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文集 劍·劍客·俠

作者 ︰

「笑天下,恩恩怨怨何時才休罷,黃昏近晚霞,獨行無牽掛;

太瀟灑,不問世間仇恨淡如茶,江湖一句話,行得正邪不怕。」

夏。

海水的咸澀和血汗的腥味混淆在一起,流淌在岸邊與飛魚格斗著的劍俠客的臉頰。他叫劍,寶劍的劍,一把可以殺人的劍。

這個長安城邊上的漁村在夏日的中午,被聲聲的海濤拍打著,沒有一絲其他的聲音,這更使得著人煙稀少的漁村越發的寧靜了。

劍,劍俠客,以一種未入江湖的豪氣征服著他眼中所能接觸到的一切,盡管他已被尖牙利齒的飛魚撕咬得遍體鱗傷,卻仍然倔強的對抗著,眼眸中的殺氣分明也是兩把劍。

劍者,用劍,身為劍,心作劍,怎能不入江湖……

夕陽落下時,劍已經沒有完整的肌膚了,汗水混合了鮮血滴在沙灘上,凝就一朵一朵暗褐色的花。

邊上有人用驚訝,嘲諷,恐懼或者等等的目光盯著他。

而他只遠遠的望著天邊落單的孤騖,他知道,自己便是那只落單的鳥,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甚至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對象。

現在的他,除了盲目的練劍已經不知道該做什麼了,如同那只鳥一般,只有不停的飛翔,卻不知道何去何從。

劍,初來人世的時候,曾想過就這樣在漁村一輩子,卻不料,輪回掉轉,乾坤混亂,在這個妖孽作亂的天下,竟連這小小的飛魚也到岸上來為害人間。

姬,一個劍曾經愛過的女人,也不幸亡于飛魚的猖虐下。從此,珊瑚海島上就多了一只孤單的影子,一只永不罷休,屠殺著飛魚的影子。

黃昏。

周圍的人漸漸散去,劍依舊在一下一下砍著飛上岸來害人的飛魚,遠方的孤騖早已不知去向。

馬蹄聲由遠至近,不是一匹,而是一群,他于是見到了改變他命運的人--俠。

俠,騎在白馬上,紫衣飄飄,銀發拂面,身配寶劍,劍鞘上嵌朱紅寶石,灼灼生輝--好一位玉樹臨風的飛劍俠。

劍停下來,看著這個遠方來的異地之人,看著這個遠方來的異地人的眼楮--天寒地凍的冷漠。

俠看著劍,笑了,問︰「你願意去江湖嗎?」。

劍也笑,他知道這是個不尋常的人。「心有江湖,既人在江湖;心無江湖,去有何用?」

「哈哈,好一句心無江湖,去有何用。年輕人,只怕你天生便是江湖人,即使心無江湖卻也要做江湖事。」

「我怎做了江湖事?」

俠笑著,伸手指了指遍地飛魚的尸體,「這便是江湖事,處奸懲惡便是江湖人,為了報仇而殺戮更是江湖人的行為。你跟我走吧,我帶你去真正的的江湖。」

劍從未想過自己居然已經身入江湖許久,他只知道為了姬,為了泄憤而殺這些飛魚,卻不想這便已經做了江湖事。

既已入了江湖,又何必留在這,留在這僅圍繞失愛的憂傷和飛魚的江湖呢。

俠笑了,對身後的人說「下馬,讓他騎。」

接著揮鞭一掃,策馬遠去。

劍,一把可以殺人的劍如果不在江湖那無疑是一大損失,但如果他入了江湖,那便又是一大損失,一個江湖將失掉許多人物的損失。

「伊人風度翩翩處處留香,月光山中幽幽亮,晚風吹愁如海浪;

