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畫舫上下來,叫了只小舟,慢吞吞的到了河岸。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來到後面的大街,只幾排房子相隔,這里卻是另一番風景。
大街上沒幾個人,就連擺攤的也都早早收拾好了東西回家去了,吃過晚飯,他們會到更熱鬧的地方去擺。
一路上氣氛顯得尷尬極了,賢王不說話,我們幾個也都不說話。那公子一直老老實實的跟在賢王身後,完全沒了剛才的跳月兌。我想他們是在比吧,看誰最先認輸。
正想著,那公子突然跳到賢王面前擋住了賢王前進的腳步。「好了好了,我知錯了。不過我不是出來玩的,是來找你的。」一張女圭女圭臉寫滿愧疚和張揚,顯示出他不同與常人的可愛,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
賢王無耐的停下腳步,意味深長的望了他一眼,似要發火的臉卻在瞬間恢復了常態。「干嘛來找我?我不是說了我來找允生了嗎?有無影跟著我,也不用擔心我的安全。」
有人跟著?我望了一眼紫棠,問她有沒有發現,她極其迷茫的搖了搖頭。乖乖,這個無影還真是個高手中的高手啊。
「我……」那公子哽噎了兩下,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原因。其實我明白,相信賢王也明白,因為他無聊唄。愛的人不在自己身邊,做什麼都覺得無聊。賢王嘆了口氣,很明顯他也認輸了。不過口氣卻還是不依不饒。「來京城之前我們已經達成過協議,你答應過我絕不惹事生非。今天你來找我就找我吧,為什麼要去搶別人的東?」他臉上多半是無奈,生氣倒沒幾分,看來這個公子平時是經常闖禍的料啊。
賢王不說這事還好,一說那公子就激動起來︰「你知道我搶的是什麼嗎?那是燕笑的令牌?這說明什麼?說明燕笑已經找人找到京城來了!」他一臉的悲憤,就像遇到了一個欠了他錢且很多年都沒還的**他想上前揍那**一樣。
又是燕笑!賢王和憶塵山莊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說燕笑的男寵柳若風就在他們那里。因為我總覺得他們對此事甚是在意,不是擔心就是恐懼,而那公子表現更多的是厭惡。
「我已知曉此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們在這討論這些也沒有什麼意思,再者,我相信在我面前她還不敢那麼放肆。這事以後再說。」賢王搖了搖扇,一陣沁人的香味立刻散開來,人也立馬輕松了不少。這就是傳說中的乾坤扇!當初差點引起一場江湖紛爭的乾坤扇!想不到我有一天竟能一睹其真實面目。
「允生,」他轉過頭來對著我,臉上馬上換下歉和的表情︰「他是老八文淺際,允生可還記得?」我還沒回答,文淺際卻像他鄉遇故音一樣的興奮的跳到我面前,抓起我的胳膊就一陣搖晃︰「允生,你一定還記得我吧。雖然你生了場大病,忘了很多事,但你怎麼能忘了我?我可是一直惦記著你呢。听說你要成親我還花了好多時間去尋找賀禮呢。」
我心里苦笑不迭,真不知道賢王怎麼會娶了這麼個人回家,除了稍稍有點可愛,他哪里能吸引人?「記得,記得,我怎敢不記得。你別再搖了,我快被你搖死了。」
「哦,不好意思。」文淺際笑笑,終于收回了他的魔爪。
揉揉胳膊,媽的,這家伙力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大。之前听紫棠介紹過賢王的那些男人女人,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老八應該二十二歲了,比我還大了一歲。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他看起來明明那麼年輕。「這樣吧,什麼時候你到靖王府來玩,我一定熱烈歡迎。」聞言他立馬笑開了花,好像剛才不高興的那個人不是他似的。「太好了,明天,明天我就來找你……不,今晚,今晚我和你一起回王府吧。」開什麼玩笑?你和我一起回王府?你要是和我一起,那我要怎麼去見司鴿?
