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吟 五十三 歡會迎來不速客 父女相認仇尋至2

作者 ︰

林深風響,夜涼微浸,祖心亙緩緩停下腳步,方憶恆在他身後三尺開外停下,看著他的背影,飽含滄桑。祖心亙未語,一躍起身,折下一根樹枝,落地腳下旋步,以樹枝作劍,步步生風,招招帶勁,在清涼月光下亦現亦隱。

方憶恆目眥盡裂,熟悉又陌生的招式,令她激動之余又心痛,眼角含淚,多少個日日夜夜思念擔憂之人,今日會出現在眼前,淚滴垂落。舞完一遍,祖心亙一下將樹枝仍在方憶恆腳下,斷成幾節,隨即叫道︰「小恆子,去打酒來!」

方憶恆再也忍不住悲痛,雙膝一軟,跪了下去,叫道︰「爹——」祖心亙看著她,眼神飽含憂傷,似郁結已久。「爹——」方憶恆跪著到他身前,聲淚俱下,一把抱住他的雙膝,「爹,這些年你去哪兒了,我好擔心你,一夜之間,你不見蹤影,茅屋化為灰燼,這世間就剩我孤單一人,嗚……」

祖心亙本想推開她,然見她傷心模樣,心下一軟,舉手輕撫模她的青絲,這是從未對她有過的父愛之慈。全身一軟,無奈地閉上雙目,享受片刻的父女歡聚……

良久,哭聲漸止,二人佇立林間,祖心亙取下白色假發及後背的假駝峰,緩緩撕開那張年老的人皮面具,現出布滿刀疤的臉,一頭花白稀疏的頭發,筆直身板,挺拔英偉,若面容未毀,定是一美男子。

祖心亙緊盯著方憶恆︰「你上次給我把脈應該知道我所剩時日不多,若無你給我輸注內力恐怕我還臥床不起,奄奄一息,現在也該是讓你知道真相的時候了。」

方憶恆心傷又起,然也驚奇,忙問道︰「什麼真相啊?」「你身負血海深仇,十八年前的蓮花門滅門慘案!」祖心亙鄭重道,「我便是玉飛龍,蓮花門門主,也是唯一幸存者!」

如遭晴天霹靂,方憶恆驚詫萬分,站立不穩後退幾步︰「你……你說什麼……」

「十八年前六月初六,也是你出生的那晚……」玉飛龍面無表情,緩緩道來……

「不——」方憶恆听完講述不能相信,雙手捂耳,淚珠又下,「不——為什麼會這樣,我是蓮花門後人。」「事實便是如此,容不得你接不接受,從你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背負這血仇。」玉飛龍喝道,「十八年來我忍辱負重隱姓埋名就為報仇,可竟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自己也憂憤欲死,你娘雖大難未死,卻已嫁作他人婦……」說到此,手撫胸口痛苦難明。

「你說什麼!」方憶恆放下手,驚道,「我娘?還活著?她是誰?」

玉飛龍咬牙道︰「就是皇甫搏泰的夫人白月憐!也是當年的冷瑞雪!」

方憶恆目瞪口呆,淚如泉涌︰「她……她是我娘……她真的是我娘……」

「十八年前,我當時以為你娘已死,便帶著你逃離,東躲西藏,逃避追殺,不惜毀棄容貌。」玉飛龍淒然道,「本欲將你培養成材,你卻不爭氣,硬是偷懶,我既恨又怨,恨上天的不公,怨你的無能,身為女兒身就罷了,卻還不上進,心痛之余便將氣都撒在你身上,可每次見到你容貌就想起你娘,我便心軟。」說到此處又是傷情。

方憶恆哽咽道︰「對不起,爹……」痛苦難當。

「六年前你離開後不久,我便在林中發現兩具尸體,害怕是仇家又尋至,便燒了茅屋,欲去鎮上尋你,卻不見你的蹤影,還遇到大幫奪珠之人,我怕人多有人認出我,就只身離開。」玉飛龍道,「五年前,在杭州偶然遇到成子君,他非中土人,來此尋找戌年戌月戌日戌時出生的男孩兒,見我可憐便將我收作老僕,也給我易了容,可保不會被任何人發現認出。」

「我也想倚靠他完成復仇,就跟隨他,五年後又回到此地。沒想到會同時遇到你和你娘。她竟然還活著。」

方憶恆淚眼模糊︰「原來你是看到尸體才離開,那兩人是江湖上傳言的‘黑風雙煞’,追殺白袍老者欲奪火蓮珠,卻被白袍老者擊斃,當時是我親眼所見。我到鎮上後遇到承天和儀哥哥,也遇到白袍老者被眾人圍攻,還受了傷,我和承天看不過去就將他救下,他便把火蓮珠贈與了我們。」

