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願和那個老女人重新回到城門前,那座小城的城門已經緊閉,應該是從里面上了鎖,海願上前輕輕推了一下卻沒有推開,然後用手在厚重的城門上用力的敲著。
「誰敲門?城里有瘟疫,只準進不準出的。」城門里面傳來大聲的應答,海願听了回頭看看那個老女人,點了點頭,那老女人替海願高聲的答道︰「神女回來了,打開城門,神女幫城里的百姓驅邪避凶,祈福祝安。」
里面的人听到「神女」兩個字似乎猶豫了一下,接著就有人從城門口往下望了望。海願听到頭上有動靜就抬頭看上去,上面的人應該也是看清楚了,慌亂了一下,接著就听到了開閂的聲音,接著,那扇厚重的城門便慢慢拉開了。
海願站在大門的正中,看到徐徐敞開的城門心里就是一陣說不出的悸動與擔憂。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具有神力的月族神女,起碼現在還不是,但她卻要做到一個神女應該做的事情,即使不能把城里的瘟疫驅走,起碼也應該安定一下百姓,讓那些無力逃過這一劫難的人可以安心的離去,讓還有希望活下去的人擺月兌瘟疫的侵襲。
當城門完全打開,海願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站著兩排站的筆直的士兵,再後面則是一些百姓。那些士兵和百姓的臉上同樣都有著喜悅和希望,看著海願的眼神也是無比恭敬的。那一刻,讓海願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麼才是責任,才知道她肩上背負的並不只是一個神女的名字,而是那麼多人生存的希望啊。
「恭迎神女!」有百姓帶頭喊了一聲。海願听得出那聲音里的激動和顫抖。隨即,所有的百姓都喊了起來,接著就跪倒了一片人。而那些手里還握著長矛或是大刀的士兵也不約而同的和百姓一起喊了起來,雖然還沒有跪下施禮,但其眼神中也是無比的恭敬。那些士兵也一樣是人,他們自己也要被緊閉的城門關著,所以沒有人不抱著對生的渴望。
「我回來和你們在一起,我還不具備那樣的神力,不知道可以幫你們多少;但我希望可以用我知道的知識幫助你們,我希望大家能夠配合我。」海願站在這麼多人的面前有點局促,但還是朗聲的對大家說著,雖然不是多麼有豪情的話,但是卻很發自內心。
「神女回來啦,我們有希望了。」
「是啊,神女肯和我們在一起,就算死了也有人超度了。」
雖然是一番消極的話,但在那些已經近乎絕望的百姓嘴里說出來,還是另一番滋味的。沒有人想死,但如果真的難以擺月兌厄運,他們只是希望有個人能超度而已,多麼簡單而又可悲的想法啊。
「大家不要這麼說,我們會努力戰勝困難的。」海願讓自己的微笑看起來可以親和一點,不要因為現在看上去還是少女稚女敕的身形就少了一份可信度,而隨即又將最近近處的幾個百姓扶了起來,柔聲的勸慰著︰「我去找這里的鎮長商量一下辦法,如果有哪位是大夫的請跟我來。還有,沒有感染的要注意家里和個人的衛生,注意通風換氣,勤洗手;家里有病人的千萬不要隱瞞不報,我不會把你們的親人丟到城外的祠堂去等死的,但是要找個合適的地方隔離開來,這樣才不會讓瘟疫擴散,傳染給更多的人,希望大家能夠理解和配合。」
海願說完,馬上就有人點頭表示贊同,也有人帶著疑惑或是不甘的眼神看向了海願,那分明也是有幾分不信任的。海願也知道,這樣的時候一定會有恐慌,會有人存有僥幸心理,想要把親人留住,希望自己能夠躲過瘟疫。可瘟疫畢竟是瘟疫,不會因為你的同情心或是僥幸心理而少肆虐一點,所以有的時候還是應該有一些措施和辦法的。
想到這里,海願又對大家朗聲的說道︰「重災之時要重罰,如果我知道有人隱瞞病情,不肯上報的話,就一定會有辦法重重的制裁你的。也請大家相信你們自己頑強的意志和力量,我們一定可以戰勝瘟疫的。」
這次海願說完,有人附和起來,有人激動的點著頭,更多的人則是低頭沉思著。
