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日志 第四章 前事微塵(下)

作者 ︰

因三個月後便是富帝五十大壽,元兆裕在青州七年,天高二十一尺不止。他覺得此地已再沒什麼油水可撈,便趁此機會巴結上富帝,換個更好的地方。為此,他自是不惜血本。到處收刮奇珍異寶不說,更不知從哪里找出張「不老丹」的外丹方子。想煉出能讓人長生不老的金丹獻上去,富帝青春長駐之下龍顏大悅,他自也能水漲船高。

這張丹方需多少名貴藥材,有多少奇禽異獸會因它而遭秧暫且不表,單說其中有一味主藥名為紫河車。它的血腥來歷眾人本已深知,偏這一方說得更邪,它不但要求是活生生地從懷孕剛剛六個月的孕婦月復中刮開取出,更對懷孕者的生辰八字,有孕時的月份日期時辰都規定得十分詳細,半分也錯不得。而且更不巧的是,這件事被傳了出去。

以往元兆裕惡行固多,沒真正欺到頭上,沒危及性命,也便忍了。但這次是明明白白要人的命,一尸兩命,便是個木頭人急紅了眼也會拼上一拼,于是這場大大的血雨腥風啊……

若都是一巴掌也打不出個字來的老實疙瘩也就罷了。偏偏這一次被選中的四十九名孕婦里倒十有七八是家境至少中上,有名有姓的,個個早被當了眼珠子般護了起來。現在聞說有人要打那月復中未出世孩兒胎盤的主意,一個個早紅著眼守在身邊只待以死相拼。這一場鬧得熱鬧!

若是旁人,心中有些顧忌,或許便收手了。偏那元兆裕見此情況不驚反喜,自以為那丹方上說得是半點也不錯,被選中的四十九名胎兒先天德福皆厚,若在未成形時將凝了它們精血的胎盤取出煉藥,益壽延年、青春長駐自是半點不在話下。他又心毒,先放出風聲說一切只是謠傳,待到各家放松警惕時卻一舉動手,孕婦固是全殺了取藥煉丹,連其他各色人等也沒留下一個活口。連動手的人連同帶兵的心月復都被他暗暗用了毒酒全取了性命。他以為就此一來,便可死無對證。

但天網恢恢,駱家最小的公子事發時卻被藏于一極隱蔽的枯井中逃過一劫。本來在元兆裕想來,縱有一兩條漏網之魚,也掀不起什麼大浪。他身居高位,朝中又有強力靠山,卻怕得誰來?但那洛家小公子竟非常人,他一夜之間遭逢大變,家破人亡,仇人又是位高權重,報仇之事看起來當真是難如登天。他卻不哭不鬧,只小心收拾了些細軟,以九歲幼齡一路南行,一路上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卻終于尋到了武林中執尊牛耳的少林寺。

江湖中人本絕不願與朝廷扯上關系,可那陸家小公子竟不知從何地听來的言語,竟從少室山下一步步拜上了山門外,十天十夜里,滴水未進,山路石階上皆是留下的血痕。得到他來到山頂時,人已只剩一口氣。其時天降大雪,人皆說天亦憐其冤,感其誠。少林寺終于方便之門大開,已閉關三十載的圓智長老親手將他扶起,收為入室弟子。其時江湖轟動,無數英雄好漢皆因這一黃口兒之舉而慚然無地。江南武林盟主聯合漠北嘯雲山莊發下武林追殺令,懸銀萬兩,號令各路江湖俠士對付青州太守元兆裕。

一時之間,通往青州的各路官道上真是煙塵滾滾。

大家都以為,不出三日,那元兆裕的腦袋定不能穩穩再長在脖子上。孰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元兆裕不知從何處請來三十六名高手,將一幢宅子守得是滴水不漏。他又狡惡,在院中房內處處設了機關,這兩個月來,在青州府丟掉性命的有名有姓的江湖人物,沒有一百,也有九十。

這幾日間,再主動去往那個死地里撞的人已日漸少了……

風無爭心念電轉,身形卻無半點停滯,他既已下了決定要做下這件事,前面便是千難萬險,他也不會退縮半步。

能以九年時間將劍心決練到如此程度,除了他天生資質極佳之外,他百折不撓的固執個性也絕對是功不可沒。

便在這時,他遠遠卻見一道劍氣劃破夜空。

那是,誰?

……

遠遠地望著,他已幾乎不能呼吸。

簡單,準確,而有效。

絕對精確的計算,最短的距離,最小的力氣,不多一分,不少半毫,還有那眼楮已無法捕捉到的速度……可怖到讓旁觀者都渾身戰栗……

那雙瞳子望過來時,是盈著鮮血在燃燒的火焰!

那樣子炙著靈魂讓你大叫的顏色,那樣子讓你在絕望中流下淚水的色彩,那樣子,讓你渾身的血液仿佛都燃燒起來的火焰,被吸引著,被控制著,幾乎身不由已想抓住想看清的那雙眼……

風無爭雙瞳大張,握著心愛長劍的雙手已蒼白至毫無血色。

直至,終于,一個帶著血的味道的黑色影子落在他面前,緋色劍光經天而下——

*****

風無爭渾身一震,終于完全醒了過來。

他面色蒼白,背後衣裳已被冷汗浸透。夢中見到的一切,此際仍歷歷在目。幾乎真實得不像是夢境。

只是人卻終究已真正冷靜下來。打量身處之地時,家具擺設,一切竟與他住的地方一模一樣,讓他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醉後讓人送回了家中,可想起半夢半醒間那剎那的感覺時,他幾乎可以確認,他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而且,至少窗戶的朝向也不同。他在心中冷冷加上一句。

木門開,一個人影走了進來,風無爭自木床上一躍而起,劍已架到了來人的頸子上。

‘啊呀!‘那人一聲驚叫,手中托盤砰地摔落,肉菜白飯潑了一地。風無爭掃了一眼,芙蓉白肉,錦州銀鱖,都是他愛吃的菜。而劍下那人一身短打扮,右肩上搭著塊雪白毛巾,卻是個客棧店小二。

‘你是誰?我這是在哪里?‘風無爭的劍沒有收回去。

‘鬼域……‘那店小二看起來似乎從剛剛的驚惶失措里已恢復過來,取下白毛巾熟練地撢撢衣裳,無視項上長劍,他笑道︰‘歡迎貴客,來到鬼域!‘

*****

即入此門,便忘前塵。

何以為食?唯有惡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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