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大亮了,溫暖而明亮的光線照進京城里的一間普通的民房里。而屋里的那張床正好是靠近窗邊的,所以站在床邊幾乎一夜的曦把床上的少女看的更加的清晰。雖然一身粗布的男裝,但難掩那恬靜、嬌美的睡顏;那雙本來清澈干淨的大眼緊緊的閉著,但周身卻有著一種祥和之美。
而且曦有些微微的奇怪,越是這樣面對面站著,自己對她的熟悉感就越強烈;甚至于可以忽略了她的樣子,閉上眼楮就感覺她會是另外的一個人。
最外面的院門輕輕一響曦就听到了,忙轉身來到門口,急切的拉開門,叫了一聲︰「哥。」
「曦,主子不是讓你離開嗎?怎麼這麼久了還在京城?」夜的挺拔的身形站在門外,似乎沒有進來的意思。他是鐘離域的影衛,雖然偶爾也經常被主子指喚去做一些跑腿、傳信的事情,但這樣為了自己的事情跑出來還是第一次,所以他不想久留。
「哥,急事,你進來。」曦伸手將夜拉進了門,帶他來到了床邊,伸手指向了床上的那名還在昏迷的少女。
三年前,當鐘離域帶著念兒回到京城之後,只對曦說了一句話︰「你走吧,海願希望你能自由,她也希望本王能幫你找到,哥哥,他就是。」然後,鐘離域就指了指身邊神情肅然的夜。
夜當時也是懵懂的,鐘離域對夜也只有一句話的解釋︰「你以為,那麼多的女影衛中,本王為什麼會挑中她?」
簡單的一句話,曦和夜都明白了,那是主子的一個恩典。因為鐘離域知道了曦是夜的妹妹,所以才會把她收在身邊,指定讓她做未來王妃的影子;而在當時,鐘離域的瑾王府還是沒有影兒的呢,根本沒有替王妃選影衛的必要。也明白了,為什麼鐘離域會賜了曦這麼一個名字,因為深夜之後,就是晨曦了;主子是給了他們兄妹一個最大的恩典,也是一個美好的希望。
曦明白沒有了海願,自己也沒有了留下的意義,而且會讓主上更加觸景傷情,但她又離不開這里,更不想離開現在唯一的親人,所以才暗中留下的。只是曦會時常偷偷的潛回王府,把海願曾經住過的屋子打掃一下,再偷偷的看看念兒。三年來從未間斷,卻真的是第一次主動和夜聯系。
夜也是因為突然就發現了曦留下的暗記,而且顯示事情緊急才會趕來的,但當他看到床上的一個少年的時候,眼神不解的看向了曦。
「哥,她是女的。」曦說完,走上前去,伸手拉開了海願頭上束發的發帶,讓她那一頭秀發散落下來。嬌小美麗的臉龐被這樣一趁,就更加的清麗無比,小巧精致的五官都像是精心雕琢出來的。
而曦其實也奇怪,如果不是這少女一開始就給了自己那樣熟悉的感覺,自己為什麼就可以忽略她身上的男裝,一下子就將她認作了女子。
「怎麼了?」雖然此時也可以確信,床上的是一位少女,但夜還是不明白,曦為什麼讓自己來這樣美麗的女子,自己可真是沒有那樣的心情和時間,而且曦不明說,夜也打算轉身離開,他不想離開主子身邊太久。
「她像不像主子?」曦忙伸手拉住了夜,急急的說著。
听了曦的話,夜的眼楮突地瞪大了,卻沒有看向床上的少女,而是緊緊的盯著曦的臉,仿佛在說︰你腦子有毛病嗎?她會是夫人嗎?
「現在的她確實不像,可她醒著的時候像,她的那雙眼楮像極了主子。」曦這次說的很果斷。
「所以呢?」夜似乎有些明白了,他以為曦在給海願找個替身,讓自己急急的過來,是不是就讓自己把這個女人塞到主子身邊去?那曦應該就是想錯了,別人不了解主子,也確實很了解的。
這三年來主子對夫人的情意不但沒有絲毫的減少,反而因為小世子的一天天長大而越發的強烈起來,所以主子絕不會去看夫人以外的其他女人的,就算那個女人再漂亮也不得主子的眼,就算她長的再像,畢竟也不是夫人啊!