「好了,大家都先回去吧,沒有事情的話各家各戶之間不要互相走動,如果哪家有人發病了也不要急,更不可以隨便出門了,找一塊紅布掛在門口上,我會派人上門去處理的。千萬記住,不能隨意走動,更不可以私自集會,知情不報也是大罪。」海願後面幾句話說的及其威嚴,雖然還是一副少女小巧玲瓏的模樣,但那堅毅的眼神和強勢的態度已經超越了她本身的年齡,十分的有威懾力。
當眾人都散去了,海願看到還有三個老頭兒和一個中年人站在原地,海願過去一問才知道,原來他們是這個小城里的大夫,另外應該還有一個大夫的,只是在城外的祠堂里管理著病人,所以還沒有回來。
「那就請各位帶路,我們去找這里的鎮長問問情況吧。」海願真心的很想感謝這幾個大夫,雖然他們還沒有對這次瘟疫的侵襲做出什麼有效的應對辦法,但總算是在關鍵時刻站了出來。
鎮長的家是鎮上西邊的一個三層小跨院,看著並不華麗,簡單的紅漆大門也並不像是一個衙門,而實際上,這樣的小鎮其實是不準私設衙門的,只有正式大城里才有正是的縣衙,而這個鎮子里的士兵也是前幾天瘟疫大面積擴散時才由縣衙調派過來的。
鎮長之前就听說有一只護送神女的隊伍經過,只是還沒等到他出來迎接,又听說神女已經出城去了,正在家里愁眉苦臉,同樣也等著瘟疫和死亡的到來,卻又听到消息說神女又回來了,忙不迭的跑出來,就看到海願已經和那四個大夫到了門口。
「恭迎神女,小人吳浩,敬候神女的差遣。」那個叫吳浩的鎮長看著不過五十來歲,相貌周正、身形偉岸,倒是有幾分做官的架勢,只是因為這次瘟疫來襲,已經愁的要白頭了,這幾天更是茶飯不思,整個人瘦了一圈,夜不能寐,連眼圈都黑了。
海願忙伸手攙扶,因為從前世到現在就沒有和這樣的官員打過什麼交道,所以也不會什麼客套話,就直接跟著那鎮長進門,一邊問著這里的情況。
「其實瘟疫已經發現有十來天了,最開始只是以為有人出水痘,可是水痘發不好最多留一臉的麻子,可不會死人啊,結果有三個人就因為這水痘全身潰爛死了,而後又有兩個壯年的漢字也染了病,所以這城里的百姓才慌了起來,有人也听到消息,附近的幾個鎮子也有人死了,同樣都是水痘一樣的癥狀,這時候上面衙門才派下人來,只是卻一直沒有找到治好的法子,用了很多的藥也不管用啊。到了現在,已經有幾十個人死了,上百人被傳染,現在都在鎮外的祠堂里,說白了就是……就是在等死了。」
那鎮長一邊說著,旁邊跟著來的四個大夫也都跟著頻頻點頭,到了後來,鎮長說完了不再講話,這屋里的人都開始輕聲的嘆息起來,氣氛一下自己就有了幾分的淒涼和哀怨。
「可是,沒有治療的辦法,難道不能隔離一下,防止疫病擴散嗎?為什麼一定要把整座城鎮的人都關起來呢。」海願不理解,只要先做好隔離工作,將傳染源控制住,再搞好衛生、防止傳播,為什麼還能擴大到這麼嚴重的地步呢。
「最開始的時候是不知道瘟疫這樣嚴重啊,等到開始隔離的時候,已經有大批的人發病了,然後就一個接著一個的死,我們想了很多法子,試了很多的藥都沒有辦法,真是沒有見過這麼奇怪的瘟疫啊。」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大夫模著胡子說著,一臉的無奈和自責。可見醫者父母心,救不了那些百姓,他們的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那有沒有什麼線索可以知道這瘟疫是怎麼來的,如何傳播的,有沒有和瘟疫病人接觸過而目前還沒有發病的呢?」海願根本不懂醫理,但是在現代有過戰勝**的經驗,有過禽流感風波,各種各樣的新式病毒變異之後在現代各種傳播,海願基本上也有些小知識,不至于過分的恐慌了。
「這個……」那幾個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貌似都沒有太明白海願的話,瘟疫就是瘟疫,哪里還要什麼線索?治不好就是治不好,問什麼人生病沒生病有什麼關系呢?
