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些時候,海願在阿丑的懷里睡著了,這次雖然是睡了,卻睡的很不安穩,一只小手還緊緊的抓著阿丑的衣襟,偶爾還會輕顫幾下。當小徒弟把煎好的藥端過來時,海願迷迷糊糊的喝了,還是睡,一只手卻始終拉住阿丑不放。
「大夫,這診金……」鐘離域坐在小木床上抱著海願不得月兌身,自然也沒處去弄錢,看著藥也吃了,卻是兩手空空的掏不出一個銅錢,不禁一臉的尷尬。
「不急的,你們若是落了難,我還在乎這一碗藥嗎?她今晚估計還會驚醒幾次,你們就留下吧,我看情況再給她抓一副藥吃。」
那老大夫很是隨和,看著海願穿著一身不合適的男衫,阿丑也是破了的長衫,而且兩人都是連里面的底衫都沒有的,就知道不是有錢的主兒,也不為難,還好心的相留。
「謝謝大夫,等我……我娘子病好些了,我自然想法子換您的銀子。」鐘離域微一遲疑,最後認定了娘子的稱呼。
那小徒弟听了老大夫的吩咐,去後面收拾了一間屋子,把鐘離域帶了過去,然後又送了兩個饅頭、一碗粥、一碟腌菜和一盤豆腐過來。鐘離域點頭算是謝了,扔舊抱著海願,直到夜深了,海願才微微動了一下,有了些醒來的跡象。
「海願?」輕輕的在海願耳邊喚了一聲,鐘離域伸手把床邊的燈挑亮,怕海願醒來見黑,又驚了。
「阿丑!」海願睜開眼楮,竟然先是笑的。和之前迷糊時候醒來的樣子不同,臉上的淚痕猶在,卻笑的分外燦爛。
「笑什麼?還怕嗎?」被海願那一笑弄的有些痴了,鐘離域發現竟然不懂這個女人的心思,明明上回醒來哭的梨花帶雨、期期艾艾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這時候睡飽了嗎,怎麼就笑起來了!
「醒來就見你在身邊,真好。」海願低聲的說完,明顯有些不好意思,但一只手還捏著阿丑的衣襟,不放開,卻又緊了幾分。
海願忽地想起了二十一世紀很流行的一句話「我要的幸福就是︰每天醒來,看到你和陽光都在」,現在雖然不見陽光,可海願竟然覺得,有他在,即使再黑也沒什麼可怕的,所以她笑,笑的比那陽光還燦爛。
「笨!」鐘離域說了一聲,臉竟然紅了,一臉的嚴肅卻頂著一張發紅的面龐,很是別扭的可愛。
海願禁不住伸出小手在他的面頰上捏了一下,手下感覺涼涼的有些粗糙,隨即又笑自己不規矩,忙把臉轉向一邊,指了指桌子︰「你沒吃飯嗎?一月未見米了,咱們一起吃。」
「嗯。」鐘離域應了一聲,把海願抱了過去,卻不放下,扔抱她坐在懷里,抓過桌上的勺子盛了一勺粥送到海願面前。
「得了,我自己吃,手又沒斷。」突然而來的寵溺和溫柔,讓海願不想矯情也難,紅著一張白皙的面皮奪過了他手里的勺子,又蹭著身子要去另一邊坐,卻被阿丑的大手箍緊在懷里。
兩人一個要離開,一個抱緊了不讓走,正在嬉鬧拉扯間,窗格子竟然輕響了一聲,像是有風吹動樹枝敲擊的,但也只是一下,便停了。海願沒注意,因為之前茅屋里破爛的窗紙總是這樣響,阿丑卻頓了一下,隨即向那扇窗上掃了一眼,面上未動聲色,仍抱著海願,只是說了一句︰「好好吃飯。」
海願這才不掙扎了,停了片刻,卻突然小魚一樣從阿丑的懷里溜出來,坐在了邊上的板凳上。
這次阿丑沒抓她回來,兩人斜著坐了,靜靜的吃飯。飯正吃著,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隨即是一聲輕咳,不是真的咳嗽,而是給兩人提醒;那腳步聲來的門口站住,叩了叩門問道︰「師父問問姑娘情況,不見好,給加副藥吧。」
海願就知道大概是剛剛兩人嬉鬧的聲音驚動了老大夫,臉上更紅,白了一眼阿丑,站起身過去拉開了門︰「謝謝大夫和小師傅,我好了,粥也吃了,不用吃藥了。」
那小徒弟沒有想到竟然是那姑娘親自來開的門,見她這樣果然是好了,點頭轉身走了,海願才關了門回來,坐在桌邊撐著下巴看著面前的阿丑。
「你有話說?」鐘離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抬頭問著。其實,他看她的眼楮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了。
「你說,西瓜、紅薯能賣錢嗎?」海願看著兩人都破爛的衣服,想著可能弄到錢的辦法。
阿丑的衣服是她扯的,給他敷背上的傷口了;他的里衫也是她用了,因為她突然而至的月事;他身上沒錢,她也大概知道;剛剛又吃了人家的藥,海願琢磨著不能一直吃霸王餐吧。而且,若是一直在山林中避世,這些東西都不需要,若是突然要進入著俗世之中,那生活的問題總該想想吧。
「你要不要跟我回去?」鐘離域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看著海願的眼楮思量了一下,最後終于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回去?回哪里去?」這時候海願才恍然大悟,他和她之前應該是有家、有過去的。因為他說過是這個身子的丈夫,只是自己一直不想面對,也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如今,離開那片與世隔絕的「迷惘山林」他還是他,可自己呢?難道也要回到從前嗎?
而阿丑所說的過去,對海願來說卻是更陌生的一切,甚至可能是艱辛而痛苦的,那她還要不要回去。
看著海願慢慢低垂下去的眼,鐘離域從唇里吐出了兩個字︰「江湖。」他說回江湖去,他也只能說這麼多而已。
「我是海願了,我想留下來。」想了一下之後,海願抬起頭,用堅定的眼神看著阿丑。燭光下,阿丑臉上的疤痕在那張臉上都留下了深深的暗影,但他的眼楮卻亮的如暗夜中的星子,深邃中有著讓人安心的沉穩,可海願卻不敢多看。
她知道,自己說出這樣的選擇意味著什麼,而他亦不可能是被一個女人所牽絆的男人,他有他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