「不,哥,你想錯了,她是主子,她應該就是主子。」曦馬上就從夜的眼神里看懂了他此時的意思,或許這就是兄妹間的默契吧,又馬上解釋道︰「昨天初見的時候,我也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只是我發現了一個女圭女圭,一個只有主子才會做的女圭女圭。然後就發現她在主子之前住的那間小院里,雖然樣子變了,但只有我和主子之間說過的話,她都知道。」
「……」夜靜默不語,一雙深邃沉穩的眼楮看著曦,看得很認真。他在知道曦是他妹妹之前,就對她很信任了,更知道她是不會說謊的;而現在知道她是自己的親人,就更加不會騙自己才對。
可曦現在的表現太奇怪了,她不該是這種沖動的人,更不該相信一個他們兩人都不認識的女人。那就是說……如果這個女人沒有特別之處,是不會一下就讓曦疑惑的。想到這里,夜的眼神再次的向床上的少女看過去,除了那絕美的面容之外,那份祥和與寧靜,臉上的溫柔和恬適,好像……
「曦,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明明心里有了一絲動搖,但夜最後還是堅持著自己的理智。感覺是很像,如果不去看她的臉,單是這樣靜靜的站在這個女子的身邊,就可以有一種無法解釋的熟悉感。但不可否認的,她和夫人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或許只是感覺像而已。
「……」曦也沉默了,她之所以急急的叫夜過來,也是因為自己還有一絲的懷疑。心底無比的希望她就是主子,不管是借尸還魂,還是轉世重生,只要她是海願就好,不管海願變成了什麼樣子,曦都願意繼續追隨她。但這樣的事情真的太過離奇,所以曦不得不找一個她信任的人來一起判斷。
「她和你說什麼了?」看到曦那矛盾重重的眼神,夜再看看床上的少女,才發現少女的脖頸上有一處勒痕,那痕跡顯然是玄絲韌留下的,這也證明曦對這個少女動過手。那就一定是她說了什麼,才讓曦這樣誤會的。
「她說︰她是海願。」曦把這句話記得最為清楚不過了。因為曦不止一次的听到海願說過這句話,而且說的分外的堅定。所以昨天當她再說的時候,那口氣、那眼神幾乎一下就讓曦相信了。
「等她醒了將她送走吧,偷偷潛入王府應該就是有什麼目的的,如果罪不至死,就讓她走的遠遠的。」也沉聲的說著。在他看來,這名少女或許有什麼特別的目的,不然她又為什麼要冒充一個死人呢,而且還是冒充的這麼失敗。
「嗯。」曦微微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此時听夜一說,她也有了這樣的想法;也知道自己或許是太沖動了,不該隨便就相信一個女子如此離譜的話。
「我走了。」夜走出門口,但又停下轉身對曦說︰「你自由了,可以不必留在京城,天下之大,總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的。」
「我知道。」曦點了點頭,但她沒有說︰不管走到哪里都沒有主子的影子,那到處對自己來說都是一樣的。那是心靈的牢籠,更是他們每一個人心中的祭奠。
夜點點頭,這才轉身匆匆的走了。曦再回來的站在床邊,緊緊的盯著床上的少女,狠狠的告訴自己︰她不是主子,主子已經死了。
「曦?」海願睜開眼楮,就看到曦站在床邊,一雙漂亮的大眼楮緊緊的盯著自己,和之前自己偶爾昏倒之後看自己的時候一樣。似乎忘了自己現在已經有了多大的改變,海願自然而然的叫著。
「主子。」曦一愣,也是自然而然的回應了一聲。隨即就發現,當這個少女睜開眼楮的一刻開始,自己之前的種種催眠都失敗了,看著她的眼楮,曦就自然而然的相信,她就是海願。
「我剛剛又昏倒了嗎?」海願撫了撫頭,她頭上的傷其實已經好了,但還有一個淺淺的粉紅色疤痕留下,但過陣子應該也會消失的,所以頭上的傷對她的影響不大。
當海願的手觸到自己的額頭的時候,那指尖觸到的肌膚異常的細膩光滑,才猛然的驚醒了,抬頭看著曦說道︰「你剛剛叫我什麼?」
