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質子府燈火通明,四處一片寂靜,幾十個一身戎甲盔帽的府中侍衛整齊的列隊站在院中,在火光下肅容待命,目光急切的盯著前方,豎耳听著屋里的動靜。
慕容軒一路快馬疾奔回到府中,一入府就踹門進了書房,瞪著褐目,一手撿了屋內可丟的東西往地上砸,一手扯住自己衣領憤怒的大吼︰「太可惡了,實在太可惡了,這個dang婦,我要殺了她!」
他自打出生起就嬌生慣養,眾星捧月,除了皇上和父王,誰人見了他不是討好諂媚,笑臉相迎?
再加上他在戰場上也有些功績,對燕國頗具影響力,諸女們均將他視為大英雄般的敬著、愛著,走到哪里都是傾慕崇拜的目光,何曾受過這等奇恥大辱?
門外侍衛听到這句,紛紛抽出了腰間佩刀,握在手中,身子站的筆挺,渾身冒著殺氣,只等主子一聲令下,就去掃平公主府。
能摔的都摔完了,慕容軒還是怒氣難消、恨意難平,煩躁的在房中走來走去,轉了幾個來回,這才想起門外還站著的人。
‘唰’的拉開房門,黑著臉,掃了一圈台階下的眾人,揮手沉聲喝斥︰「都杵這做什麼?該干什麼干什麼去,又沒叫你們上戰場,穿這麼齊整干什麼!滾,都滾……」
慕容軒今晚的心情實在糟糕,先是三番兩次的當眾被姬默戲弄,繼而又被晉朝官員嘲諷。
這才入晉不過數月,原本就身份尷尬的他,已經成了街頭巷尾百姓茶余飯後的談資,如今臭名遠揚,他想在晉國拓展經貿都不能了,這都是拜那個惡婦所賜。
最讓他頭痛是剛剛接到燕皇的密函,讓他想辦法購買大量海鹽,上次是籌措糧草,這回是鹽,自己都被他賣了,還得幫他效命。
雖然他人不在燕國,但又不敢不遵從,誰叫自己還有把柄在人家手上捏著呢?
侍衛們面面相覷,不敢出聲,望著發威的主子猶豫不定。
慕容軒抓狂,氣急敗壞的又吼了起來,「違令者軍法處置!」
侍衛們一听,都上綱上線了,哪里還敢再留這礙眼,趕緊把刀塞回刀鞘,扭了身子一溜煙的竄開了,比兔子跑的還快。
慕容軒見人都散了,這才氣哼哼的轉身又回了書房。
身邊親信上前,跟在主子身後進屋,順手關上了房門,「世子,怎麼不叫兄弟們去教訓教訓那個女人?」
慕容軒抄起案上書冊,用力的甩在他臉上,火氣更旺盛了,「豬腦子,他們混,你也跟著他們一起混蛋?本世子今兒跟她真刀真槍的干上,明個就能被姬成陽下旨把家給抄了,他正愁找不到機會給我下馬威呢!這送上門的好事他哪里肯錯過?」
親信眼瞅著書冊飛來,也不敢躲,生生被砸到了面門上,抬手在額前揉搓兩下,心里痛的直抽抽,自家主子扔的可真準,不但準,還夠狠。
但他早已習慣主子的火爆脾氣,挨了罵也不敢抱怨,撿起地上書冊放回案上,小聲嘀咕︰「難不成就眼睜睜看著被她羞辱,被晉狗們嘲笑?這口氣兄弟們怎麼能咽的下!」
慕容軒拿眼瞪他,氣的跳腳,「哼!本世子何時說要咽下了?就是要除掉她,也不能明著來,更何況,留著她還有別的用處。」
正說著,月復間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慕容軒抽搐幾下,搖晃著身子跌坐在書案後的椅子上。
一手撐著桌角,一手捂住肚子,慘白了臉,頭上不斷冒出密密的汗珠,身子劇烈顫抖,看起來十分痛苦。
親信大吃一驚,正準備開口叫人,就被主子的話阻了音。
慕容軒強忍了痛,用虛弱的聲音指示他,「別聲張,去我房里把藥取來。」
親信不敢遲疑,拔腿飛快的沖出房門,向他的臥室跑去,在內室的床下牆壁暗格里翻出一個白玉瓷瓶,揣在懷里。
待親信返回,慕容軒已經痛的直不起腰來,趴伏在案上,面無血色,緊閉著雙眼,臉上汗水直流,唇被死死咬住,滲出的血珠順著他的嘴角一滴滴滑落下來。
親信不敢再耽擱,拔掉瓶口木塞,從里面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送入他口中,又取來茶水喂他喝下。
