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煙樓後園,葡萄藤架下,樓三煙優雅而懶散地地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椅子吱咯吱咯響著,听著園內不知何處悠然傳來幾聲鳥兒啼叫,別樣悠閑。
旁邊一身著綠色捃裙的青年女子坐在石桌旁,在低頭仔細地繡著花樣綢巾,偶爾輕聲說一句,「姑娘啊,你搞的這招嚇壞好多人了,弄得聲勢這麼浩大干嘛?」也許是習慣使之,說這句話時,女子也是面無太大表情。
「哎,綠姨,話可不是這麼說,又不是我讓他們這麼瘋狂的,真真是沒見過世面一樣。」樓三煙也不睜眼,依舊優雅地躺著搖晃椅子,陽光透過翠綠葡萄葉灑下斑斑駁駁的光縷,連她的睫毛也照的恁樣修長,濃密的陰影灑在白皙的臉上,增了一抹蘊氳的美麗。她發髻柔散,被松松地束在腦後用一支純白剔透的縷空玉簪簪起,頭上便再無飾物,額前並無劉海,耳畔兩縷青絲隨風飄灑;她一身藍雅紗裙,腰上是象牙色瓖藍邊綢帶緊緊一束,一抹柳腰在雙層水紗下葳蕾而顯,印出她曼妙身姿;她的衣裙簡單無多余飾物,只有淺藍色絲絛串著兩塊淨白玉佩,閃射著橙黃日光,漫垂而下;下擺無一花紋,深藍色絲線在裙底鎖邊。裙腳偶爾露出一只精致淡白的小靴。
她睜開眼,細致柳眉微微一挑又道,「這些東西本也不驚奇,見多了就習慣了,以後還會有更多好玩的呢。」
「是啊,我們見習慣了也就驚奇不來了,實在是懶得去驚嘆,也不知你這小腦瓜是怎麼長得,愣是在里多長了一些奇思怪想。」綠姨又穿了一線,抬起頭把針在秀發上輕擦了擦,道︰「這綢巾是給你做裙腳花樣的,你什麼都好就是不知道學點女兒家家的功夫。也就讓我為你撿持著了。」
「嘻嘻,」樓三煙笑著湊過頭看著那繡樣卻是不常見的山水圖案,微波江水掩映著一幢清寧典雅的四層閣樓,煙霧繚繞間朦朧好看,,可不正是加建以後的三煙樓麼!細致的線步沒有一絲錯亂,用色清雅不花氣,正是她喜歡的類型!她欣然一贊,「哇,綠姨,手藝好好,就綠姨對我最好了!我好感動哦!」說著上前想給綠姨一個感動的擁抱,綠姨趕忙拿開針線,側過身子,不讓她得逞,略有點冰冰的神情緩了不少,「你這丫頭,小心針!」
「呵呵,小心著呢,不過為什麼給我置花樣啊,而且還這般相信我的三煙樓能加建成功?」
「當然信啊,你是誰,是我們的小姐,怎麼可能不成功?這是給你大會和開新儀式那兩天用的,你的衣裙樣式忒簡單了,重要場合總要裁幾套衣裙吧。」綠姨又繼續針繡,道,「你這丫頭,連這都能忘。」
「哦哦。不是有你嗎,這些可不用我操心。」
「嗯,是啊,你就曉得偷懶,也真服了你,一個大掌櫃的,什麼事不用干出出注意就把客棧經營的那麼好。」
「那不是有這麼多像綠姨你一樣的能力干將嗎?我就可以清閑了。」樓三煙繼續躺回搖椅,道。
「好了,你也不用老是拍我馬屁,話說你也不小了,十五六歲的姑娘,也該尋思著找一好郎君嫁了,別整天就知道睡。」
「什麼好郎君啊,這是要緣分的,哪有這麼快。綠姨你不也還是單身?」
「我是,」綠姨嘆了口氣,沒有說明,含糊道,「我是有原因的,又不像你,還年輕。哎。」
「什麼哦,你還年輕的很,別老說自己老。還有,你平時也應該對別人笑笑,就像對著我一樣。」
綠姨神情有點恍惚,冷然的臉又添了幾抹柔和。「唉,習慣了,再說他們又不是你,不值得我那樣。」
「好了,我都想叫你姐的,叫姨叫老了。」
「別了,听習慣了,別改了,遲早也是要成姨的。」
兩人靜默下來,空氣也沉默了。
直到院衛傳來一聲傳報︰「姑娘,沈姑娘回來了,說要見你。」
「啊,紫風?!」樓三煙嚇得跳了起來,「差點忘了她了,讓她過來吧。」
院衛領命離去。
不一會,一襲的淡黃身影進入園中。
「小姐!你真的是三煙樓主人啊?!」沈紫風一見樓三煙就咋呼道。一邊還埋怨道,「小姐你走也不告訴我一聲,幸虧我踫到了我之前要找的人。」