「主子……」曦的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艱難的說出了這兩個字。她想要極力否認的,可不得不承認,她就連撫額的動作都和海願一模一樣。
「曦,你認出我了對不對?你相信了我就是海願對不對?」海願一下欣喜的坐了起來,雖然猛的起身讓她的頭「嗡」的一聲響,但那心中的激動和興奮卻是無法言喻的。
曦努力的咽了下口水,微微的點了點頭,她的表情不像作假,而自己的肯定對她來說顯得那麼重要,讓曦心中最後一點點的疑惑也消失了。
「可是,主子為何會是這個樣子?」這才是曦急于知道的,她心里真的相信這個少女就是主子,但她還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曦,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感覺真是睡了一覺而已,醒來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了,真的。」海願搖了搖頭,她已經把穿越解釋到最淺顯了,但不知道曦能不能明白。
「借尸還魂嗎?」除了這種解釋,曦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了。一個人完全變了一個樣子,但骨子里卻還是原來的那個人,也只能這樣來形容了。
「呃……可以這麼說吧。」海願的額頭垂下了兩條黑線,再次伸手模了模額頭,擠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來。
「那主子有什麼打算?」曦馬上就想起了夜說的話「偷偷潛入王府是有目的的」。
「我本來想要看看念兒的,其實也想……」說道這里,海願咬著唇,低下頭去,臉紅了起來,她其實也想要回到域的身邊去,她愛他,愛的那麼深、那麼久,又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呢。
「可是……主上現在會相信嗎?」曦雖然是疑問句,但海願還沒有回答之前,她自己就先搖了搖頭。如果不是她湊巧發現了那個布女圭女圭,心里就先入為主的想到是主子回來了,海願像是現在這樣的站在自己面前,即使大吼一百遍「我是海願」,自己不但不會信,根本就會用玄絲韌直接勒死她。
海願也搖了搖頭,但隨即又笑了一下,很俏皮的說道︰「既然你可以認出了,域也可以,他沒有那麼笨的。」
「呃……」曦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雖然沒有反駁海願,但心里卻替她擔心了起來。主上不是那麼容易相信人的,何況現在的主上,眼里就只有一個念兒了。
「曦,我肚子餓了。」海願揉了揉肚子,一雙大眼楮可憐巴巴的看著曦。
曦的眼楮眯了眯,也看著海願,但眼神里有了一絲的探究。
「好吧,我自己下廚房。」海願明白,曦說相信了,但還是需要一些證明的,比如一碗讓她感覺味道熟悉的面。
于是,海願樂顛顛的進了廚房,這個小廚房里的米、面倒是還有,但卻是冷鍋冷灶,鍋蓋上都是一層灰塵了,可見這個廚房的利用率並不高。
「你還不會做飯?」海願看著倚在門口看著自己的曦問道。曦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勾唇笑了笑而已。雖然回歸了普通人的生活,但這些事情對曦來說還是太難了。
「好吧,我來。」海願馬上動手忙著,刷鍋、燒水、煮面,不一會兒,一碗熱氣騰騰的熱湯面就盛了兩大碗,而且還點上了芝麻油。看著湯碗里飄著的翠綠的香菜葉,再聞一聞那熟悉的香味,曦微微的松了口氣。
「曦,以後我留下來和你一起住行嗎?」海願再次有了家的感覺,但現在這里是曦的家了,所以想要爭求一下她的意見。
「主子不回王府嗎?」曦現在知道,海願之所以躲進那間小院就是要在王府找機會,讓主子認出她吧,那現在怎麼又不會去了。
「現在這個樣子,不能一下子就回去啊。」海願有些無奈,她真的太想回去了,但她不能讓每個人都掐著脖子要把自己掐死的時候才認出自己吧。昨天曦手下留情了,夜會嗎?域會嗎?
