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ghtofswords
寶劍八代表著危險的接近,四面楚歌,敵人正向你接近,讓你有壓迫感,動彈不得。也代表導致危險的舉動。
將百蟲置于一皿,使其互相殘殺噬咬,活下來的那只,叫做「蠱」。
九犬一獒,不能成為獒犬的,終究是廢物。
你贏了,所以你該活下來,這是你的命,也是我的。
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帶著熟悉的陽光笑容,輕輕地抓著自己的手,然後……
「撲哧……!」
他看著地板上四濺的鮮血,血腥,可怕,但又像是一朵朵開在彼岸的曼珠沙華,那樣的美,美得令他這樣的人,也有點不敢直視。地上的尸體還帶著那樣天然灑月兌到令人厭惡的笑容,那種笑,他一輩子也學不來。
這時他卻沒有往常總會出現的那種想要沖上去打飛對方笑臉的沖動,為什麼呢?
真的學不來嗎?他扯了扯自己的臉皮,在腦海中想象著對方曾經的笑顏。
他甚至說出了那句他認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叫出口的詞語。
「哥哥……」
「春天來了!拉克萊斯你來看啊!外面全都是綠色的!」
「現在是夏天,拉克萊斯,夏天!出來看看吧,我給你帶了沙羅樹上的果子喲~很甜的!」
「到秋天了,拉克萊斯!外面很漂亮的,葉子全都變成了黃色和紅色!我們一起出去玩吧,加上你這個‘綠葉’,顏色就全了!」
「冬天也很不錯啊拉克萊斯!你出來看看,我們可以打雪仗呢!」
「 !」一個白色的球狀物越過窗戶砸了進來,一下子砸在躲閃不及的自己頭上,綻放開了白色的花朵。
「咳咳……阿嚏!」精靈族幾乎不會生病,但自己好像是個例外。
「給我滾遠點,混蛋!去找你那幫下流朋友一塊玩吧!」
「別這樣嘛,我哪里惹你不高興了?親愛的弟弟,陪大哥玩一會有什麼不好的……」
「別來煩我!」
「喂喂,你這是對大哥說話的態度嗎?臭小子……」
「滾!」
然後外面就收聲了,等了好長一段時間,熟悉的騷擾也沒有再出現。
也許他被自己罵走了。這樣很好,他想。
那些白色的粉末從自己的頭頂落下,接在掌中有涼涼的感覺,所以自己才會打噴嚏?他用手指捻了捻那些冰冷的晶狀物,指尖被凍的幾乎沒有了知覺,他也沒有在意。
「這就是‘雪’?」
它們是從天上落下來的?要是能親自出去看一眼就好了。他這樣想著,手指的力道越來越大,晶瑩的白色在他的掌心化成了一小灘水,順著指縫緩緩流在地上。
「嘀嗒……嘀嗒……」
雪,真的很美。
沒有想到,第二天竟然是以同樣的方式再見面,只不過這次自己的頭頂上頂了個大包。
「**是不是有病——?!」
這樣大吼著,他看到造成自己頭部起腫塊的凶器,卻突然說不出話來。
那是果子麼……
「那是沙羅的果實!你不出來,我只好給你送去了!哈哈哈哈……」
外面的人張揚的笑聲干淨清澈,任誰都會心生好感吧,除了自己……
他一邊剝開粉色心形果實薄薄的皮,將果肉胡亂地塞進自己嘴里,一邊惡狠狠地想道,但果肉那柔女敕的觸感和帶著芳香的甜甜汁液一接觸到他的舌頭,就把所有的雜念從腦子里全部趕走了。
真好吃啊……
他這輩子第一次吃這麼好吃的東西,平時用來裹月復的,都是特別配制的糊狀物,里面只含有剛好維持訓練需要的營養,味道也十分不敢恭維。
「哈哈,你喜歡吃,你喜歡對不對?!」外面的人好像心情很好,聲音也變得更加歡快起來,「你等著,以後我會給你帶更多的來!」
窗外噠噠的腳步聲漸漸變小,他知道,那家伙走了。
真是個白痴,他激動什麼?
他趴在地上,努力伸長雙手,可即使他渾身的筋拉得生疼,指尖離窗台下的另一個果子也差著一大塊。
你以為我不想出去嗎?!自說自話的家伙……我連到窗邊去看一眼外面的景色都做不到啊!