玉飛龍點頭道︰「我得知你得火蓮珠的消息,感慨總算老天開眼,但後來你又杳無蹤跡。」

「我和承天得火蓮珠後,連累了很多和我們年級相仿的少年,儀哥哥和成杰就是我們在途中救下的。」方憶恆道,「白袍老者念儀哥哥宅心仁厚,就合我們三人之力打通他的任督二脈。為將承天隱藏保護起來,就放言說夏思儀得了火蓮珠。事後白袍老者隨我回茅屋找你,你卻不見了,他見我可憐就將我收作孫女,與他一道姓方,取名憶恆。一來我可有個安身之所,二來可幫我融化火蓮珠。待火蓮珠歸盡後,我便出江湖尋你。」

玉飛龍嘆口氣︰「唉,六年匆匆過,你也長大成人,要明白自己的責任和立場。岳承天聰明機智能力非凡,有她幫你我可安心;夏思儀也非池中之物,有他助你,我更可含笑九泉。」

方憶恆一把抓住他雙臂︰「爹,不準你這麼說,我不許你死,報仇復業並非我一人之事,還有你,我們一起並肩作戰!」極為難受,傷心透頂。

「這麼多年的透支已使我如一具空殼,你會醫術能看出來,只憾不能看見蓮花門匡復那一天。」方憶恆緊咬唇,昨日替他把脈時知他郁結多時,內實空虛,行將就木,況又多次受傷未復,創傷更重,藥石無靈。

方憶恆哽咽道︰「爹,不到最後不說死字,找到成子君他定有辦法。」

玉飛龍搖搖頭︰「若有辦法何須等到現在,況他是使毒之最,卻無治病之能,我跟隨他五年,身體不僅未見好,還因長期接觸毒物而日趨下降。」

「那……那……」方憶恆心緒煩亂,「我找百花公子,對治病補虛應該可以的,爹,你一定不可以有事,以後恆兒都听你的話,不再任性了。」眼淚簌簌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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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飛龍深吸口氣,面色蠟黃,身已形同敗絮,然大事未了,心有不甘,狠了狠心︰「你真願意什麼都听為父的。」

方憶恆點點頭,眼露堅定。「現在你擁有火蓮珠,武功方面為父已不再擔憂。」玉飛龍道,「然你勢單力薄,雖能得岳承天與夏思儀相助,可能力畢竟有限,且我們的敵人還在暗處,勢力定然強大非你我能想象與企及,所以為父要你依靠成子君和百花公子,一來可順利揪出幕後黑手,二來能有足夠的物資財力重建蓮花門。」

方憶恆驚詫不明︰「依靠他們?怎麼依靠?他們肯幫忙嗎?再說報仇是我自己的事,干嘛倚靠他人。」

「獨木不成林,況你現在還是一棵樹苗,經不起風吹雨打,你必須找靠山作為自己的庇護,而成子君與百花公子就是最好的人選。」玉飛龍道,「他們都對你有意,只要你合理利用,不愁大事不成。」方憶恆更驚,後退一步,看著父親,似不敢相信他會說出此話。

玉飛龍道︰「你定然覺得為父勢利,欲攀附權貴,可如今身處絕境,我枯槁殘敗,你又為女兒身,還未成熟,唯有因人成事。成子君與百花公子平時心機極深,內斂沉穩,不向外人展露半分心意,然都在你面前慌了神而現出本意,為父能看出,他們喜歡你是不假的,你一定要利用這次機會。」語重心長道出埋藏內心的想法。

方憶恆定了定神,冷然道︰「爹,你太高估你自己的女兒了,我不會因此事去求他們,報仇復業是我自己的事,決不假手他人。」

玉飛龍面色有些尷尬難堪,然仍硬道︰「報仇復業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畢竟你還太稚女敕,未經歷凶險坎坷,你是蓮花門唯一的後人唯一的希望,身份揭露後定會遭仇家趕殺,難道你想讓為父至死也擔憂,死不瞑目嗎。成子君身後有一股神秘力量,百花公子更兼百花林與千雪峰兩大北斗之力,若你能跟著他們,不僅終身可托,蓮花門興起也在望。你從小便不听為父的話,如今就算是滿足為父最後一個心願。」雙眼滿是無奈與期盼。