來啊來啊苦酒滿杯,誰都不要過來擋,狂飲高歌爽快唱」

劍入江湖便不再是劍,是劍客。

劍客的名字在江湖中迅速傳開,劍客的劍法狠,快,準。江湖人聞名心怯。

俠告訴劍客,江湖中若想真正的立足,光有劍法是不夠的,要用腦。

俠和官府的人來往甚密,俠說︰「論這天下,看著江湖,各種有名頭的人物大都是一界草夫。你江湖再大卻永在天子腳下,你名頭再響也響不過九武至尊。走江湖,不若我走于江湖于官場之間。能在這兩者中來去自如,才是真正的行走江湖,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劍客不懂,也不想懂。他只想听從俠的旨意,去殺掉俠眼中的惡人。

俠帶劍客去見太子,劍客給太子舞劍,灰劍褐袍,劍客依舊是初出漁村的打扮,劍客依舊是俠手中的一把劍。

劍客的動作越來越快,飄舞著,變幻著,劍光越來越濃,漸漸的只有劍光,而不見人影了。

太子喜歡劍客的劍法,在他眼中,那是最完美的殺人武器。太子喜歡劍客,送給了劍客一把絕世的好劍--斬妖劍。

離了太子府,俠微笑的拍著劍客的肩膀,說︰「得到的太子賞識,你前途無量。」

劍客問︰「太子是個可怕的人,我舞劍的時候,他的目光至始至終都像獵豹一樣的警惕。只是,我不明白他為何送我一把沒有劍鞘的劍……」

「沒有劍鞘,才能殺人最快……」

俠帶劍客去見七王,劍客依舊在七王面前舞劍。

七王是太子的弟弟。

月光纏繞著劍,劍光如霹靂般迅疾,銀蛇狂舞也不過如此。七王的目光由最初的警惕漸漸變成欣賞,劍踩著鼓點跨步,回轉,下腰,挽劍花,側身,回刺……

七王倒了,眼中的目光依舊是欣賞,漸漸的暗淡。俠微笑著,看著劍客逃離,太子的兵衛在外接應。

末了,劍客以被太子衛兵刺死之名,得以生還。

劍客名聲大震,俠的尋劍山莊也揚名天下,江湖人為除去一害而將他們奉為英雄。

英雄?又有幾人知劍客殺人的真正原由……

「浪天涯,伴隨枯葉片片風塵沙,難掩真風雅,不為痴情就愛花;

花太香,花下風liu花死花無常,不帶一點傷,只在乎愛過她。」

舞是絕色的舞天姬,俠的義妹,是劍客的妻子,是劍客在冬夜選中的女人。

那一夜,冬還流連春尚未至,滿城的梅花卻盡數綻放。北風吹得急,落花舞得亂,花落如雨,白色的雪花和梅花仿佛要把整座城都湮沒了……

那一夜,劍客見到糾纏著雪花和梅花旋轉的舞。劍客從未想過世界上可以有如此相象的兩個人,舞和那慘死在飛魚利齒下的姬長得一模一樣。

劍客的目光停留在舞身上久久不肯離去……

聰明的俠立刻覺察到這一切,當即決定把舞許配給劍客。劍客愛著舞,深深的愛。

可舞,愛的是俠。聰明的俠沒察覺到,在他的身後,是舞哀怨的目光。

]「啊哈~你又何苦強忍思念不理她,孤舟海中晃,活得四不像,還是那麼想著她;

啊哈~你又何苦一定要她不想放,緣份撐不長,想愛偏不讓,何必勉強。」

又一次任務回來,他去看舞。舞依舊站在他們相識的梅樹下跳舞,舞的腳步依舊破碎而絕艷,只是梅樹沒有繁花似錦,秋末的梅樹上,孤獨的掛著幾片葉子。吟歌獨舞的舞,像峭壁上的茶花,看著讓人心疼。舞唱的曲,更讓人疼……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崗。