如果不能保證讓每個人都認出自己,冒險回去不如留下一條命,起碼現在有曦在身邊,讓海願也重新有了家和親人的感覺。想想以後見見念兒也不是太難的事情了,也許慢慢來,一切都會好的。
曦看到海願眼里有矛盾、有隱忍的苦楚,但也是充滿了希望的;跟著她一起高興,隨著她的心情一起酸澀。
海願向曦淡淡一笑才繼續說道︰「我出來兩天了,待會兒你陪我回尋安居一趟,取了東西就回來。我相信來日方長,總會有機會證明我自己的。」看到曦點頭一笑,海願也一起笑了。不管怎麼說,現在看來事情還總是向著好的方向發展的嘛。
伸手指了指曦面前的湯碗,海願先開動起來。她也確實是餓了。一天就只有一只小西瓜充饑而已。
當竇青山看到海願帶著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回來的時候,才微微的松了口氣。雖然海願有給他留下字條,說是去找親人了,但這兩天他還是擔心海願。
「這個是我表……表姐,我就是去找她的,現在找到了,我就搬去她那里住。不過,我喜歡這里的孩子們,可以常常回來看看嗎?」海願知道現在自己的樣子,就只能把曦說成了表姐,而不能再像三年前那樣當曦當自己表妹了。
而且海願確實喜歡這里的孩子們,也和老人們相處的不錯,最主要的是,海願還希望在這里可以見到域和念兒。雖然現在有曦在身邊,而曦都能把自己從王府里面弄出來,那她以後進王府應該不是難事了,但每一次可以和念兒見面的機會,海願都不想錯過。
「當然好,而且我……我娘也喜歡你,希望你能經常回來看看她。」竇青山差點月兌口而出,說自己也喜歡,慌忙的改了口。
「嗯,好的。」海願一笑,然後左右看看,見沒有旁人,就湊上前一步,距離很近的小聲對著竇青山說道︰「我還要你找機會幫我去報恩呢,如果你有機會進王府,就帶上我做跟班;或是王爺要來這里,就捎個信給我,我來給王爺捧壺茶也好啊。」
「哦,哦,好的。」竇青山發現,原來海願的心思還在王爺身上,不僅有些微微的失落。同時也用略微異樣的眼神、別具深意的看了海願一眼。在竇青山看來,海願大概是那種打算對王爺以身相許來報恩的女子了。
「哦,對了,西瓜早熟的方法還有很多,我看現在第二茬西瓜剛剛種下去,這次看我的法子一用上,保證能讓咱們尋安居的西瓜再早熟一個星期。呃不,是七天,起碼早熟七天。」海願說溜了嘴,因為古代是沒有星期這個詞的。
「哦,好。」竇青山茫然的點了點頭,卻是隨口應承的。
其實現在尋安居的西瓜在京城都已經很有名了,除了可以早熟之外,還是又大又甜的;價錢高不說,還是很多王孫大臣家里指明要定時定量供應的。當然這也不礙乎有王爺很大的面子,但西瓜好卻是真的,所以他可不敢讓海願胡亂的出法子,把尋安居的招牌給砸了。
曦站在一邊,一直是笑盈盈的看著海願。雖然才不到一天的相處,但她現在已經堅信,面前的少女就是海願沒錯。除了熟悉的感覺,做飯的味道,現在發現原來她真的會種西瓜,這個可是主子最獨特的絕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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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域發現,這兩天念兒又回到和之前差不多的狀態,一雙小手里只是拿著之前皇上送給他的那只七竅玲瓏鎖不停的擺弄著,也不再總是叫著「娘親」了。但仔細觀察,又發現念兒和之前又有了很大的不同,就是偶爾會抬起眼楮,像是在找尋著什麼。只是找尋片刻之後,又會繼續低下頭去,可收斂的目光里,似乎有種叫做失望的東西。
「念兒,父王帶你去花園玩兒好不好?」鐘離域來到念兒的身邊蹲下,很認真的觀察著念兒的反應和表情。
果然,念兒的小臉上雖然仍舊平靜一片,但那雙清澈的眸子深處卻閃出一絲的希翼。
「走吧,父王抱。」鐘離域向著念兒伸出了長臂,卻發現念兒這次沒有如往常一樣,直接撲進他的懷里,而是從小椅子上站起身來,伸手握住了鐘離域的手,意思很明顯是要一起走的。