腳上的鐵鏈隨著他愈加狂亂的動作發出錚錚的響聲,那種金屬與石頭地面互相擊打摩擦的聲音對他來說比吃飯還要熟悉,以至于在很久以後,他永遠的離開了這個小屋的時候,還是經常在夢里听到這個聲音。
從那以後,拉克萊斯經常收到從窗戶里扔進來的東西,有時是叫不出名的果子,有時是各種顏色的糖塊,有時甚至是鮮艷的花朵。它們作為除了自己的金發以外,房間里唯一的色彩,長著花瓣組成的大口對他諷刺的大笑著。
「白痴,你不要再想出去了!」
這家伙以為自己在追女人嗎?
拉克萊斯一腳把那些花從面前踢開,用鐵鏈狠狠地磨成了細碎的粉末。他感覺自己的心情突然變好了。
你從小養尊處優,有著我做夢都得不到的一切東西,就連名字都取為艾斯特爾(estel),希望!拉克萊斯狠狠地把手里的鐵鏈砸向石質牆壁,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而我從出生就被關在這個房間里,每天只有夜晚可以被拿下鎖鏈,接受無休無止的訓練,我生來就是拉克萊斯(larcolais),陪襯你的綠葉對不對?!
他不傻,他覺得這個「哥哥」是愛著自己的,但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愛他。
自己太弱,打不碎那麼粗的鏈條,通向自由惟一的路就是砍斷自己的雙腳,他非常明白。
但他不敢。
時間一天天過去,他的體型也慢慢變得修長高大,相應的,接受的訓練也從單純的體術上升到了斗氣和魔法。
他砍開了腳上的鎖鏈,那種金屬斷裂時發出的聲響終于讓他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就在他想要把這個地方砸爛的時候,有人制止了他,他被帶到了「外面」,與他腦海里想象的完全不同,卻並不令人失望,因為外面的世界比他想的要好太多了。
「殺光他們,然後你就自由了。」在他身後,他的教官,唯一認識的同胞這樣講道。
「你會擁有一切!」
一切是什麼?他不知道,但是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再也不想回到那個地方去了。
也許普通的精靈在屠殺自己的同胞時會覺得恐懼?他看著眼前敵人們英俊的長相和尖尖的長耳,想象著他們眼中自己的模樣,然後一個接一個的……劃開他們的咽喉。
脖子、頸椎、心髒……
他的每次攻擊都精準的落在致命點,絕不拖泥帶水,這是他在訓練中得到的驚驗,多余的動作會讓自己消耗不必要的能量,而多余的食物是沒有的。
腳下的尸體越積越多,在今後的日子里,拉克萊斯從沒有忘記那時它們臉上的表情。
厭惡。
就在他殺死最後一個站著的精靈時,對面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里面走進來的是一個全身浴血的少年,他有著一頭漂亮的金發和讓人聯想起深林的墨綠眼瞳。拉克萊斯低頭看了看自己,發現自己身上也是半斤八兩,殷紅一片。
不知為何,他覺得這個少年的眼神有點憂郁,也許還是陽光一點的笑容比較適合他。
腦海中閃過那個笑的張揚的聲音,他有點惱怒地晃了晃腦袋,舉起手中的砍刀向前撲了過去。是的,砍刀,雖然不及一般精靈們用的細劍和長劍那樣優雅,但實用性上可是要來的強多了。
打斗很激烈,盡管他使勁了渾身解數,還是沒有看到一絲勝利的希望。就在他接受了失敗的現實,絕望的胡亂砍向前方時,對手幾乎不可見地斜了體,撞上了他的鋒刃。
這是唯一的機會了!拉克萊斯生平第一次覺得勝利女神是站在自己這邊的,他抓住這個破綻,像一只瘋狗一樣狠狠地揮動著手里的砍刀,直到面前的人倒在了地上,刀刃再也夠不到為止。
「啪啪啪!」突兀的掌聲將他從瘋狂中扯回殘酷的現實,教官那一貫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說的話在今後拉克萊斯作為精靈的漫長人生中,永遠是揮之不去的噩夢。
「我果然沒有看錯,只有你這樣可以毫不留情的殺掉兄弟的人,才是我們家族的希望。」
在地上像小溪一樣的血泊中,他幾十年來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雖然髒亂不堪,但那陰郁表情下的容貌,與躺在地上,笑的陽光的少年一模一樣!
