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日志 第二十二章 夜冷

作者 ︰

「艾……」

艾渾身都在顫抖,她雙手的掌心已因手指握得太用力而滲出血來。

——在那千均一發之際,漠輕寒用最後的鮮血令石塊築成屏障護住了她們,她自己卻終于不支倒地。

而我呢?在這那樣的危機關頭我又做了些什麼?難道還是和以前一樣,什麼用也沒有,什麼事也做不成麼?

「艾……你看這個,這是血蛟的頭顱啊,我想它說不定不像我們想像中那樣壞,也許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也說不定吧……因為剛剛我看見它在哭……」雖見艾神色不善,劉小丫還是壯著膽子湊了過來,想找出些話題說說讓她開心些。

血蛟?!听得這個名字,艾血瞳欲燃,霍地轉過身,她一掌便向劉小丫小心翼翼捧來的血蛟頭骨劈過去,指尖已化出如血紅芒。「不要——」劉小丫失聲大叫,拼了命似地將它搶了過來抱到懷里,艾這一掌便切在了身邊一塊半人高的石頭上。無聲無息間那石頭已在紅芒閃動中陷下一大塊,風一吹,凹處周圍寸許部分皆化為石屑隨之飄灑,直到那下陷處化成一個大窟窿。

「拿來!」艾冷冷對不斷瑟瑟後退的女孩子說。

「艾……其實它也很可憐的……」劉小丫在艾冰冷的目光下發著抖,卻始終不肯就這麼松開手。

艾眼中掠過一抹戾色,已霍地揚起右手——

「艾……」輕至幾不可聞的呼聲止住了艾接下來可能的動作。

冰冷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後,艾收回手守到了終于醒過來的漠輕寒身邊。

劉小丫牙關打戰,終于將一直提著的那顆心放了下來,這才發覺自己後心處全是冷汗。她毫不懷疑,剛剛那一瞬間艾真地可能會動手殺了自己。

……

手中血蛟的頭骨,終究不可能這樣一直用手抱著,劉小丫瞧見右側不遠處便是一大片種著血紅薔薇的泥地,便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過去刨開浮土將那頭顱埋了下去,並特地揀來幾塊瞧來整齊些的石頭給它壘了個小小的墳頭。

「希望你能洗清全身的罪孽,再入輪回,下輩子生在幸福的人家里啊……」雙手合什,劉小丫學著媽媽以前的樣子為血蛟喃喃祝願。

*****

漠輕寒的臉色慘白得可怕,嘴唇因缺血與寒冷已泛出淡青色。

這個春日的夜晚,竟似比嚴冬更冷。

艾已束手無策。她曾試過咬開自己的手將血喂入漠輕寒口中,可漠輕寒卻痛苦地嗆咳起來,將血全吐了出來,反倒似傷得更重了。驚愕中,艾看見吐出的鮮血在遇到地面散亂的石塊上殘留的血跡時,竟如放入水中的濃硫酸,「滋滋」輕響後竟冒出腐蝕般的白煙——艾大驚,這才明白兩人的血液估計是極不相容的。

順著風聲,漠輕寒似乎听到了劉小丫的祈福詞。

「艾,你說我死後會不會下地獄?」她的聲音很輕,仿佛在詢問艾,卻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一定會的……像我這種罪孽深重的人,只怕會被扔進油鍋里炸也說不定……下輩子?只怕永遠也不會有吧……」

「不會,絕對不會!」熾瞳燃焰,艾斬釘截鐵地回答,盡管她的聲音干澀,而且每說一個字都讓她的喉嚨痛如刀割。「縱使真有那麼一天,我也會一起到地獄里去!我會踢翻油鍋,打碎磨盤,將整個十八層地獄全翻過來!誰若是要阻攔我,哪怕他是閻羅王,我也會照殺不誤!」