「那好,走著去。」念兒不用鐘離域抱的時候也不多,鐘離域可以明顯的感覺到念兒最近的變化,但所幸都是向好的方向發展的,所以鐘離域並沒有如何的擔心。並在心里想著︰念兒應該是長大了,很快的,念兒就會像其他的小孩子一樣的活潑起來的。
一對父子,一高一矮,同樣俊美的容顏,緊緊交握這一雙手,在綠樹陰陰的花園中悠閑的散著步,這一番溫馨的情景落在任何一個人的眼里,都會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但可以知道他們心中苦澀的人卻不多,尤其是當念兒看似隨意的走上那條通往後院的小徑時,鐘離域的心頭就好象被一塊重石壓住了,壓的他透不過起來,胸口悶悶的疼。
「念兒,去另一邊玩兒好不好?」鐘離域牽緊了念兒的小手,不希望他再向前走去。
「……」念兒不出聲,手上用力的拉了拉鐘離域,但無奈他身小力弱根本拉不動,最後則是抬起頭來,用那雙清澈漂亮的眼楮看著鐘離域。念兒的眼神很溫柔,溫柔中又帶著期盼,那樣的眼神落在鐘離域的眼里,卻是另一個人翻板。
心頭狠狠的一疼,鐘離域哽咽的咽了下口水,才說道︰「那前面是一堵高牆,阻住了父王和你母妃的情。」大手握著念兒的小手,鐘離域再次看到了念兒眼中一種叫做堅韌的東西。那是一種近似于執拗的堅韌,這樣的眼神,也只有海願才有吧。
「唉……好吧,父王帶你過去看看。」鐘離域苦澀的一笑,牽著念兒的小手向那堵牆走去。鐘離域從來沒有帶念兒來過這里,他只是時常在念兒熟睡的安慰了之後,在數不清的不眠之夜里,獨自一人來這里坐坐。
那時候,鐘離域就會感覺和海願好近,好像海願就在自己身邊一樣。即使周圍寂靜無聲,鐘離域還是可以感覺到海願那淺淺的呼吸和心跳,就好象之前的每一個溫馨甜蜜的夜晚,他將海願緊擁在懷里,感受到的一樣。只是猛然回神,才發現周圍就只剩下了清冷的空氣,和那片空落落的心。
「念兒,要進去嗎?」來到那堵牆邊,鐘離域抬頭看看。這堵牆的高度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在他心里,卻是用生與死的界限築起的一道高牆。如果不是還有念兒,他多少次想要跨越過去,他多想要和海願永遠在一起啊。即使人世,還是陰間!
念兒同樣的抬頭看著那堵牆,伸出小手模了模,然後竟然點了點頭。這還是念兒第一次對鐘離域的問話做出了反應,而之前,念兒都只是用眼神來回答他的。
「好,那父王帶你進去,看看……看看你的娘親。」鐘離域心頭一喜,對于念兒的改變他是最開心的。長臂伸出,將念兒抱起來托在肩膀上,鐘離域說了一聲︰「看父王帶念兒飛進去。」
足尖一點,身姿輕盈靈巧,鐘離域抱著念兒從高高的牆頭飄了進來,輕而穩的落在了地上。
念兒笑了一下,那眼神里有贊許的意思,鐘離域看懂了,念兒似乎在說︰父王好棒!
「念兒如果不怕苦,父王就教念兒武功,讓念兒也變的強壯起來。」鐘離域慈愛、寵溺的模了模念兒的頭,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里的一切都沒有改變,進到這個小院,鐘離域就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拉著念兒的小手,鐘離域和念兒一起進了屋,看著仍舊熟悉的一幕幕,鐘離域的心好疼。
「念兒,你坐在這里,父王和你陪陪你母妃。」鐘離域將念兒抱到身邊的椅子上,也一起坐了下來,視線從牆壁到桌子、從房梁到地板,再從床幔到窗簾都仔細的一一看過。
「海願,這是念兒,我還是第一次帶他來這里。你也一定看到念兒這幾天的變化了吧,他會叫娘親了,可是他卻從來都不叫父王。」鐘離域說著,有些吃味兒。他多麼希望念兒也叫自己一聲啊。
「海願,天氣越來越暖了,桃花開了又謝,已經結出桃子來了,後院的那幾個相思果樹都結果了呢。」
「海願,這里的西瓜其實比尋安居的還要甜,只是你說的不算,沒有再喂給我吃了。」鐘離域說到這里,視線竟然一下就模糊起來,眼底的水汽翻騰著涌了上來,雖然不是淚水,卻將他的心都打濕了,涼涼的一片。
「海願……」鐘離域再吐不出一個字,卻反復的念著這個名字。
過了好一會兒,鐘離域才猛然回頭,竟然發現身邊一直安靜坐著的念兒不見了!