這時他才知道,那就是他的哥哥,那個每天來吵著煩他,扔給他食物和花朵,卻從未見過一面的哥哥……
「我親愛的哥哥……」
他拿起了尸體旁邊的長弓。
又過了幾年,他以常人無法想象的速度一路高升,成為了女王的近衛軍團長,也是精靈中公認的第一強者。
再後來,他殺死了唯一陪伴自己長大的人——稱作教官的男人。
「我很感謝這些年來你為我做的一切,拉克萊斯……」女人穿著華貴的米黃色絲質長裙,頭發優雅的盤著,即使只帶著幾件珍珠綴飾,她的美貌也會令任何一個看到的生物為之驚嘆。她抬起左手輕輕支在額頭上,那種不經意流露出的憂郁會使任何一個看到的人忍不住上前安撫。朱唇輕啟,竟是帶著些微哭腔。
「但他是你的父親……拉克萊斯!為什麼你要殺了他?!」
「我知道,我的陛下。」拉克萊斯帶著陽光的笑臉說道,他在這方面十分有名,任何人只要一提到這個名字,都會想起那無比有感染力的不羈笑容,和他笑著殺人時的驚悚。在這樣的場合下,這副笑臉顯得既沒心沒肺,又有點猙獰。
「他死了,您難道不會感到有點輕松麼?對您求而不得的愛慕已經讓他變成了一個瘋子,這些年來他做的事還少嗎?就連自己的親骨肉,也能被他當成是培養終極戰士的實驗體……當然,我沒有責備您的意思,畢竟您對這一切完全不知情。」
「我可不可以認為,您現在的樣子說明,您對他並不是沒有感情的?」
女王轉過臉去,揮了揮手讓他離開,他恭敬地行禮後照做了。在門關上的那一刻,一聲壓抑的抽泣傳進他的耳朵,他不禁有種奇怪的感覺。
那樣的一個人,也會有人為他的死感到傷心嗎?
再後來,他接到了命令,保護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精靈族有著極好的天賦,他們也有著極強的種族歧視觀念,半精靈的存在被認為是血統的玷污,如果這個小女圭女圭在埃爾文森林被撫養,一定會在兩歲之前死于非命。
女王給她起名為安緹諾雅——奇怪的名字,但這些都與他無關吧。他看著懷里乖乖的女嬰,很奇怪,她完全不像一般嬰兒那樣大哭一氣,而是靜靜地盯著自己的臉,在看到他的笑容時,她都會伸出胖胖的小手撫模他的臉。
那種表情,嬰兒的表情居然會讓他覺得很哀傷。
于是他也用手指戳她的臉頰,會听到女敕女敕的咿呀聲,像是在抗議一樣。他原來以為這是個啞巴小孩的想法被打破了。
于是他愛上了這種感覺,一度以掐她的臉為樂。
他也覺得自己變白痴了。
她被寄養在一個人類家庭里,于是他也留了下來,甚至在她進入人類的修道院之前五年,他也混了進去,只為了在她修行時能夠在她身邊提供保護。
多麼蠢啊,和這些乳臭未干的人類小孩一起玩弄魔法……
「拉克萊斯~這是從精靈領土上進口的果子喲~叫什麼沙羅樹上長出來的,美味啊!」長大了一點的小女圭女圭邁著小短腿跑到自己跟前,一不小心差點絆倒,他連忙把她抱起來,放到自己的膝蓋上,她抬起跑的凌亂的頭發下汗涔涔的小臉,頭上歪了的蝴蝶結發卡反著陽光,有點刺眼。
「我從父親大人的書房里偷出來的!你嘗嘗呀~」她撥開粉色的果皮,小小的指甲被果汁染成了粉紅色,瓖在白皙的皮膚上,意外的有點妖艷。
完了,我真的要變成變態大叔了……拉克萊斯絕望的想著,這時,一片涼涼的東西踫到了他的嘴唇,他反射性的張開嘴,嘗到了熟悉的甜味。
盡管已經過了喜愛甜食的年紀,他還是把喂到嘴邊的果肉全部都吃了下去,懷里的小女圭女圭滿意的眯起湛藍的大眼,拿出手帕擦拭著他嘴角的果汁,女乃聲女乃氣的問道︰
「好不好吃?」
「恩,很好吃,安雅。」
「拉克萊斯!下雪了,陪我出去打雪仗!」
「拉克萊斯!春天到了,陪我去看櫻花吧!」
「拉克萊斯……」
蛇人族的大賢者解讀過安緹諾雅的命盤,她作為「唯一的存在」,這一生注定不會平坦,他知道她將面臨的命運,如果有可能,他願意用自己的全部來換取她平安的一生。
在看到安緹諾雅的笑臉時,他什麼都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