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歡 第十六章 渡華年(2)

作者 ︰

「可確實我從未見過你……」齊木蘭皺了皺眉頭。

「見卻未見,未見卻見……」之後他頓了頓,「我卻記得你是齊家大小姐。」

「什麼?!」齊木蘭驚道。

「我姓舒,舒言。」

齊木蘭皺著眉頭仔細想了想,她自小就被關在深宅大院里面,今天是第一次出來,哪里認得這般人物?該不會對自己有所企圖……還是……小心為好。

舒言見她沉默,沒有再說什麼,只不過臨走的時候輕聲說了一句話,「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後來回到齊府的時候齊木蘭不知怎的就一直記著這句話,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那天夜里被火光映照的忽明忽暗的臉就那麼模糊不清的印刻在了腦海里,還有這句話,真真是攪的人心神不寧。

從此齊家小姐就偷偷的有了自己的念想,獨自一個人在被窩里念叨著,齊木蘭就暗地里笑自己沒見識,素不相識的人,甚至是連樣子都是記不清楚的,竟就這麼心心念念似的丟了魂魄,真是不害臊……

直到後來她做了一次夢。

夢里的她還是個孩子,五六歲的樣子,天真爛漫,在自家後院里跟著婢女們玩捉迷藏,臉上還沾著一道一道的泥巴,很是歡快,小辮子左搖右擺的在耳朵邊上亂晃,後來有家丁把她帶到了前院客廳,說是有客人要招待。到了前廳,齊木蘭就團子似的躲在大人身後,露出半張小臉來怯怯的看著,面前的都是陌生的人,笑的都很是客氣,但是這中間倒是有一個孩子,比自己大了四五歲的樣子,眉目清秀,繃著一張小臉,嘴唇抿著,偏著腦袋听得很是仔細。

明明還是個小孩子卻偏偏裝出一個大人的模樣。

齊木蘭看著他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後來她爹爹就對來人說,這是小女,齊木蘭,還望以後多多擔待……

後面應當是還說了什麼的,但是卻怎麼都听得不甚清楚了。

之後似乎是到了另一個場景,霧氣彌漫,有個人站在她面前看著她說道︰「明明是個小姑娘,在我面前卻沒個正樣,這原是個兩面三刀的小屁孩。」

齊木蘭氣極,對著那人就是一腳,結果把他踢到了河里,看著他撲騰的樣子木蘭做著鬼臉,甚是歡喜。後來那人被就上來時,她爹爹氣的渾身發抖,拿起鞭子就要親自教訓這個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皮起來的女兒,但之後似乎是沒有打成,好像有個小小的不算挺拔但是卻很筆直的身影堅定的檔她前面,頭發還濕噠噠的滴著水,腳下的地磚也被暈濕了一片。

「齊大人,是我自己不小心落水的,怪不得木蘭小姐。」

「齊大人,你莫打她,真的不是她的錯……」

「齊大人……真的是我不小心……」

「齊大人,求你了!」

那孩子見齊展還是怒氣沖沖語氣就不由得有些急了,最後,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夢到這個場景,齊木蘭不知為何總是覺得想哭。

之後不知怎的就到了房間里,有個男孩對她說︰「木蘭,以後誰欺負你都不怕,我舒言在你身邊守著呢……」

齊木蘭用手抹了抹眼淚,狠狠點點頭,「嗯,舒言哥哥我再也不欺負你了。」

又是什麼時候,和誰一起念了詩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是誰背不下來,誰又是一句一句的教。

「舒言!」背不下來的女孩皺著眉頭,不耐煩的情緒寫滿了整張臉。

「……如果你背下來,就告訴你……一個秘密。」少年滿臉神秘的對她念叨。

「秘密?」

「嗯,很重要的事情。」

……

「爹爹!我背下來了,你快听!」

小女娃朗朗的背書聲傳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男孩子的耳朵里,听著听著,不由自主的便就有些臉紅心跳。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宜其……」

齊木蘭偏偏背到最後一句卻忘了詞,偷偷拿眼楮瞟著站在身後的人,順便在背後偷偷舉了舉小拳頭做威脅狀,男孩無奈,做出口型。

「宜其……家人!」

木蘭樂顛顛的轉身拉著舒言就跑。

「呼……秘密呢?」齊木蘭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終于跑到了後花園的一座假山後面。