「念兒!」鐘離域輕輕的叫了一聲,但沒有很慌張。因為憑他的內力和修為,如果是外人將靠近他一定會知道的。那就可能是念兒坐的久了挨不住,自己溜達出去玩兒了。
而且鐘離域也知道,夜就在附近,他也不會允許有外人在此時靠近這里的,所以念兒一定不會有事。再看了一眼這間讓自己熟悉又心痛的屋子,鐘離域邁步出來打算找了念兒回去。
院子里沒有,鐘離域就自然的想到了其他的幾間屋子。而且這里不大,周圍還有高牆,念兒不可能會跑出去的,西屋沒有就是靠後的小間了。而當鐘離域尋到這里的時候,就看到念兒蹲在地上,正認真的擺弄著什麼。
最開始鐘離域是不太奇怪的,因為念兒一旦敢興趣的事情就一直都是很認真、很執著。當鐘離域走到近前蹲子,看到念兒手里拿著的居然是一只布女圭女圭的時候,他的心狠狠的抽動了一下。
這只布女圭女圭是哪里來的?!
鐘離域對這里再熟悉不過了,而且自從海願走了之後,這里的一切都沒有動過。雖然他知道有那麼一個人會常常來這里打掃,但那個人也一定不會動這里的任何一樣東西,甚至連位置都不會挪動分毫的。但鐘離域確信,之前的這里、乃至這整個小院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沒有這樣一個布女圭女圭的。
「念兒,這個布女圭女圭那里來的?」鐘離域的聲音有些顫。
「娘親。」念兒稚女敕的聲音說的很清晰。而這兩個字就好像是被大錘狠狠的敲進鐘離域的心里的,讓他整個人都呆了,看著念兒手里的那個布女圭女圭,真真切切的震驚了。
「海願……」鐘離域猛的沖出門,對著空中無形的一點喊著。他不相信神鬼之說,但卻相信冥冥中自己的感覺,他從來都堅信海願在身邊的,現在就更加的堅信了。但是,海願又在哪里呢?她為何留下了這個布女圭女圭,卻都不出來看自己一眼。
「主子!」夜從暗處縱身出來,跪在了鐘離域面前,鐘離域的失態讓他有些慌。
「夜,海願回來過,給念兒留下了一個布女圭女圭。」鐘離域欣喜若狂的一笑,竟然伸手拉住夜,一起邁進了門去。
念兒還蹲在地上,但是卻轉了半個身,所以夜一進來,就看到了念兒手里的那個布女圭女圭。同樣的震驚,但夜想到的卻是另一件事,前天曦匆匆叫他過去提過的,那個女子會做布女圭女圭,而且還是個只有夫人才會做的女圭女圭。
「主子,會不會是……」夜想說︰會不會是有人暗中耍的什麼手段和伎倆。
「不,不會,海願確實回來過,因為這個女圭女圭很奇怪,只有海願會做。」鐘離域蹲下來,伸手指著布女圭女圭身上的背帶褲說道︰「這個好像叫背帶褲,我房里還有一個一樣的,是……」鐘離域哽咽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是海願在小溪村最後的日子給念兒做的,只是當時並沒有做完。」
「……」夜的心也顫了一下,微微的咬了咬唇,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當夜,鐘離域抱著念兒、念兒抱著那個布女圭女圭早早就睡了。鐘離域一整天都沉浸在欣喜和回憶之中,而念兒則是除了那個布女圭女圭之外再沒有看其他的東西一眼。
夜在房外守了一會兒之後,心中仍有疑惑,以至于更加的心神不寧。揮手招來了幾個暗衛,吩咐他們仔細守著主子之後,夜飛快的縱身上房,向曦住的地方奔去。他要去再看看那個神秘而怪異的女子,當然,最好是曦還沒有听自己的話將她送走。
曦的院子不大,之前夜來的時候發現有些微微的凌亂,那是因為曦根本就不善于打掃和整理。但這次再來,夜發現才兩天而已,這個院子竟然整齊干淨了很多,靠近牆邊還擺著幾只空花盆,但從花盆里翻動過的新土來看,應該是剛剛種上什麼還沒有出芽兒而已。
「呼……」夜從口中發出輕微的一聲呼嘯,那是暗衛之間的暗號,曦懂的。
果然,夜很快就听到了曦的腳步聲從屋里傳來,接著就是門閂拉動的聲音。
「哥!」曦沒有想到夜這個時候竟然會站在門口,很吃驚的叫了一聲。夜點點頭,正要問那個女子的事情,卻听到屋里傳來了更加歡快激動的聲音︰「曦,你在叫哥哥嗎?誰是你哥哥?」
夜一愣,就看到一個白色嬌小的身影在門里一閃,接著就是一顆小腦袋從門里往外張望著,那張臉出奇的漂亮,那雙帶著驚喜的眼楮分外的明亮,卻……那麼的熟悉!