「!」漠輕寒聞言一愣,怔怔看著艾,仿佛是第一次見到她一般,眉宇間卻似多了分無法描述的表情。「等到你將來真有那麼厲害時再說吧……」她唇邊似乎有笑意,可眸中倦色卻越來越重,終于在蒼白的雙唇吐出最一個字時,側著頭再度陷入了昏睡中。

探知她的呼吸體溫一切尚算正常後艾方自放心地收回手站起,抬眼便看到劉小丫正怯生生地立在右首不遠處怯生生地看著自己。腳下一個小小石墳頭,顯是為那血蛟頭骨建的墓。艾瞪了她一眼卻也不願再多作計較,招招手讓她過來,幫著將漠輕寒扶上了自己的肩頭。

——眼下三人又渴又餓又冷,內中更有重病號,先找個落腳之地確保眾人能活下來才是最大的當務之急!至于黑金城主——艾血也似的雙瞳滿懷恨意地回望了一眼遠遠那叢燈火依稀的地方——這筆帳遲早會跟他算清楚的!

「我們……現在去哪里?」伴著艾艱難邁開的步子,劉小丫亦步亦趨。

「先到杏姐家。——然後去找古老大夫救命!」

……

*****

走出城主府的過程順利得出乎艾的想象。

原以為城主府中的人一定對密室看守極極嚴,而且地底石室塌陷,如此大的聲響,府中至少也會派些人出來查查原因。艾早已做好了拼命的準備。

誰料到一路上竟連一個人也沒踫到,安靜得讓人覺得奇怪。

艾有想過轉回頭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可看自己與身邊兩個人此時的狀況,她立刻將好奇心壓回了肚子里。

*****

自城主府到杏姐家約有三里的路程。

平日走來並不算太遠。

此時艾卻覺得腳下的路竟似長得望不到盡頭。而那目標,卻像遠在天邊。肩上漠輕寒單薄的身體,仿佛越來越重……竟如一座石山一般,壓得她呼吸艱難,連心髒都狂跳起來。

地下石室里的那幾日,神經時刻緊繃如弦,她們的體力早已大大削弱了。之後幾天滴水未進,又與血蛟連場惡斗,她早已筋疲力盡。走路已是勉強,更何況她還一直負著一個人……要不是靠著喝下的那血蛟鮮血和心中一口氣強自撐著,艾早已倒下。

而此刻,她的體力終于到了極限。只不過被一個極小的石子絆倒失去平衡,卻整個人都摔了下去。總算僅存一絲清醒的腦子尚記得將自己做為肉墊撐住漠輕寒讓她無事,自己卻沾得滿身都是泥濘。——前幾天,黑金城好像下過不小的雨。

坐在地上,她一時竟無力爬起,只是大口大口地吸著冰冷的空氣。鮮紅的眸子瞥見蒼白著一張臉的劉小丫同樣捂著胸口在喘息,卻依舊死死跟在自己身後。

這孩子,她……艾心中略略一動,抬頭打量周圍的景物,發現右首不遠處竟似有個黑黝黝的小山丘,只是月光下朦朦朧朧地卻看不太真切。撐著疲累的身體,艾朝那里走了過去。劉小丫本又想跟著,卻在她冷厲的目光下縮了回來。

這是個廢棄的金礦。

有些積年灰塵,卻隱蔽而安全。

借著月光打量了一眼後,艾下了如此的判斷。

就讓她們倆在這兒待著吧。外面太冷,路也不知道還有多遠。而漠輕寒……她的脈搏好像已越來越弱……在這里,至少能讓她們的身體保持一定的溫暖……

艱難地將漠輕寒移了過來,艾對著劉小丫宣布了讓她們等在此地自己獨自出去找人的決定。劉小丫自是萬分不願。可面對著艾的強硬態度,她張了張口,還是答應留在此處照顧已處于危險狀態中的漠輕寒。