過了片刻,服過藥的慕容軒疼痛有所減輕,緩過勁來,但身上依舊綿軟無力,靠了椅背,聲音低弱的詢問︰「扎木,師姐將人送來沒有?」
「回世子,已經送來了,不過……」親信扎木猶豫了一下,有點不敢說。
慕容軒勉強坐直身子,端了茶水一口咂干,用袖子將唇邊水漬連同血跡一齊抹去,「不過什麼?」
「不過就是年紀小了點。」扎木拎起茶壺給杯子里又蓄滿茶水,生怕主子發火,忙又補上一句,「據說已經來了葵水,只是還不太準時。」
慕容軒不再踫案上的杯子,緊盯著他,寒了臉︰「到底多大?」
扎木抬眼,訕笑著搓手,「剛滿十歲!」
慕容軒褐色的瞳孔驟然收緊,牙根抽過一絲冷風,火氣又沖上了頭頂,揮袖一把將茶杯掃到地上,怒罵道︰「尚且年幼就送了來,當本世子也是色魔麼?要不是那該死的楚僑把兩個美人都搶了去,本世子何至于……不行,趕緊把人給我送回去。」
扎木听主子說的斬釘截鐵,擔憂的望了他一眼,口中喃喃的念叨︰「那世子的身子……」
「本世子寧可用藥養著,也不願再助紂為虐,以後……莫要再提送人的事!」慕容軒無力的靠回椅背,望著屋頂,心里怨念難平︰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扎木大駭,急急出聲阻止,「世子不可,蘇天祈還未找到,若是離了她們,世子性命堪憂啊!」
慕容軒苦笑,臉上露出淒容,語中透著無奈,「天要亡我,我能奈何?我若死了,不正好如了那人的意?」
扎木對他口中提的那人心知肚明,听主子說的悲涼,心底也很是淒楚,俗話說‘士為知己者死’主子若是沒了,自己活著還有什麼價值?
但這話不是他做下屬能接的,心思一轉,有了主意,「世子何不順水推舟娶了三公主?既隨了晉皇的意,又解了苦楚,不是兩全其美的事麼?」
慕容軒對他的餿點子不以為意,扯扯嘴角,眼中帶了鄙夷︰「讓本世子尚公主?就算做駙馬也不能娶那個yin婦!先不說咽不咽得下這口惡氣,兩國聯姻是大事,就算成了,我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是為何?」扎木初來晉國,對這位三公主的事知之不多,臉上露了迷糊。
「你當我不想要她的命?但她若死了,姬成陽只怕會借此向我燕國宣戰。」慕容軒冷笑,一想起姬默那賤人囂張的樣子,恨不得現在就沖過去拿刀將她抹了。
「不能吧?只是個郡主而已,又非真正的皇家公主,以世子的身份,晉皇敢這麼明目張膽的毀約?」扎木不信,兩國簽訂友好盟約還不足一年,這麼快就翻臉,于兩方都不利,晉皇應該沒這麼蠢!
「之前我們一路大張旗鼓的來晉,為何?就是我收到消息,說姬成陽有心將身份特殊的三公主姬默下嫁于本世子,而東齊那幫人又追的緊,迫于無奈才出此下策。」
慕容軒陷入了沉思,回憶起落腳蒲拓鎮被行刺的事來,他也吃不準那些殺手是不是東齊派來的。
「哼!若用我的命能換得西晉、東齊狼煙再起,倒也值了!至于姬默……若是姬成陽執意將她許配于我,那就繼續借她的勢,即便想要她的命,也不能死在我們手上,因此,她暫時還動不得。」
提起那個混賬公主,慕容軒的肚子就來火,手攥了成拳,狠狠的捶在案上,雖然不能殺了她,但總要讓她吃些苦頭才行。
隨即吩咐扎木︰「讓坤魯先去公主府打探清楚,和姬默有關的所有事我都要知道。」
扎木一听主子要出手了,立馬來了精神,猛然又想起一個人,提醒道︰「世子,三公主身邊的那個面首我們要不要趁機……」
說著,手上比劃個切的動作。
慕容軒輕點點頭,目光森森,陰冷的望了他,「殺!」
「是!」扎木得了令,心里歡喜,顛顛兒的轉身往外走,去找坤魯。
剛走到門口,腳還沒邁出門檻,又被主子叫住了,「等等,雲兒如何了?」
扎木一楞之後忙出聲回話︰「雲兒姑娘還未大好,大夫說病情一直反復,只怕……」
「嗯,我去看看。」慕容軒理理衣衫,向門口走去。
「世子的身子……」扎木不放心的打量幾眼。
「不妨事,走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