正想回絕,賢王幫了我一把。「老八,大晚上的你住到別人家去也不合適。再說了,你這麼跑出來,他們一定會擔心。你還是乖乖回去認錯比較好。否則,我都無法保你。」差點吞口水噎死,沒想到他們家針對這個還有家法。真是……厲害!厲害!
「是啊淺際,你今晚還是不去為好。說實話,我今晚約了人,如果你去的話,我可沒法顧及你。」既然賢王都開口了,不趕緊進一步回絕,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文淺際一听立刻跨下了臉,但隨即又高興起來,跳到賢王身邊站著去了。不知道這家伙在想些什麼,變臉變得比天氣還快。「允生,我們先回去了,改天有時間到賢王府做客,你姑姑一直惦記著你呢。」
姑姑?哦,我都差點忘了,賢王妃是我皇姑啊。「一定一定。恭送皇叔。」
與賢王分開後,我與紫棠直奔悠然園而去。那里不分晝夜,熱鬧如常。悠然園是天下最大的客棧,以風景和美食著稱。許多貴族子弟放著好好的家不住,寧願花錢住悠然園就知道他的魅力有多大了。
幾年前悠然園一直都被護鑾公主也就是康家二小姐掌控著,她掌控的短短幾年里,悠然園聲明大燥,規模和名聲都達到了無與倫比的程度。但在她嫁給賢王後不久,她就放棄了這個掌控權,將它慢慢轉給了康家三小姐康樂雎。所有人都認為她為了那場婚禮犧牲太大了,幾乎是放棄了所有的權利。這樣為了愛情而願意放棄一切的女人,還真就沒幾個,尤其是那麼要強和聰明的女人。
姑姑放棄一切叫偉大,而司鴿放棄一切叫傻。為了那個林文凰,她放棄了子軒,放棄了自由,甚至放棄了尊嚴。我不認為那個林文凰會比子軒好,會比自由和尊嚴更重要,她不是傻是什麼。
賄賂了些錢,我們才被允許進入洗碗的院子,進入時,我腦中只有一句話,終于明白什麼叫不見不知道,一見嚇一跳。院子里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盆,估計把它們當柴燒都夠王府燒一個月了。院里除了盆和碗,就是人。密密麻麻的人擠滿了院子,每一個都大汗淋灕,揮汗如雨,她們在辛苦的忙碌著,希望可以快點洗完然後回家。
這種辛苦和渴望著富裕我曾經也經歷過,只是那段經歷每每回憶起來都覺得疼。
那麼多人,我一眼就認出了司鴿。她那抹妖冶的紅在一片灰麻中顯得遺世獨立。雖然也是麻制的粗布衣服,但穿在她身上便穿出了氣質,便穿出了魅惑。帶路之人找到了管院子的人讓她把司鴿叫出來。我很清楚的看見當管家告訴她有人找她時她那表現出的驚慌,因為她手中的碗瞬間落地,摔了個粉碎。她回過頭來,順著管家指的方向望向了我們這邊,我第一次看見了她的臉。紫棠說她易了容,我相信。因為我看見的是一張普通而且充滿了皺紋的臉,就如五十歲的老太太。
坐在一個園子中的秋千上,來回無聊的晃著。其實我壓根兒沒想好到底要跟她說什麼,促使我來見她的原因只是好奇和不服氣而已。我不開口說話,她也沒開口。她只是靜靜的站在我面前,顯得很歉恭,完全是一個下人見到貴公子的姿態,連話都不吭一聲。但我知道,她也知道,這種靜默持續得越久,她便會越危險。也許從一開始她便在猜測我來此的目的。我知道此時她心已亂。本來就要讓她心亂,否則什麼話都套不出來。
終于,她輸了。
「請問公子找奴婢可是有什麼事要交待?」聲音溫河如一池溫泉,流過萬年的溫玉時發出的汩汩輕鳴,聞者心醉。看來,這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吧,只是聲音就如此美妙了。
不過我來可不是听你的聲音的。「我以真面目來見司姑娘,何以司姑娘以假面目待我?」輕擄頭發,我抬頭看她,輕而易舉的捕捉到了她眼內一閃而過的慌亂。但只是一閃,隨即便鎮定下來。
她理了理衣服,抬頭挺胸與我平視。「不知公子有何貴干?」語氣堅定起來,還帶了幾分力量。想是我的話讓她戒備起來了.
