偷偷樂呵,後來一個兩個搖頭,四人抱頭商議一番,像是內部部分達成一致商,只余一個小廝使勁搖頭,貌似最終抵不過另外三人一言一語,瞟了一下大家,無奈點點頭。其他人朝他做個鬼臉,退到一邊。他想了想,又望望同伙激勵的目光,最終扭捏著腰身上前,那樣子絕對與嫵媚、婀娜、步蓮儂李等詞語無關,右手輕撫過自己「清眉秀目」,欲露還遮面,羞羞答答道︰「奴家年方一十八……」
「噗……」一聲倉皇吐酒,緊接著幾聲急急咳嗽,「咳咳!咳!咳咳咳!……」紫瑛急忙跑沐宛初跟前,彎曲著腰肢、一手支膝,遠處瞧著她是替沐宛初順氣,隔得近的卻能看出,那是她自個兒也強忍著笑而已。
「咳咳咳!咳咳……」沐宛初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推紫瑛,「不用,咳咳,管,咳咳咳,管我,哈哈,哈,咳咳……」頓時一軒內笑聲如雷,文雅點兒的捧月復忍俊不禁,兀自抖動著身軀,或者干脆放開嗓音;一般點兒的趴在桌上,抽搐著,全然不顧酒水、菜漬是否早已濺滿一身;有些不拘的小廝們干脆在地上或打著翻兒,或雙手支地、後仰著放聲大笑,還有些喘息不動,恨恨砸著地面、桌面……偶爾的杯著觸地甚至碎裂聲俱都湮滅在聲聲笑語里。每一聲都那麼長,長久到直灌入你的心房,即使你是最鐵石心腸的人,也抵不住這最發自內心的真實與純淨。
久久,笑聲逐漸弱下去。人一個個橫七豎八,杯盤有些錯落。沐宛初伏在桌面上,雙手捂住心口,身體極度抽搐著,幸虧仍時不時笑出幾聲,否則很難不讓人以為是心髒病發作。她听著聲音小下去了,自己也努力平復了好久,右手試圖撐起身子,試了兩三次實在無果,只得繼續趴著,左手急急揮了幾下,壓著嗓音厲聲道︰「繼續!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