「呵呵,是啊。」樓三煙拉過沈紫風,兩人在石桌旁坐下,她慚愧地笑笑,「踫到一些事情,一不小心就忘了,不好意思啊。你說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唉——」沈紫風一翻白眼,「算了,原諒你,嗯,人找到了,他是我表哥。」然後指著一旁的之前沒見過的綠姨道,「唉,這位是?」
「她叫綠霾,大家叫她綠姨。」樓三煙介紹道,然後又向綠霾道︰「這是之前跟了我幾天的,沈紫風。」
「哦,綠姨好!」沈紫風有禮地問候一聲,道,「不過你還年輕啊,為什麼叫姨啊,這樣叫老了。」
「嗯,沈姑娘。」綠姨又回復了冷然的淡漠表情道,「有什麼叫老的,習慣就好。」
「哦,」她有點不自在的點點頭,向樓三煙看去,「小姐,有件事和你說一下。我表哥是一個公子的護衛,就是上次你叫我去看,是誰吹笛的,他家主人就是吹笛人。就是他猜出你是三煙樓主人,然後我們才找到你的。」
「哦,那他應該很聰明吧。什麼事啊?」
「他現在也在這樓里,叫我傳個話給你,說什麼‘神馬都是浮雲’。他說你听了就知道了。」
「‘神馬都是浮雲’?神馬是什麼馬啊,浮雲?什麼意思啊?」樓三煙一陣詫異,模不著頭腦,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認識我?「他是誰啊?」
「我也不知道什麼意思,至于他是何人也不是很清楚,他和你一般大小,長得也很俊秀。哦對了,小姐你是不是在竹林邊的涼亭里作了畫?」
「是啊,怎麼了,你見到了?」
「對,很奇妙的就是,你畫中的男子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什麼?!」樓三煙驚得差點跳起來,難道「他在干什麼,能讓他過來見我嗎?」。
「嗯,可以,他也是來看三煙樓大會的,現在住在天字樓二樓。什麼時候見啊?」
「現在吧。越快越好!」
沈紫風走後,樓三煙心中竟然有些忐忑,「綠姨,你知道我之前說過的,我夢中的男子吧?」
「听你提過,怎麼了?」綠姨早已放下手中針線,有點關心地問。
「那天我從澄江郊外竹林趕路到黎城,就是在一小亭里處理了一下‘那些人’事情的那次。我听到了有人吹笛,吹的很好听,著了迷,不知不覺就畫下了我夢見過的男子。」樓三煙眼楮看著綠姨,激動道,「現在紫風竟說那吹笛之人和我畫中男子一模一樣。」
「呵呵,那有何緊張的,也許是你緣分到了呀,剛說完緣分現在就到了。好了,你準備著見一下那人再說。我在旁邊听著不好,就先下去了。」綠姨神色一緩,露出一縷少見的微笑,安慰道。「我會在屋里悄悄听一會,幫你把把風的。」
「哎呀,什麼把風啊,哪有你說的這麼懸。」樓三煙臉頰一紅,推開她,「行了,你就進去吧。」
「好好你看都急了!」
綠姨去後,樓三煙不知是何滋味地取出那幅畫,細細揣摩,神情迷茫,不會真是緣分到了吧?沒想到自己被別人稱之為仙人,妖孽、天才,生意方面的事只要一到自己手中就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面對感情卻依舊像個未成熟少女啊。「樓三煙,你要爭氣點!」她指著自己略有點滾燙的臉頰自言自語道。「有什麼大不了,不就是一個男人?!」
她試著暗想了一下那男子的性情,心道,聰慧是必然的,像紫風常說的,他讓她表哥真心佩服並追隨左右,必定還是有過人之處,武功高強,天賦高,而喜笛之人內心也必是淡雅平和之人,應該是個極其優秀的人啊。
半晌,一襲白袍的瀲輕休神情淡然地走入涼亭。便見身著一襲水藍紗裙的窈窕女子背對著他站著。他開口道︰「樓姑娘?」他心中也有一點覺得不可思議,據沈紫風描述樓三煙在听到他那句話時的表情,她就應該不是那個世界的人,可為何,這麼像?
