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浮橋已經搭建完畢我們就要渡河了!如果能夠順利通過這里,剩下的就要好辦多了!」
在海陽境內被動放棄林家仁的孫尚香,如今正騎著雜色名馬在岸邊躊躇。
從會稽出陣的時候,一路沿著錢塘江周邊的平原,雄糾糾氣昂昂地進軍。然而如今,那條江上只怕到處都是敵人的士兵與船只,逼得只得從南邊繞道,否則幾乎沒有逃離的可能。
從被擊暈到轉醒後的掙扎,再到現今的大局為重。可以說尚香姐也鬧不清楚自己的心究竟是個什麼狀態了。
眼淚只有走在最前方的時候才敢流,到如今也只有強忍不落。呼吸急促的就像缺氧,後悔、心痛,她再也找不出更多的形容詞來自己的感受。
心里堵得慌,撕裂和糾結的痛苦此起彼伏,仿佛在下一刻自己的胸口就要被摧毀炸裂。
然而,現在的自己,必須做出殘忍的決定,必須承著這份好意,活下去!如果不,那麼家仁的犧牲就會變得輕于鴻毛,跟著他的三百人的勇氣也會被完全否定。
咬著牙,孫尚香率先踏上了浮橋,心中的信念更加堅實。
憤怒,幾乎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憤怒,將整個江東的前途,將孫尚香好不容易燃起的對結束亂世希望的燎原之火,同時也將林家仁無限美好的未來,狠狠地澆了一盆冷水的人,自己的二哥,前所未有的恨意,在這一刻點燃了她。
「……呂蒙呢?」走過浮橋,她似乎才想起來這麼一個人。
「為了讓林大人能夠安全歸來,呂將軍已經率部去清掃障礙了。」
「為什麼……實在是沒有必要再損失一個大將啊!」她知道呂蒙要做的遠沒有那麼簡單,只怕他也是想要舍棄自己,為她爭取時間。「死地,那都是死地啊!」
「主公,還請不要這麼說!」唯一跟著尚香姐的是參軍簡海,淚水此刻也噙滿了他的眼楮︰「大家都在舍命奮戰,還請主公鼓起勇氣,為了他們為了會稽萬民盡快回去啊!」
「將家仁拋棄在那里的是他們,現在卻又要假惺惺地去救他麼?」尚香姐終于將堆積的情感爆發了出來︰「不,不,將家仁留在那里的其實是我才對啊!」
「主公?!您絕對不要這麼想!您怎麼了!」
「嗯,父親和兩位哥哥的死,好像都是這樣呢……當時我就會安慰什麼都不能做的自己‘你盡力了,你不該繼續悲傷’……」
「戰死麼?咦咦,主公你想說什麼?」
尚香姐低下了頭,似是喃喃自語︰「然後,每一次都有不相干的人來吊唁,而他們平時從無交集,甚至相互攻擊……我只是想到了家仁講過的一個故事︰‘貓哭老鼠’。」
簡海的腦袋已經炸了,主公這是要鬧哪樣?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痛苦、自責、後悔、憤怒、埋怨這一切的一切還不是由活著的人來承受?!家仁啊,你好狠,如此就是為了讓我記住你麼?!」
後面的話,聲音越來越小已經听不清楚了。
哭著讓人為了自己去死,然後好好地吊唁默哀一番,道一句「我盡力了」,又或者相信送死的人可以活著回來,去接應他們,這樣做到底是為了滿足自己不安的良心,還是為了那些渺茫的有些可笑的相信?
有點好笑是麼?
「是的,下命令讓他們去死的就是我!」
「大人,那時的您……」
「被敲暈了麼?呵呵,醒來了我不是也沒有打算回頭麼?」
喂喂,傻子都看得出來吧,主公你一醒來發覺情況不對,硬是一聲都沒吭,直接跑到了隊伍最前方呢,只怕是當時一開口,「全軍,轉過頭,救出斷後部隊!」這樣的話就會月兌口而出吧?
「還請主公,適可而止!跟隨主公的這些人,他們也是生命啊!」簡海用力地敲打著自己的腦袋,希望這樣能讓她醒悟過來。
「簡海……是啊,就算流干眼淚也沒有用,我不活下去的話,又怎麼對得起他們。」尚香姐辛酸一笑︰「抱歉各位,咱們全速前進!」
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了。是的,林家仁活著,他一定能活下來的!無論是呂蒙還是凌統,他們都會活下來的!
家仁,請活下來!那些本可以逃跑卻甘心把命舍出去的士卒們,也請活下去!
鼓起了干勁的尚香姐,臉上終于換上了微笑︰「我相信,一路走來度過了那麼多為難的他,絕對不會就那樣死去!」是的,家仁,回來吧,完完整整地回來,然後我再听你講故事,教你習武……
「為了在戰場上奮戰的各位,咱們要努力啊!」
戰場的另一頭,在山林間開路的呂蒙卻遇到了前方返回的策飛軍,他們帶來了兩個消息︰
從東來此唯一的通道已經被堵上了,他們想要搬開石塊得要一些時間,撤退該是壓力驟減了。以及——
為了拖延敵軍,讓他們產生誤判,林家仁與其女屬下只身上前,靠近陳武陣中,不知為何被女孩刺了一刀,接著滾石漫天而下,將兩人阻隔在了那一邊,至今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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