「現在卻已經不作數了。」

「什麼?舒言你欺負我……」

「沒有啊,最後不還是沒背下來?所以自然是不作數了。」

女孩子小嘴一撇,五官都皺到了一起,明顯是你不說我就哭給你看的樣子。

少年無奈,道︰「如若我說了,你便不能忘記。你的記性一向都很是糟糕。」

「嗯嗯……你說了我便記住了,絕對不忘。」

那種信誓旦旦的心情現在竟然還感覺的到。

「這也是我爹爹跟我講的……他說……對于我們都很重要的……」

少年的面孔漸漸朦朧,聲音也變得模糊不清,卻也能感受到一種將要對別人說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的時候的激動心情。

齊木蘭醒來時天還沒大亮,昏昏暗暗的有那麼一丁點光線,屋子里的物件都只剩下一個虛無的輪廓,用手模了模枕頭,卻感到了一陣冰涼。

自己竟哭了。

明明沒那麼悲傷,為什麼卻要流眼淚?

齊木蘭揉了揉有些仍然濕潤的眼楮,猛然間想起一句似曾相識的話,「等你我足夠大了,你便是我妻了,這可是早先定下來的,絕對不能反悔,反悔的話可就是對老祖宗不敬,是要遭天譴的。」

似乎還記得那人說這句話的語氣是極其的嚴肅,一字一句咬的很是清楚,生怕對方听不清似的,又是鄭重其事的表情,眉毛應該是劍一般的細長,眼楮很明亮也很黑,透漏著一股認真的勁兒,鼻子是那種筆直的堅挺,薄唇,那時候他的皮膚甚至比她還要好。

而他是……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他是舒言。

堂堂清平王爺家的小世子。

本來,齊舒兩家曾經定了婚約的,但是後來齊家失寵,在朝中的地位也漸漸衰落,于各個大臣都沒有什麼實在的利害關系,似乎只是在明哲保身。舒家就有些反悔。本來想借著齊家拉攏些勢力,到了最後卻不了了之,和所期望的相去甚遠,後來就不顧顏面毀了兩家的婚約,另定了一門,卻不想被舒言嚴詞拒絕,氣急敗壞的清平王爺一怒之下將其逐出了家門。

那舒言也是個硬骨頭的人,說走就走,當著爹娘的面發誓與清平府再無瓜葛。

這件事所掀起的波瀾不是一般的大,清平王爺的野心被毫不掩飾的暴露了出來,並且在庸德皇帝的眼里逐漸放大,而最後導致的結果就是舒家的權利被慢慢的分崩離析,直到最後也只剩下一個空殼,也落了一個有名無實的王爺。

這實在是怨不得人的。

而舒言就帶著點家當,上了山,想要習得一身武藝,于是便拜了青雲寺里的法師,帶發修行了幾年,念了經書,每天天還沒亮就開始了晨練,日積月累,也算是學得了一點功夫得以自保。誰知,下山的時候,卻已經時過境遷,更新換代,賢熙年變作了懷庸年,清平王府自然不再如往日那般輝煌,門口羅雀。

他是在中元節那天回來的,熱熱鬧鬧的長安街和冷清的清平王府,繁華起落,一種突兀的對比讓人覺得心酸,就由不得人的回想起那寵極一時的時候。

還有……舒言有點不敢想的一個名字,齊木蘭。她可好?可是一個大姑娘了?可受過欺負?可有傷心難過?可有……想過他?可有……與他人結了親……

罷了罷了,往事如雲煙,萬法相互緣起,世事不必強求,只要因緣具足,自能水到渠成……

念了幾年的禪法,句子是月兌口就說出來的,可心里……卻是這麼想的麼?

只不過……只不過……真想再見她一面……

晚上的長安街是最熱鬧的時候,那時候大小店鋪都點起了各色的燈籠,一長串的連起來,如同夢境。

「大爺?給碗餛飩吧。」

這個聲音……有點陌生也有點似曾相識……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臉應該是嬌俏的有點嬰兒肥的,眉眼如畫,笑若桃花,有灼灼的光華。

他便道,「明明是個姑娘家,卻是扮作什麼書生……」

「不過這吃相倒很是文雅……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吧……」

……

「我卻記得你是齊家大小姐。」

果真是她。

果真,卻沒想,斯人卻道往事不曾記。

苦澀一點點的,就蓋過了頭頂。

仿若滅頂之災,一時間竟是不能呼吸了。

再後來,他就站在了清平王府的大門前,叩響了朱紅的大門。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便是放在心底里,掛念著,講出來,便是整一片斷魂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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