「記住,一定要小心!——要是她出了什麼事的話,我就殺了你!」看著艾寫滿殺氣的臉,劉小丫一時竟驚愕到無法回答。冷冷掃了一眼僵立當場的她後,染血的背影已沒入月色。

……

*****

〔就快到了……前面就是……〕

在這段並不算長的路上,艾已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跤。凝固的傷口已因震動再度裂開,鮮血和著泥水全染到了衣裳上。每次倒下時,她便念著這兩句話給自己打氣,然後在稍加喘息後咬著牙站起來繼續向前走——漠輕寒的傷,耽誤不得——可是,身體越來越冷,手與腳都似麻木了,流著血時也不覺得疼,只是機械地朝著前方一步步移動。

在最近一次重重倒下去時,艾已沒有力氣再爬起來。可她卻終于稍稍松了口氣︰前方十米開外的那幢建築,就是杏姐的家了。矮矮的滴水樁,青磚灰瓦,原木色的大門上大大兩個鮮艷的紅色倒「福」字——艾清楚記得,那是去年臘月二十八那天由杏姐剪出來,自己與漠輕寒兩人親自貼上去的……倒「福」,到福……即便是那樣艱難的生存著,大家還是希望,而且相信將來會更幸福……

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艾只覺得自己臉頰與喉間的傷處痛得厲害。撐著僵木的手臂坐起,她只待此次呼吸平順後就去敲門。

紙糊的窗欞間燈光閃動,門卻在此時打開了,一名神色緊張的青年男子探出頭來看了看,艾認得,他是柯謝。他似乎沒看到不遠處跪坐的艾,見一切並無異樣後,小心地扶出了抱著襁褓的杏姐。艾看見,他們倆人身上都背著大大的包裹,一幅即將要出遠門的打扮。

「杏兒,你在這里等一會,處面好像沒有城主府的人看著了——我去把白天定下的馬車從隔壁牽過來……」柯謝匆匆對妻子如此交待。杏姐抬起頭,一臉淚痕未干,眼眶依舊是紅紅的,「可是就這樣子走了,我們如何對得起那兩個孩子……她們那麼相信我們,讓我們照顧燕雷,還把工錢全部留給了咱們……可我們現在卻……」她捂著臉又哭了出來。

「那也是沒辦法啊……」柯謝同樣面色黯然,卻打起精神安慰道︰「如果不這樣的話,難道你願意把誠兒……把誠兒……」他的舌頭突然打了結,眼楮也瞪到了有生以來的最大限度,手中提著的馬燈「砰」地摔到了地上,里面的火苗閃了閃,卻未立刻熄滅,只是在風中搖曳閃爍不定。

——他卻完全未注意到這些。因為,他看到了艾。

艾緩緩站起,一瘸一拐地朝他們走了過來。閃爍的暈黃火光中,她的黑發零亂披散,長長的白袍上全是血污與泥濘,以往那麼雪白秀麗的面孔上此時卻有三道鮮紅猙獰的深深爪痕自右眉稍蜿蜒劃過臉頰一直延伸到頸間,傷口兀自鮮血淋灕,讓這張原本美麗的臉看起來竟是說不出的淒厲猙獰。而她的眼楮,那雙原本點漆般的明亮眸子此時竟是血一般的鮮紅,冷冷看過來時,既冰冷又殘酷,便如厲鬼。

「你……你……」指著她,柯謝再說不出一個字,只是連連後退,直到後背砰一聲撞上大門。

「你們要去哪里?」喑啞的、仿佛自黃泉九幽下傳來的聲音帶著血腥與狂怒慢慢響起,「燕雷呢?」艾目光一掃之下,早已看清,杏姐手中只抱著一個嬰兒。

「我……我們……」柯謝低著頭,不敢看她的眼楮。

發現他們行徑詭異時,艾心頭早有不祥之感,現在又見他們如此模樣,心中越發肯定燕雷肯定出了事。狂怒之下竟忘了傷痛,搶上兩步劈手便自杏姐手中奪過了嬰兒。高高將它舉起作勢欲丟,艾厲聲道︰「說!燕雷到底出了什麼事?不然我立刻摔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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