看著這些大夫的反應,海願就知道古代的大夫有些刻板了,估計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所以沒有弄明白傳染源,也沒有把那些有抵抗力或是易感染人群分別對待,這樣一定是漏掉了很多的細節和信息啊。
「這樣吧,你們幾位現在辛苦一下,再去城外的祠堂里做個登記,把發病的人家里的詳細情況都列出來,再把已經因病去世的人都填上一個表格來,我們連夜研究一下其中的關聯,或許可以找到一些線索。」
海願又向那幾個大夫做了詳細的交代,告訴他們記錄時候應該詳細詢問的關鍵,然後又對鎮長說道︰「現在有沒有對整個鎮子進行消毒處理?比如白石灰消毒,或是用艾葉薰香?」
「……」那鎮長此時一臉的懵懂和無辜,瞪著一雙已經微微泛起血絲、並且有了黑眼圈的眼楮看著海願,擺明了「我不知道」的架勢。
「呃呃,那怎麼行呢。如果有瘟疫發生最先做的應該就是消毒啊。還要把個人做好防護,比如口罩之類的,就是用幾層棉紗把口鼻蒙住,然後注意勤洗手,保持空氣流動和個人衛生。還要……」
看著那鎮長越來越崇拜、羨慕加懵懂的眼神,海願就知道這里果然是古代啊,不但消息閉塞,就連科普知識都這麼的匱乏,看來自己在這里一點點的給這位鎮長大人講明白也不容易了。
「這樣吧,我把一些要注意的事項說出來,你負責寫成告示,讓全城的百姓照做。另外再用石灰粉把發病的幾戶人家徹底消毒,把病人的衣物、用品能焚燒的就焚燒,實在不能焚燒的就徹底消毒,我再找那些大夫問問還有什麼可以消毒的辦法,先把傳染源控制住。」
海願說完,就吩咐身邊一直跟著的老女人找來紙和筆,只是海願一直都不會寫毛筆字,所以只好由那個老女人代筆,海願說、她來寫,然後又仔細的看一遍,把漏掉的地方補充完全,才叫那個鎮長照著內容發出告示,等這一切都忙完了,天也已經黑了下去。
「神女要用膳嗎?有什麼特別的吩咐?」鎮長此時對海願這樣的少女已經是另眼相看,心里有了崇拜和莫名的敬仰,看來月族的神女果然名不虛傳啊。
「小公主,我親自給您準備晚膳吧。」那老女人看了看鎮長,直接向海願說道。顯然,她是怕這里的飯菜不干淨,又或是這里的廚子早有了病,把海願吃的東西也傳染上病毒。
「還是我親自來吧。其實,我也會煮飯的,而且好久沒有下廚了,我自己做一些試試,你來嘗嘗哦。」海願笑嘻嘻的沒有一點架子,向鎮長問清了廚房的位置,就大大方方的向廚房走去。而那個老女人則是一臉戒備的跟在海願身後,見到有人就過去遠遠的隔離開來,因為她可是听海願說過要隔離的,現在保護神女就要把一切有可能帶病的人都隔離開來。
海願看著老女人的舉動有些訝然失笑,不過也因為她的認真和細心而感動起來,並沒有阻止她將下人和自己隔離開來,海願就獨自來到了廚房,找到一些趁手的刀具和幾樣簡單的食材,做了兩個小菜又蒸了一屜包子。
包子是素餡的,因為海願怕現在的肉類也帶著病菌,所以還是小心為好。當海願把小菜和包子都擺上桌的時候,那老女人的表情可不只是一般的震驚所能形容的。
因為她即使之前沒有見過海願,但她也知道海願是藍桐國的長公主,雖然從見到海願開始,就只能感覺到海願身上的平和與溫柔,感覺不到一點身為長公主應有的驕縱和蠻橫,可是性格可以天生的溫柔,那這做飯的好手藝從何而來?難道說藍桐國的長公主沒有幾個貼身丫鬟?沒有御用的廚子?還是說長公主就有這樣奇怪的愛好,喜歡做飯啊?