「夜!」海願沒有想到,曦出來叫了一聲哥哥的人居然會是夜!吃驚之余就邁出了門口,不顧得自己身上還只穿著一件雪白的里衣,就那樣把視線從曦的臉上,再到夜的臉上來回的轉著。
海願是在奇怪,曦叫的這聲哥哥的真正含義。她听到曦說還有一個哥哥的,那夜真的是曦的哥哥,還是說……他們兩個有了綿綿的情意,叫了一聲「哥哥」!只是海願沒有發現,自己的眼神有那麼點小猥瑣,表情很天真。
而夜卻在震驚于這個少女那熟悉的眼神時,更奇怪她居然能一下就叫出自己的名字。因為他清楚的記得,上次他來的時候這個少女還是昏迷的,而且真真真正正的昏迷,這點他當時從她的呼吸頻率上就可以確定的。
但她怎麼會認識自己呢?而且她現在的眼神、語氣,雖然有那麼點不對頭,但這樣的神情夜確實見過,以前的夫人不是也有這樣俏皮的一面!
「哥,你是不是也發現了什麼?」曦從夜的眼神里明顯的看到了震驚和疑惑,她就知道,只要是熟悉海願的人,第一時間就能夠感覺到她那副嶄新的外表之下,還如以前一樣的靈魂。
「難道……難道真的是夫人嗎?」夜看到曦點了點頭。
「夜,你們究竟……」海願的額頭垂下了兩條黑線,她是不是錯過了很多?怎麼夜就變成了曦的「哥哥」!隨即,海願後知後覺的一驚,接著就是目瞪口呆的盯著夜,傻呆呆的問著︰「你剛剛說什麼?」
「夫人……」夜的聲音很低,低到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是從他嘴里發出來的。
海願笑了,眼里有淚,劃過腮邊,卻笑雲淡風輕。心中有了一種叫做釋然的東西,所以她才可以笑的都這樣坦然。
她明白了,即使物是人非,一個人留下的那種叫做精神的東西不會變;而你所保留的,只要是你靈魂深處特有的東西,那些曾經熟悉你的人,那些深愛你的人就一定會認出你的。
「曦,我們又近了一步,我真想快些和念兒在一起。」海願拉了拉曦的手,笑著說。她剛剛和曦熄了燈睡不著,就在研究該怎麼進行下一步。海願說她好想念兒,也不知羞的說「我想域」。結果,夜就來了,還給了海願這樣一個大大的肯定和驚喜。
「我得趕緊回去,主子和小世子都睡下了。」夜明顯的慌了一下,因為他能感覺到海願真的回來了,但這樣的事情如果真的遇到了,多少還是有那麼點驚悚的。所以他想先逃避一下,把自己的心都平靜平靜,好好想想才行。
「夜,我不是鬼魂,我是活生生的人。只是變了一個樣子而已,也許這叫月兌胎換骨吧,所以你不用怕我的。」海願發現了夜眼底的慌亂,只是沒有想到夜還怕鬼!
「不,不是。只是……」夜的臉微微一紅,話也說的不怎麼明白了。但定了定神之後才說道︰「主子今天在小院里發現了一個女圭女圭,也說過是夫人回來了,只是……只是夫人現在的樣子,主子會相信嗎?」
夜自己當初都不信,他也是猛然間被海願的表情震驚了,但是主子那執拗的心會信才怪。
「能不能……能不能找個機會讓我進王府去?」海願想了一下,感覺除了這樣的法子之外,她沒有其他的辦法讓鐘離域相信自己就是海願。而只有去他和念兒身邊,讓他們自己一點點的感覺這一條路了。
「我回去想想吧。」夜點點頭,算是做了一個答應。他也是不想讓主子和海願分離的,如果這個女子真的是夫人的魂魄附體,不管她現在是什麼樣子的,起碼她對主子的那份真心沒變,對小世子的那份母愛沒變。
這樣的情況,他和曦或許應該推動一下。就算退一步講,她不是夫人又怎麼樣呢?如果主子能夠接受這一個,忘掉那些苦楚和思念,他也是樂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