方憶恆緊咬下唇,雙拳緊攥,甚為不願與不甘,她不願攀高枝,即使倚靠二人成事,那事後自己有如何面對二人。不甘自己是女兒身便被父親視為弱者。

玉飛龍見她不語以為其在考慮,又道︰「成子君現不在杭州,你可先找百花公子,向他講明你的身世,曉之以情,聲淚俱下,他定然感動,會義不容辭幫你……」

「夠了——」方憶恆吼道,將玉飛龍震住,「爹,你嫌我是女兒身不能為蓮花門報仇嗎,只能賣身求助來換取匡復蓮花門嗎!你錯了,我誰都不求,就靠我自己,我要證明給你看,沒有他們我一樣可以重建蓮花門!」字字鏗鏘句句有力,玉飛龍頓時無言以答,更無顏以對。

淚痕被風吹干,方憶恆心緒漸止,歸于平淡︰「爹,我知道你報仇心切才會說出那樣的話,我可以求百花公子治你的病,但不能求他幫我復業,這是兩碼事。有些事可以假手他人,有些事卻必須自己去完成,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能力不強我可以鍛煉提高,成長為參天大樹引領群林。靠山靠水都不是長久之計,你相信女兒好嗎。」語氣似婉求。

玉飛龍唇瓣顫抖不能言語,眼神無奈更甚,方憶恆上前握住他的手臂︰「爹,請原諒女兒的任性,以色相誘人我不會做也不願做,難道身為女人欲成事就只能出賣色相嗎。」玉飛龍閉上雙目,方憶恆又道︰「我們先去找娘,家人團聚。」

玉飛龍倏地睜眼,目光閃爍,偏過臉去︰「她……她還記得我嗎,她已另嫁皇甫搏泰。」

「爹,你怎能這樣懷疑娘呢!」方憶恆微怒,「這十八年來她所受的苦不比你少,整日憂心自責,皇甫搏泰又將她軟禁,她自設佛堂天天禱告,還要面臨皇甫俊冷的殘害和楊靜霞的謾罵,她有多苦你明白嗎,你竟還不相信她。」

「我並非不相信她。」玉飛龍嘆口氣,「如今我們什麼都沒有,若與你娘相認,讓世人知道她便是冷瑞雪,定再給她冠上紅顏禍水的罪名,更遭飛禍,我們無力保護她,但皇甫搏泰保護了她十八年,我感激他。」話雖如此,然心如刀割。

「那娘的想法呢,若她知道你我還活著,不知道有多高興。」

「即使相認卻馬上要死別,不如不見。」玉飛龍顫聲道,「就讓她永遠這樣被保護著。」

「那便成全你!」一聲厲喝,隨話音同時,一無柄劍呼嘯而來,方憶恆有靈敏性,目光一閃,帶著玉飛龍左旋,躲過利劍,利劍直插入樹干。

方憶恆正待說話,又有三柄帶火的箭飛來,方憶恆忙將玉飛龍推倒,雙腿一竄,將三柄火箭反射回去,方憶恆喝道︰「什麼人!藏頭露尾,快出來!」

此時,從四面八方同時射來八枚三寸長劍形飛鏢,直取方憶恆全身要害處,方憶恆一躍起身,飛鏢撞落在地,在落地瞬間,地面涌動,從地面沖來八柄長箭,正將玉飛龍圍在中間。「爹,小心——」方憶恆驚呼,忙撲上前抓起玉飛龍手臂往上提,八柄長箭踫觸如蛇般纏繞。

二人落地,方憶恆左觀右望,怒道︰「到底什麼人,出來!」響徹林霄。突一白練閃現,一白影輕盈而至,無聲無息,飄在樹叢間,似掛在不遠處的樹冠中,形如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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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火漸燃漸熄,夏思儀與文成杰听完岳承天講完事情始末,驚狀萬分,夏思儀驚呼︰「憶恆是蓮花門後人!」文成杰也難以置信︰「祖前輩是憶恆的父親!」

夏思儀又道︰「皇甫夫人竟是當年的冷瑞雪!」

文成杰輕搖頭︰「皇甫依蓮竟是憶恆的同胞妹妹!」

面對二人的驚狀,岳承天顯得極為平靜內斂︰「憶恆有一條很長很艱難的路要走。」

夏思儀咬咬牙︰「作為朋友絕不能讓她一人承受。」文成杰道︰「六年前我們有緣相遇就是一條心,我們一定要幫她。」岳承天輕松一笑︰「好,我就等你們這句話。」又沉下臉︰「也不知小恆子知道自己身世會如何,一定不敢接受,痛不欲生。」

夏思儀凝重道︰「這是她的責任必須面對,你們得火蓮珠經六年的磨練,相信她會堅強。」

文成杰道︰「是啊,還有我們四人同心,定能幫助憶恆報仇雪恨,重建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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