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月光皎皎潔潔,公主府蘇園里,燭影憧憧。
晉安揉了揉發漲的額頭,肚子也開始悶痛起來,鼻尖上有密密的汗珠冒出來。
蘇靖見她臉上有隱忍的痛色,即刻反應過來。
忙收起圖紙,將面巾在清水中擺濕,擰干後在她臉上輕輕擦拭,又裝了熱水囊,隔著中衣放在她月復上暖著。
蘇靖知道晉安的月信一向很準時,但每次初來時有一陣會痛的厲害,看了許多名醫也不見好,所以每月這兩日若無意外,必會親自照顧她。
「好些了麼?」蘇靖心疼的看著她。
晉安擰緊眉頭,白著臉悶聲應付,「嗯,,還好~」
肚子越來越痛,額頭上的汗珠也越來越多,晉安抱著水囊,在被窩里難受的翻來滾去,痛的直想撞牆。
蘇靖雖然早已見慣她這個樣子,但每次仍是揪心的難受,坐臥不安的在床邊徘徊。
「要不……我幫你揉揉?」蘇靖蹙眉,抿了抿唇,遲疑著跟晉安商量。
平日里雖說蘇靖沒少吃晉安豆腐,但這個時候卻不敢輕易踫她,天曉得她發起狂來,會做出什麼令人後悔的事,曾經蘇靖就吃過這個虧。
剛入府時,晉安的月信還沒來,兩人日日一起讀書玩耍,倒也沒什麼事。直到有一晚,看到蓮兒手捂著半邊臉,從房內急匆匆的跑出來,才感覺不對勁。
蘇靖急忙跑進房內,看見晉安躺在床上,裹著被子,縮成一團。
小小的身子蜷成了蝦米,額頭上冷汗直流,背上衣襟均被打濕,整個人汗淋淋的就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她這是怎麼了?蘇靖不明所以,俯身將她連被一起抱在懷里,正想出聲詢問,胸口上就挨了幾拳,痛的他直咧嘴抽氣。
「滾~快點滾!」晉安在他懷里一邊河東獅吼,一邊奮力的揮舞拳頭。
蘇靖顧不得她的無禮,緊緊按住她掙扎亂拱的身子,焦急的問︰「默兒,你到底是怎麼了?」
晉安被他壓的動彈不得,又惱又窘,中氣十足的沖他喊叫,「發癲」
抽羊角風?蘇靖疑惑的看著她,滿臉的不信任,沒听說她有這病啊!
還沒等蘇靖繼續詢問,手腕就被晉安狠狠咬住,不一會,殷紅的血珠就從袖底滲了出來。
晉安強壓住心頭怒火,冷聲命令他,「還不放開?我不舒服,你先出去。」
蘇靖見她情緒不穩,怕繼續抱著會令她更加激憤,松了手,尋思了一陣,轉身出門去問蓮兒。
蓮兒端碗黑乎乎的藥汁,紅著臉吱唔,「公主她,是,是……來那個了。」
蘇靖還是青澀少年,之前又沒女人近過身,猜不出蓮兒說的那個是什麼東東,歪頭不解的問她,「哪個?」
「就是……每月一次的小日子。」蓮兒對蘇靖的刨根問底很是不滿,但又不敢發作,只好耐著性子回答。
「月信?」蘇靖明白過來也紅了臉,看蓮兒頭點的如搗蒜泥,隨手接下她手中藥碗,轉身就要進屋給晉安送去。
蓮兒忙喚住他,好心的提醒,「公主劇痛起來六親不認,公子小心被她傷到。」
蘇靖抽抽嘴角,郁悶的睨她一眼,這話在他剛進門時怎麼不說?
