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日志 第十四章 更知背叛澈骨寒

作者 ︰

以前看書時,總以為書中描寫的一切冤枉委屈即使是真的,卻是怎麼也不大可能在自己身邊發生。

以前看書時,總奇怪書中的主角在蒙屈為什麼不大聲申辯卻只會一個人靜靜流淚,現在方明白,有些時候,有些事情,竟是怎麼說也說不清的,怎麼說也沒有用的……

巧巧呢,你在哪里?我只是想親口問一問你,那天晚上,你到底有沒有來?

懷疑與不信,便如兩把有著最鋒利刃口的鋸子,一來一回的將她的心割出最殷艷的血來。

茫然奔行在漸起的風中,晶瑩如水晶的淚珠一顆顆自頰上滑下來。

有迎面遇見的學生指指點點的瞧著她,她卻似什麼也看不見。

……

「秦鏡——」

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她。

秦鏡這才回過神來,急急擦干了眼淚後做出最若無其事的樣子回過頭來——卻不知兀自通紅的眼楮早已出賣了一切。

嬌好的身姿,精致的發髻,是芭蕾社教練冉笙。

「我遠遠看著覺得應該是你,你腿傷好了麼?沒什麼問題吧?——剛剛你怎麼了?一個人跑得那麼快?」

秦鏡垂下眼楮,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冉笙卻會錯了意,以為她已知道了自己正猶豫著該怎麼開口的那件事︰「你已經知道了嗎?」。

「?」不知其所指的女孩兒抬起頭看著她。

「那個……」冉笙考慮著措詞,「你也知道,這個月三十號就是校慶了,上次我說過將會在這校慶上表演《魚美人》,可是你突然請了那麼長時間的假……」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秦鏡雙手冰冷。

她雖然單純,卻不是真正的笨蛋。

耳邊,教練的話仍在繼續……

「……你也知道,編排和熟悉新動作要花很長的時間,不能不盡早開始準備……」

「現在是誰演魚美人?」心頭陣陣發冷的秦鏡異樣冷靜地打斷了溫柔的教練略帶歉意的解釋。

冉笙一呆,卻沒有直接回答,「半年後便會開始南聯邦芭蕾舞冬季預選賽,秦鏡你好好準備一下,到時候我推薦你直接到都城去參選……」

「不用了。」已知道問題答案的女孩子淡淡回了一聲,轉身離去。

「秦鏡!」冉笙趕上兩步,撫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要灰心,將來還有大把機會。整個社團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你!——若是你願意,這次演出我也可以挑個別的角色給你啊,你看水草領舞者如何?」

輕輕將身子由她手下面挪開,秦鏡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那種人挑剩下的東西,我才不會要!

*******************

「愛晚亭」旁的荷花池內,女敕荷初綠。暗淡天空下依舊自在的風將它撥起一道道透明的漣漪。

清澈的池水,映著空無一人的精巧朱亭。

躑躅在荷池邊,遠遠看著寂寞的石桌石凳,秦鏡耳邊仿佛能听見自已與喬巧以前在這兒的清脆開朗的笑聲殘留的余韻。

說實話,她壓根兒便不如何在乎自己是否是舞劇的主角,年少而單純的心中,此時映見的全是朋友的影子。

巧巧,你為什麼一直躲著我?我和你是從五歲起就認識的好朋友啊!難道你有什麼迫不得已的苦衷麼?

我只是想問問你真話而已啊!

只要你親口對我說,那天晚上你有到過北十一區,我就會選擇相信你。

若是你親口告訴我,你有著迫不得已的苦衷而沒來,我也絕對不會責怪你。

可是為什麼,你什麼也不對我說?

她很想對著水面大喊,可是想起母親讓她注意女生形象的叮囑,呼聲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有著干淨粉色指甲的手指已握得發白。

身後草坪處好象有輕輕的動靜響起。

「誰?」扭過頭,映入明淨黑瞳中的訝然便是正匆匆轉身準備離開的喬巧那嬌小的身影。

「巧巧!」秦鏡大聲叫出她的名字,她卻低著頭跑得更快了些。

「巧巧,你听我說啊——我只是想問一問你——」秦鏡大急,趕緊追了過去。

怎麼說她也是短跑接近國家級記錄的保持者,不過幾百米後,她已攔到了速度漸漸慢下來的女孩子面前︰「巧巧,你為什麼要撒謊?」

喬巧終于抬起了一直低著的俏美面孔,神情卻是淡漠的︰「秦鏡同學,我要上課去了,請你讓開!」

「‘秦鏡同學’?你竟這樣子稱呼我?你是在和我開玩笑麼?」白色衣裳的女孩子瞪大了眼楮看看她,臉上寫滿不可置信。

只是視力為2.0的眼楮卻看得清清楚楚,巧巧的臉上沒有笑意,向來甜美的彎彎笑眼中的表情更讓她覺得陌生。

「……」看到秦鏡臉上的神色,喬巧心中微微一動,可下一刻已平靜下來,轉身換了個角度準備離開。

可右臂一緊,卻是被秦鏡拉住了。

「不行,我一定要問清楚,巧巧你為什麼要那麼做?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嗎,可以對我說啊!」

「……」喬巧抿著嘴,只是默不作聲地想將手與衣袖自秦鏡手指間掙出。

拉拉扯扯間,卻不想喬巧一個力氣用得大了,在手被成功扯出來的同時質料本薄的夏日衣服也[唰]地被拉破了袖子,手指在反作用力下重重擦過右頰,無名指與小指上的長指甲登時在白皙的臉上劃下了兩道寸許長的傷痕,血立刻滲了出來。