女子听到聲音回過了頭,露出一個安雅的笑。
瀲輕休只見一個神色溫雅的漂亮女子,眼神有點奇異地笑著打量著他,清幽寧和的聲音說了一句︰「哦,你好,樓三煙。請坐。」一邊伸出雪白皓腕,請他坐下,拍拍手,便有下人送上兩杯熱氣騰騰的茶。
「瀲輕休。」他淡然坐下,把心思壓住。
「好名字。」樓三煙真心感嘆一句,「不知公子是何方人士?」
「見笑了,故居漠北。」隨意說了一句,就看到了那兩杯茶,勾了勾唇角道,「這可是‘煙色’?瀲某倒是榮幸了,外面千金難求的茶,我卻可白白品嘗。」
「這茶也是小打小鬧而已,哪入的公子法眼。」樓三煙撇撇嘴,說是榮幸,他卻連杯子都沒踫,神色可沒有一點驚訝呢。「小女子疑惑,瀲公子之前傳的話是何意啊?」
「你真不知道,沒听過嗎?」。見她直接問出來,瀲輕休打量一眼她,追問道,「打醬油?給力?hold住?」
「啊?」樓三煙眨眨眼,慚愧道,「公子說的這些詞,自認我的見識也是極廣,卻是真的前所未見,忒的奇怪,特別那什麼‘猴’、住的,什麼意思啊?」
「唉,是我唐突了,這是我、」他嘆了口氣,整個身子都松弛下來,一片淡然,「嗯,是我和以前一些朋友的‘暗語’,因為你的一些做事方法很像我那些朋友的。」
「你是說,建樓方法?」樓三煙一喜,急忙問道,「原來有人這樣建過?你的那些朋友是誰啊,可以引薦一下嗎?」。神情激動。
「呃,」瀲輕休一囧,這些朋友都是編出來的,哪里給她引見去?只好假裝神色一黯,道︰「有些去了,有些失散了,也許再也找不到了。」說著說著,最後一句卻是真的帶動了些微的情緒,因為他確實是再也回不去那個世界了,那不就是見不到了嗎?
「對不起,觸到你的傷心事了。」
「沒什麼,都過去了。」他一伸手,端起茶杯,打開了茶蓋,頓時一陣清香撲鼻而來,翠綠的發亮的茶水中沉浮兩下,露出兩句詩來,他情不自禁地念了出來︰
「‘悠然沂(讀‘誼’)蒙幻景中,忽聞此間不是夢。’好技術!想必這是樓姑娘親手焚煮?」輕輕呷了一口茶悠然道。
「公子何以見得,我剛才可沒離開過這里。」而煮這茶時間蠻久,根本不可能。這是她有意考一下他。
果然,他笑了笑道,「因為這茶中字跡,還有,沈姑娘說過你也是個精通醫理之人。」
「字跡?公子見過我畫的畫像?」說是問,語氣依舊肯定。
「‘青沾野碧竹枝垵,和風消縷勝闌干。夢里笛遙浮枕簞,覺來煙月滿掀簾。閑佇亭,聞悉曲,耳畔恍如訴。個濃情分待秋書,只不知,琢也問人肯無。’」瀲輕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念出了其上詩句,「樓姑娘這半闕詞句也與剛剛茶杯中詩句意寓相似。」
樓三煙眼角挑了挑,「可是公子可知為何你和畫像上男子如此相似?這詞曲是何意為何只有半闕?」
「這我倒是想請教一下樓姑娘了。」瀲輕休倒是猜出一些,只是不敢肯定,把問話推回了樓三煙。
「公子,你我卻是如此客氣,談論了半晌,也算認識了,不如公子直接稱呼我‘三煙’,我就稱你‘輕休’?」樓三煙也拿起茶杯品了一口茶,神態優雅自然。
「那自然是可以,名字只是一個符號而已。」
「呵,公子不像一般人,倒是豁朗。」
「那三煙姑娘可否告知我為何會出現在你的畫中?」
樓三煙呵呵一笑,道︰「因為輕休你是我的‘夢中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