伺候晉安服了藥,又看她在床上折騰了一陣,才因累極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打那以後,蘇靖就知道了,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他家的貓兒是瘋的。
晉安听蘇靖要給她揉肚子,剛想說好,又想起按錯地方的事,不敢再造次。
話在嘴邊溜了一圈又咽了回去,眨巴幾下眼楮,吸吸鼻子壞笑,「不用了。」
蘇靖盯著她的臉看了一陣,明白過來,也不勉強,跟沒事人一樣,坦然的月兌下外袍,只著中衣坐上了床。
側身偎在晉安身邊,將她扒拉到懷里,尋著話題轉移她的注意力。
「白日里你當街吟詩羞辱世子,只怕慕容軒對你已懷恨在心,以他睚眥必報的性子,對此事必不會善罷甘休。」
晉安不屑的撇嘴,嗤聲道︰「得罪他總比得罪晉皇好,他想借機在皇上面前推掉婚事,我偏不如他願。
婚事是皇上早就盤算好的,勢在必行,哪有這麼容易推掉?龍有逆鱗,觸之必怒,我才沒傻到與他同流合污。」
蘇靖忽然想到什麼,笑的開懷,屈指刮一下她的鼻頭,虐趣道︰「話雖如此,但想必今夜,慕容軒一想起那兩首香艷yin詩就輾轉難眠,你這招也夠損的。」
「哼~想與我撇清關系,這下他百口莫辯了吧?」晉安冷哼,回憶了一陣,繼續說道︰「之前我在南越,尋漕運總督梁大人商議運送私鹽之事,他正好帶人上船。
我瞧見跟在他身後的兩個美人,亦步亦趨面色糾結,心里起了疑,就趁他和梁大人進房議事之時,悄悄模到美人艙外,躲在門後偷听。」
「等等~」蘇靖打斷她,不恥下問,「默兒,什麼叫糾結?」
晉安施施然的斜眼過去,眼珠轉了兩轉,嬉笑起來,「糾結嘛……就是,就是每天有50%的時間用來鄙視自己,另外50%用來原諒自己,這就叫糾結。」
蘇靖啞然失笑,用眼神示意她繼續。
晉安清清嗓子,收了笑正色道︰「兩個美人在船艙里低聲爭吵,推諉著讓對方跟了梁大人,我當時還想,慕容軒魅力果然無匹,惹的美人都舍不得離開。
隨即順著門縫往里偷瞄,哪知爭論了一會,其中一個美人跪下了,扯著另外一個美人的衣角哀求,‘我比你年長,身子骨比你好,妹妹就听姐姐的,跟了梁大人吧,若再留于世子身邊,只怕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何故?」蘇靖打斷她,迷惑不解。
晉安愁苦,郁悶的看著他,「開始我也以為是慕容軒暴虐,不懂得憐香惜玉,再想細听,她們只是悶聲抱頭哭泣。
心中好奇難忍,就在席間佯裝醉酒,將兩個美人都討了過來,帶回別院一問才知,慕容軒睡過的女人,均活不過一年……」
蘇靖驚悚,瞪大了雙眼,心頭焦躁不安,扶著她肩膀的手也不覺帶了力,「那你與他成了親不就……不行,我一定要阻止。」
晉安抬手按住,將他的爪子扒下來握在掌心,溫聲安慰,「阿靖別急,離成親的日子還遠不說,以我的身手,怎會讓他得逞?」
蘇靖想想也是,沉默了,但仍不放心,心里細細思量對策。
「阿靖,多想無益,陣痛已經過了,我們睡吧!」晉安不想他為此事煩惱,掩嘴打了個呵欠,翻出他的懷抱,滾到床里睡覺了。
蘇靖細心的為她掖好被子,起身吹熄了燈,睡到旁邊的木榻上,听著晉安清清淺淺的呼吸聲,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次日一早,天還未亮,蘇靖就輕手輕腳的起身洗漱去了賬房。
途經花亭,瞧見柳色站在亭中倚著廊柱登高望遠,蘇靖隨他目視的方向回頭看了看,那里正是他的院子,心下了然。
柳色見來人是蘇靖,順著花亭沿階走了下來,作揖行禮,「蘇公子早」
蘇靖回禮,望著他的臉溫和的問︰「柳公子在等公主?」
柳色聞言一楞,面色赧紅,靦腆的用糯語回他,「不,在等蘇公子。」
「哦?所為何事?」蘇靖訝異,目不轉楮的盯著他。
「在下院中的珠兒病了,未來當值,還少個端茶遞水的丫頭……」
蘇靖目光閃了閃,微微點頭,淺笑著試探道︰「小事一樁,柳公子可有看上的丫頭?」
柳色拿眼瞅著蘇靖,想在他臉上看出點什麼,卻看不出他對此事的任何看法,只有他那一慣淡然從容的淺笑。遲疑片刻,還是說了出來,「听下人說蝶兒乖巧伶俐,行事穩妥,是個知冷知熱的。」
蝶兒?那不是皇上送的婢女中,留下的四個其中之一麼?當日晉安挑出四個素淨的女婢,留在了外院,其余的人都由黃公公原路帶了回去,府中僕從眾多,他怎麼會挑了她?
蘇靖听完,疑竇頓生,暫時按下心中不解,向身邊小廝吩咐,「把蝶兒安置到柳公子院里伺候。」
「是,公子」豆子應了一聲拔腿向外院跑去。
「多謝蘇公子,公主可有起身?」柳色見蘇靖此事應的爽快,心中略略寬慰。
不等他詢問又開口解釋,「曾與下人閑聊,聞得公主有本琴譜孤本,心下好奇,想借來賞鑒一番。」
「嗯,公主這會也該起了,你去楚園尋她吧!」蘇靖說完要走,忽又想起什麼,「昨夜的膳食可還合胃口?」
柳色听蘇靖提起昨天晚膳,記起了那些具有地方特色的菜肴,心里‘咯 ’一下,不安起來。
皇上將自己賜給公主,蘇公子若是派人去查他的身世,也無可厚非,只是……連皇上都不知的事,他能查出什麼?
柳姓在江安郡是大姓,他在進宮前早已更換了戶籍,身家清白,想到這里,柳色心里又釋然了。
但……他又如何得知我是永州人士的?(注︰永州是城鎮名)
「甚好!有勞蘇公子費心了。」柳色心里忐忑,面上卻不敢表露,更堅定了去晉安那里打探的心思。
「柳公子莫要謝錯了人,該謝公主。」蘇靖說完,清淺一笑,意味深長的睨他一眼,甩著袖子走了。
柳色望著蘇靖離開的背影,心里默默想著,是晉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