呆了一呆後,喬巧瞅著右手指尖上的那抹血漬冷冷瞪住了秦鏡︰「你好狠毒,竟然想用這樣的法子來毀我的臉!」

「不,不是的!」同樣驚慌的秦鏡走近一步想仔細看看她的傷勢,喬巧卻已驚恐地捂著右頰大聲叫了起來︰「來人啊,有人打人了!來人啊!……」

便似一個千斤的大錘重重擊下,一時間只砸得秦鏡天旋地轉。

一顆心便似驟然被浸到了三九天的雪水里,又似整個人僅著單衫便被丟到了茫茫冰原中,冷得,連靈魂都要發抖,冷得,竟似無法呼吸。

而撕裂心髒般的痛意,此時方自內而外地慢慢滲進每一寸身體……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喬巧竟會作得如此絕情與過分。

眼前,那兀自在大呼小叫的嬌小女孩兒此刻臉上的表情是如此陌生,陌生到自己已不認識了。

又或者,自己從來便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六年來一直最好的朋友……

揪著幾乎透不過氣來的胸口,看著那陌生的好友,早已說不出一個字的秦鏡淚眼朦朧。

*******************

人類總是喜歡看熱鬧的。

不管任何時代,任何地方,這一點從沒有變過。

不消片刻工夫,聞聲而來的學生們已將兩人圍了個里外三層有多的圈兒。

樟林小道立刻全盤堵塞。

「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美麗的芭蕾社教練排開正議論紛紛的眾人,皺著眉擠進了圈中心。

——她的心情很不好。剛剛雖已對秦鏡說明下個月的[魚美人]的主角要換人,但說實話,以她的本心是寧可多等幾天,先排出動作等秦鏡回來再開始。如果是秦鏡為主演的話,她相信一定可以在這次晉級賽里一鳴驚人,到時候她這個指導者的臉上也會大有光彩。無奈形勢壓人啊……唉……而男主角宿旭曜的狀態也很有問題,開始老是心不在焉,最近這幾天干脆請了假,連每天例行的訓練都沒有參加……一想起這些,她的太陽穴便開始痛!可正想著對策時,卻听得這邊突然吵吵嚷嚷的!心中更增幾分煩躁的她氣惱之下罕有地板著臉走了過來。

「喬巧?你捂著臉干什麼?你的臉怎麼了?」

身材嬌小的女孩子紅著眼圈指指正木然靠著香樟樹發呆的白衣女孩兒,臉上的表情不知有多可憐。

秦鏡?

冉笙微驚,稍一沉吟後已沖著圍觀者發了通牒︰「你們還不去上課?一個個呆在這里好看嗎?誰要是願意以後上課時都在在這里的就留下來,我負責跟他的導師建議!」

眾人彼此望望,曉得下面的熱鬧應該是看不成了,「哄~~」一聲全都散了開去。

冉笙這才轉過頭走到喬巧身邊拉開她的手看了看傷處,一看之下卻松了口氣︰「這只是小傷,傷到了皮膚而已。待會兒我帶你去醫務室瞧瞧,粘上幾個創口貼後過上一個星期就好了,保證連半點傷疤也找不到!」

「真的?!」一直擔心臉上會被毀容的少女得到冉笙的保證後大大松了一口氣,看向失魂落魄般立在一旁的秦鏡時臉上不禁多了幾分訕訕之色。幾次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最後還是又咽了回來。偏過頭,不再看她們。

冉笙卻沒有注意喬巧那異樣的臉色,她嘆著氣開始規勸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秦鏡,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也不能因為這樣就與好朋友吵了架後便動——?按照校規的話這可是要記大過的!這次我盡力幫你掩過去,你以後可一定要改一改這個沖動的個性……」

[她的嘴一張一合地在說些什麼?]

秦鏡茫然的抬起頭看著她。

[啊,是在說我啊,說我因為舞劇落選的事而遷怒打了喬巧……]

[哈哈,哈哈哈……真是有趣的說法。]

[其實有個秘密我從沒對任何人說過呢︰我最喜歡的,其實並不是芭蕾,我的理想,也不是當舞者。只是因為媽媽說它既高貴又有前途,為了讓媽媽開心我才選擇了它……]

[我不高興,只是因為不是我主動選擇不要它,而是被人擠了下來。]

[我所在乎的,只有你,我的朋友啊……難道友情在你心中,就真地一點份量也沒有嗎?]

[不再覺得痛了,不再覺得冷了,被刺傷的心竟似已麻木了,眼淚竟似流不出來了,我真地好想問問金錦繡啊,她是用什麼法子破壞了以前的一切,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真正的友誼更重要?]

[……]

說了半天的冉笙終于看到秦鏡臉上那似笑似哭的古怪表情,她心頭一寒︰這孩子該不會受了太大刺激而導致精神上出了什麼異常問題吧?這樣子她怎麼還笑得出來。

正憂心忡忡時卻听到秦鏡聲音干澀地問︰「金錦繡現在在訓練室麼?」

「在!那孩子向來是很認真的——你問這個干什麼?」回答完那女孩兒的問題後她方自反應過來。

「我只是想問她一個問題。」

「秦鏡你,哎~~」說話聲中,秦鏡卻已走了。

「……」冉笙長長嘆了口氣,收回了已探出的手,也放棄了追的念頭,轉而徑直領著喬巧去看醫務室。

走了幾步後,喬巧略略頓了頓,回頭看著秦鏡走的方向時,眼神卻復雜得難以辨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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