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山,緋雨流落愁。依江傍水,長風快馬,幾多煩憂。恰似幽水天際流。無風何為起葉舞,雲帶雨,雨俞驟。美景良辰不曾錯,何為舊人瘦?無途曾不知返,募然回首,唯見凌花後城郭。
——題記
也許,我本不該逃離我溫暖的洞穴,那里有我成千上萬的臣民,我是狐界的女王,在我沒蛻變成媚靈狐以前,我只能匍匐在母親的膝下,仰望她高貴絕艷卻冷傲的臉。那時,我只是一只長了傾城容貌的狐美人,我被喚做公主。
我知道我的未來就和我的母親一樣,統帥著狐界的一切,是至高無上的王。可是,我卻只想瞧瞧千年來以來被狐界傳說著的人間,那個亦正亦邪的人間。
在我999歲那年,我年老的婆婆將代表狐界最高權威的混無索給了我,我需要在人世間經過1年的劫難,度過所謂的九生九死和輪回,拿到才能登上皇位,代替我的母親。
婆婆說狐是不會流淚的,當狐流下第一滴眼淚的時候就是她的輪回。婆婆叫我去人間學會流淚。
這,注定是個劫。
我握著沉重的混無索,一步一步離開我的家族,母親在流淚,我好羨慕她,當我學會流淚的時候我也可以象母親一樣絕艷且至尊了吧。母親親吻我的時候,我嘗到了她的淚水,澀澀咸咸的,當我的眼楮也有這種液體的時候,我必定是狐界的王了。
「風到這里就是粘,粘住過客的思念。雨到這里纏成線,纏著我們留戀人世間。」
洞穴的出口在一個漁村,我揉揉不習慣陽光的眼楮,仔細看看這傳說中的地方。我沒有想到人間可以這樣美麗,天可以這麼高這麼遠,風可以這麼清這麼涼,就連空氣都帶著淡淡的香味,我終于明白了為什麼狐界有這麼多的子孫冒著生命危險想要流連在人世間。
漁村外的海島上,我遇到了第一次戰爭,這是我與狐界以外的生物的第一次戰斗,那些會飛的魚將我咬得遍體鱗傷,我終于知道了人間是多麼可怕,我在狐界學習的那點武藝在這里幾乎沒有任何作用,體力不支的我終于倒了,渾身的疼痛如刀割一樣,疼得我深深的睡了過去……
「你在這里就是緣,緣分寫在三生石上面。愛有萬分之一天,寧願我就葬在這一點。」
醒來時,我在一個不認識的地方,高牆深院,繁花似錦。月色空明。庭院中一叢叢玉樹瓊葆般的玉蘭花綻放,暗香浮動,沁人心脾。
花叢中,一位白衣少年正自舞劍,見他劍走輕靈,招斷意連,閑雅瀟灑,翰逸神飛。為他劍氣所襲,片片花瓣飛落,飄散在空中。
劍舞罷便又拾起石桌上的玉蕭吹起,暗香浮動,蕭聲悠遠,三兩而落的花瓣,白衣勝雪,盡顯得他高貴雍容,雋秀都麗。
我從未听過如此悠揚的聲音,盡管他的容貌與狐界的男子仍然相差甚遠,可是他的翩翩風情卻是那些狐所不能比擬的。然而,這又讓我想起我來人間的目的,那一定還有很多很多的苦難等著我,不禁間輕輕的嘆了口氣。
蕭聲乍止,他走過來,我仰起美麗的臉,讓月華鋪灑在我臉上;我的眼神變得勇敢,我的眼楮長出蓓蕾,那蓓蕾使我美得不加掩飾,我知道,這個時候的我必定是閉月羞花。果然,他過來後,目光停留在我臉上便不願意離去。
那是多麼奇怪的感覺啊,我的快樂象慌亂的花雨,飛出後又想躲起。
「圈圈圓圓圈圈,天天年年天天的我,深深看你的臉,生氣的溫柔,埋怨的溫柔的臉。」
他叫逍遙,而我卻沒有人類的名字。他雖然明白我是個異族,我那條永遠無法蛻去的尾巴早已告訴了他我的身世。可是,並沒有因此而嫌棄我,相反,他更加的保護我,生怕我被不明事理的人傷害。他叫我狐兒。
逍遙待我,以錦衣玉食,金釵美器,傾盆溫柔。其實他不知,他所給我的,我自己早一切都已擁有,我所貪戀的不過是他的一點點真心。
逍遙為我編織了一個圓圈,圓圈里是我們的世界,是他的高牆深院,是他的繁花似錦,是他永遠明朗的夜空。圓圈外是我的使命,是關于我的傳說和誹言,是我傾國之容的崇拜者,還有我的。
多少人以為我是風liu人物,*無邊。事實上,他們竟錯了。
我是一個最沒有回憶和故事的人。
有逍遙的日子,我們曾經攜手行走在花間蝶群之中,手心過渡著彼此的溫度,我從不敢想象我們的結局是什麼。時光,全在甜蜜的情意中,回旋著灰飛湮滅。
一個夏已經過去,一個秋即將去。他說要陪我一起守侯到永遠……
逍遙只知道我在尋找,卻不知道找到,學會流淚,我就要離開他……
「不懂愛恨煎熬的我們,都以為相愛就象風雲的善變。相信愛一天,抵過了永遠。在這一剎那凍結了時間。」
我只是只狐狸,活了近千年卻不知道人情的狐狸。我以為,逍遙是我最大的幫手,我的尾巴讓我不能自由的在人間尋找,那麼,逍遙也許就是我最好的工具。
逍遙每天都在問我︰「如果我找不到,你是否就會永遠守侯在我的身邊了?如果我將交給你,你是否就會離我而去?」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我不想對他撒謊,我也不想讓他知道真相,所以我只有沉默……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害怕我的離開,害怕我的背叛。在狐界,根本沒有這麼復雜的感覺,快樂我們就在一起,痛苦就分開。既然他如此的害怕我的背叛,我會給他疼痛,他就應該離開,為何還要留在我身邊。