十年了……劍客愛了舞十年,被舞不愛了十年,為俠殺了十年的人……

十年了,劍客不再是漁村懵懂的劍,已經是聞名天下的江湖人了。

對于俠的任務,劍客開始有些厭倦了,不知是厭倦了江湖還是真的老了……劍客開始累了……

若不是為了舞的一笑,他已經不想提那把沒有劍鞘的劍了。

他知道舞不是褒姒,自己也不是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舞的笑,只不過是因為他又了結了俠的一個心願。

十年了,俠也老了罷,從前的絲絲銀發開始有些掉落了。俠的腰也不再筆直了……

江湖人吶,江湖人就是比較容易老……

劍客于是告訴俠,自己不想殺人了,想退出江湖……

劍客依舊是那句話︰「心有江湖,即人在江湖;心無江湖,留有何用?」

俠笑道︰「只怕你永遠是江湖人……」

「若你同意,我帶了舞走,離開江湖,不再入江湖事……」

「你去吧……」

「海藍藍,明朝依舊是個男子漢,江湖一句話,情愛放一旁;

花太香花下風liu花死花無常,不帶一點傷,走得坦蕩蕩……」

劍客要帶舞離開江湖,回到那安靜的漁村。劍客想重新當劍……

舞說︰「你已經走進來了,怕再也走不出去了……」

劍客說︰「俠已經答應放我走了。我們走吧,去那沒有江湖的漁村。」

舞便收拾了細軟跟著劍客走,她知道,她這一走,恐怕再也回不來了。

劍客離開山莊的時候,回頭看了看「尋劍山莊」的牌匾,他暗想︰俠不愧是個好的莊主,將他這把劍從漁村帶入江湖,果然是尋到了一把好劍。

俠帶著人馬來給劍客送行,兄弟之情訴不完,江湖之事論不清。送君千里終需一別,劍回轉身向東方走去,他不忍回頭,這畢竟是十年的情誼啊,怎能說斷就斷,但他知道,退出了江湖就不能再與江湖來往。

一道寒光掠過,舞應聲倒下……

劍客沒想到,十年的交情終究逃不過這一劫,俠手里的劍滴著舞的血,他的眼中滿是愧疚,他也沒想到舞會去替劍客擋劍,他親手殺死了自己從小相識的義妹。

舞握著劍客的手︰「我也沒想過我會為你擋劍,我看見哥哥用劍向你刺來時,身體就不由的去擋了。劍,也許這十年,我已經愛……愛你了……」舞微笑的閉上眼楮。

劍客,一個名震江湖的劍客,終究還是不能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

寒光又起,俠的劍再次刺向劍客……

俠倒下了……微笑著說︰「沒有劍鞘的劍,的確比較快……」

「為什麼不肯放過我們?」

「放了你們,誰來放我?」

劍客不語。

俠開始仰天長笑︰「你就是個江湖人,安心吧,不要想逃離這個江湖……」

劍客看著他的尸體慢慢冰冷,一顆心也逐漸寒徹。起風了,揚起沙塵打在臉上,褐色披肩亂舞,獵獵風響。

「笑天下,恩恩怨怨何時才休罷,黃昏近晚霞,獨行無牽掛;

太瀟灑,不問世間仇恨淡如茶,江湖一句話,行得正邪不怕。」

劍客回到了山莊,坐在俠的椅子上,低吟著舞唱的小曲︰「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一夜過去,劍客的兩鬢也不再墨黑,已有些許斑白……

山莊的奴僕叩首拜他,請求他一掌山莊大權。劍客公告天下,尋劍山莊易主,喝下孟婆之湯,褪去一色黑發,如今的莊主是他,新的--飛劍俠。

劍客不再叫劍客,劍客叫俠……

夏,新的俠帶著手下出門尋劍,遙遠的漁村海島上,他看到一個孤傲的影子,在一下一下屠殺著飛魚,那認真的表情,那刻骨的殺氣,如此的熟悉……

那是一把好劍的氣息,新的俠在孟婆湯的作用下,早已忘記前世的恩怨,他只知道,有一把好劍在等候他做劍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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