「哈哈,嘗嘗看吧,其實只是家常菜,和御廚真心比不了的。」海願把兩個小巧可愛、圓溜溜、胖乎乎的包子盛在小盤子里,送到了那個老女人的面前,然後將筷子也塞進了她的手里,完全沒有見外的意思,倒是讓那個老女人有些驚慌失措了,忙著放下了盤子和筷子,躬身說道︰「老奴不敢,不敢。」
「阿姨,沒有什麼不敢的,這里只有我們兩個,我見你的年紀應該比我媽媽還要大些,所以應該尊重你,在我面前沒有身份的尊卑,只有長幼有序。其實,人本來應該是平等的,又何必自己把自己看得卑賤了呢。你該想想,即使有人因為你的身份而看不起你,但你要挺起胸膛來做人,你可以為你的主子服務,可服務也不是低人一等,只是分工不同而已啊。就好象皇上和車夫都是職業,只是有人做的事情權利大些,有人做的事情權利小些,但並不能仗勢欺人啊。」
海願的一番話,說的老女人目瞪口呆,彎著的腰好半天沒有直起來,就那樣弓著身子、抬著頭看著海願,好像從未認識過海願一樣。
「吃吧,別看了,謝謝你這些天來對我的照顧,現在這樣危險的時候還是你在身邊陪著我,我是真心的感謝你,希望你也不要和我見外。」海願將那個老女人拉了起來,按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又重新把筷子塞進了她的手里,然後又給她夾菜。
「好……好吃。」那老女人失語半天,才總算擠出這樣三個字來,但海願分明的看清了,燭火下她的眼中有晶瑩的水滴轉動,那是感動而欣喜的淚水吧。
「阿姨,你跟在我外公身邊很多年了吧?」海願也一起吃著,一邊問著老女人。
而那老女人听到海願這樣一問,馬上機警起來一雙眼楮顯出為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海願了。她因為海願剛剛的話而感動,可是如果海願趁此機會要問一些關于大祭司的秘密,那自己又該怎麼回答?難道因為自己的感動而背叛了主人嗎?
「你別緊張,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要問問你之前跟著我外公有沒有也遇到瘟疫,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可以用來對付瘟疫的,或是說有沒有月族的靈藥可以控制疫病。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根本不會打听的,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讓你為難的。」海願馬上就從老奴人的眼里讀懂了她為難的意思,給她解釋著,希望可以讓她拋開顧慮。
听了海願的解釋,那老女人才算是放下心來,能看出她微微的松了口氣,然後歪著腦袋想了想才說道︰「有過幾次的,但大致方法也無非就是封城而已。至于有沒有什麼靈藥……」那老女人似乎是猶豫了一下,再看看海願才說道︰「如果是天命神女,那神女的血可以做為藥引的,但是具體如何操作,又需要多少的血,我就不知道了。」
血!又是血!海願並沒有太多的吃驚,但也似乎明白,月族女人身上的情蠱是母女世世代代相傳的,而那一身特殊的血應該也是神力的一部分吧,不然為什麼臨時備選的神女都沒有那麼大的神力,最後還是一定要有真正的神女降生呢。
「那……我可不可以問問,之前為什麼我每次看著床幔上的貝殼就好像是閃光的珠寶,而且看著那些貝殼睡覺之後,會有奇怪的夢境,夢里听到很多奇怪的聲音,還會被光環纏繞呢?」
「那是神女要覺醒的必修課啊,但每個神女的神力不同,所遇到的夢境和听到的聲音也是不同的,這一點我也不是十分清楚,至于小公主你所看到的東西和原來的不一樣,也只能說是一個過程,如果等到神力完全覺醒了,一切就都會恢復正常了。」
听了那老女人的解釋,海願點點頭,原來和自己想的一樣,只是所謂神力留下的副作用而已。但其根本原因,自己會做那樣的夢,應該也是有某個具有神力的「人」在暗中操作吧。
「現在還不知道我的神力是什麼,卻又讓我做神女,你們好像太冒險了吧。」想到這樣的問題,海願忍不住就笑出聲來。如果說自己所謂的神力其實毫無用處,而且比其他那些臨時的神女衰上好多,那這位一心要把自己扶植成神女的大祭司真不知道要做何感想了。
「不會的,神女的神力雖然各有不同,但也不外乎那幾類而已,而且小公主才經歷兩、三次的課業,就可以有了強烈的感知,想必小公主的神力也不會差到哪兒去的。」老女人說的話倒是讓海願懵懂了,什麼叫強烈的感知?自己可是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呢。
看著海願的眼神,老女人微微笑了一下,笑的很誠懇,然後向海願解釋著︰「神女您可以感知到百姓的疾苦和心靈的召喚,會為了百姓著想,在這麼危險的時候回來,就是一種最具神力的感知啊。」
「啊!」海願終于明白了,原來所謂神力並不一定就是多麼神奇的特異功能,也不是有了神力之後就能夠呼風喚雨、雲中飛翔,反而是一種善良的覺醒和為百姓造福的心意才是最為重要的。這樣說來,那月族的神女多少代來都受到海國百姓的崇拜和敬仰,也確實不是沒有道理的。
想到這里,海願不僅也為之前的神女驕傲起來。而正在海願臉上帶著驕傲的笑容的時候,那幾個被派出去的大夫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向海願報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