我笑道︰「其實我沒什麼事干。只是有個朋友讓我來看看你,問問你願不願意見他。他最近很倒霉,總是被人追殺,現無處落腳,暫住我家。」
聞言,司鴿的表情瞬間變了,先是驚訝,然後是驚喜,再然後是懷疑。「你可以選擇相信也可以選擇不相信。只是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了,便不會再有下次。」
她的瞳孔瞬間放大,很明顯我的話已深入了她內心。正引起她在情和安全之間反復徘徊。她眉頭越皺越緊,然後又漸漸放開來,最後她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她相信了。我感覺得到子軒對于她來說有多麼重要,也許重要到了她寧願冒生命危險也不願錯過與子軒相見的機會。可為什麼,她最後選擇的不是子軒?
「公子可否帶我去見他?」她發出了懇求,但在她眼里,我仍舊看出了警惕,而且她始終不願道出子軒身份,也沒有以名相呼。也許她把我們和那些追殺的人攪到一起去了,盡管她是錯誤的,但仍可由此見出她的謹慎。
「我不能帶你去見他,除非……」,我離開秋千,慢慢走近她,一步一步,數著節拍,與她比著耐心。最後我站在她身邊,嘴唇湊近她的耳朵,此時她已全身緊繃,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除非,我能見到你的真面目。」話落,手對準頸處的接縫,一拉,瞬間從她臉上拉下一張人皮面具,而後迅速轉身離開,紫棠以一招潛龍出海擋住她正向我揮來的掌風。我穩住身子,看她滿臉怒容,著實讓我吃了一驚。見她又要出招,我趕緊叫到︰「別打了,都給我住手。司姑娘,你的面具還給你,如果我有什麼冒犯你的地方,請見諒。」賠禮我不會吝惜,畢竟我是真無意冒犯她,只是很想見見她的真面目。
不知道是我太有威力,還是她太听話,我說不打,她還真就不打了,只是拿著我扔給她的面具微笑著看著我。對,她在笑,帶著股血腥。看得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看得出來她以前經歷過生死苦痛,否則定不會有如此可怕的表情。「你不要用這種表情看著我。答應過你的,我會實現。你該過什麼樣的生活還過什麼樣的生活,時間安排好了,我會讓你們見面。另外說一句,你沒有選擇。」
握緊扇子,看她最後一眼,我轉身離去,毫不猶豫。
她那臉上的驚訝,足以填滿東海龍宮。
她那傾國傾城的容顏,即使發怒也完美得無可挑剔。
我開始明白子軒愛她至深的理由了。這個人堅強,倔強,耐苦,美麗,娶妻如此,夫復何求。那個林文凰也不知道幾世修來的福氣,竟能抱得如此佳人。
誒,不對啊,我怎麼老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她傾國傾城,難道我就狗屎一坨?能取得那麼多女人的歡心,我相信我還是不差的。
「紫棠,我長得怎麼樣?」站在鏡子前問著身後的紫棠。不是不相信自己,只是相信別人的評價更客觀。
紫棠坐在桌前,對我一回來就一直照鏡子的行為很是不屑。「世子,你就認輸吧,再照你也成不了潘安。不過那個司鴿,我覺得她還真是美,不知道未來的世子妃有沒有這麼美。"
「哪有你這種婢女,如此瞧不起自己的主子!」一手拂開鏡子,我認命。
紫棠嘆了口氣,轉開了話題,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了她真正的主子,所以才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你真的要趟韓子軒這趟渾水?」紫棠突然嚴肅起來,眼楮直直的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