我一邊享受著逍遙給我的幸福和快樂,一邊不停的尋找。
將近一年來,我嘗過了人世的酸甜苦辣,看慣了悲歡離合,看多了欺騙和蒙蔽,甚至我也學會了一些人的污點。可是,冬季來的時候,仍然沒有一絲消息。我開始慌亂,寢食不安。
逍遙察覺到我的混亂,禁不住他的盤問,我終于告訴了他我的故事。
「沒想到和我相愛一年的你,居然是狐界的公主。」
「是的,我帶著我的使命來尋找,現在快一年了,我必須找到回去接任,去保護我的子民。否則,我年邁的母親就要再等五百年,直到我的妹妹長大。」
「你不會流淚?」
「是的,狐是不會哭的。」
「我可以幫你找到,而流淚就幫不上了……」
「可是,現在連都沒找到……」
「狐兒,也許我已經找到了……」
「遙!太好了!找到,我相信就應該夠了,哭可以在即位後再學。我終于可以回到我的故鄉去了,我要帶著你去我的世界。」我不想在留在這個混亂的世界了,我要帶著我的遙去我的世界,去我那沒有欺詐和悲傷的世界。只是,我竟然沒發現逍遙悲哀的眼神……
暮時,遙帶我到後園的書房。陽光靜靜的透過窗欞落到地上,勾畫出一格一格異樣的圖案。不知為什麼,我有心疼的感覺,莫名的,隱隱的戳著心,只覺得心好沉好重。
遙扶我坐在塌上,手指一遍又一遍的劃過我的臉頰,悲哀寂寞的眼神象潮水一樣將我淹沒,令人感覺窒息。
「狐兒,你真的很想找嗎?」。
不知道遙為何如此的認真,即使找到縛龍我也不會離開他的,我會帶他走,或者,留下來陪他。這只是我的一種使命。
「嗯。」
「不惜一切?」
「嗯,這是母親的願望,是我的使命。」
「……」
「遙?」從未見過他如此的愁,心疼疼的,嗓子也哽哽的,卻找不一種釋放。
「那麼……狐兒,你是否愛我……告訴我實話。」
「愛?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看到你的時候我會很開心,一切行為仿佛都只是為了你,陪你笑,陪你愁……看到你緊鎖的眉頭我會疼,看到你開心的笑我會好舒服……我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你們人稱為愛的感覺……」
「我明白了。」遙微笑了,深深的呼出一口氣「狐兒,閉上眼楮。」
看了他許久,我猜測著他會做些什麼,可惜我來人世一年,唯一接觸的人就是遙,對于人情事故我仍然象剛來時候一樣不喑世事,只是一種莫名的不好預感彌漫在心中。
「狐兒,听話……閉上眼楮,我要給你個驚喜……」
于是,我乖乖的閉上了眼楮……
「不懂怎麼表現溫柔的我們,還以為殉情只是古老的傳言。離愁能有多痛,痛能有多濃。」
那天在記憶里很凌亂,到處都散落著記憶的碎片我卻無從拾起,只記得閉上眼楮時陽光落在眼楮上的紅色很美,那種紅就象柳絮那樣一點一點的散開,然後飄飛,抓不住也握不牢。
那麼大的蒼穹在我一閉眼後變成了祥和,如此的寂然……而我在這個粉紅的世界里漂泊,無處停留,那是怎樣寂寞的悲哀啊。
「狐……兒……」
遙在喚我,我急忙睜開了眼楮……
他微笑著躺在血泊中,留出的血液漸漸凝固,凝固成一根火紅的鞭子。他微笑著說︰「狐兒,知道麼,當我們想愛的那一刻,你就找到了你的……原來,它是狐公主所愛之人的心血凝就的……狐兒……你沒騙我,你愛著我的……足矣……足……」遙微笑著閉上了眼楮。
我抱著遙,靜靜的坐在樹下,直到看到那血紅的夕陽,那麼紅,似乎可以滴血了。沾滿了鮮血的鞭子握在他手中,旁邊是刺過他胸膛的寶劍,記憶中仍然清晰記得那是怎樣一把纏繞玉蘭花雨的寶劍。如今,它已不再銀亮,也許是因為他的主人已然沉睡,也許是被鮮血吞噬的結果……我將劍拾起……
劍光很冷,一瞬間就滑過,在脖頸上溫暖的纏上一根紅繩,天邊的血紅很快的散去,地上的血紅卻很快堆積,在閉上眼楮之前,我看見一些液體從我的眼里滴落,于是看到整個天空開始坍塌,也許這是另一種幸福吧,即使不能永恆……
「當夢被埋葬在江南煙雨中,心碎了才懂。」
續︰
冥冥中,我來到了奈何橋旁,慈祥微笑的孟婆為我端上一碗湯。遙的身影就在橋那邊,步履蹣跚的向前走,頭也不回的走了。
又有一種液體從我眼里滑落,流過嘴唇,那是象悲哀一樣咸澀的滋味,流過下巴,掉進湯中……
我閉上眼楮,將湯一仰而盡……
再續︰
狐界的首領之椅交給了轉世後的公主,沒有人知道她究竟經歷了些什麼,只知道她是流著淚水握著回到狐界的……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曾經有過什麼,只是在皇室的後園種滿了玉蘭花樹,每一天在玉蘭花下撫mo著,呆呆的,呆呆的向遠方眺望,仿佛想看得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