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兄但去,紫菡夫人是伏魔道中的高人,不會為難你的。」看到池棠露出猶豫的表情,嵇蕤出言勸道。
池棠倒不是怕紫菡夫人為難自己,實是自己初入伏魔道,許多事體都說不明白,唯恐過去言談之間有疏失之處,不過現在見嵇蕤薛漾等人都是一臉放心的模樣,可見這紫菡夫人應當是個明事理的人,至少不會像孤山先生那樣氣勢凌人,當下便點了點頭,又向定通和尚和童四海告了個罪,才隨著秦嬪同往。
秦嬪刻意將兩人距離拉開,遠遠在前引路,走到山石側旁,回頭看看池棠,一抬手︰「請!」話音一落,人化作一道白氣瞬間移形而去,這術法先前池棠也見那杜嫚施展過,轉瞬移形,當真了得,可是自己卻又如何跟從?池棠愣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之間,白氣一閃,秦嬪又在池棠現形,語氣疑惑地對池棠道︰「你不會御氣凌風術?」
池棠一怔︰「御氣凌風術?你說這個瞬時移形的門道?好法術,可我不會。我要是會,這三天也不用急趕慢趕的了,我們的馬還在山下呢。」心道這可是極為管用的術法,回頭得問問嵇蕤他們怎麼使,不過貌似乾家斬魔士們不會這御氣凌風之術,跟自己一樣,行路全部靠腿。
秦嬪皺眉,這火鴉化人神君如此高明的身手竟然不會伏魔道中最常見的御氣凌風術,偏偏師父紫菡夫人又催促得緊,自己不便再多耽擱,于是彎腰在地上隨便撿了根樹枝,對著池棠一伸,語氣冰冷地道︰「那你拿著這個,隨我一起前去。」
池棠奇道︰「我拿此枝便可御氣凌風?」
「你執這端,我執此枝彼端,待我施展御氣凌風術,正好帶你一同過去。」按常理,只需秦嬪拉住池棠之手施展移形之術便可,江湖兒女,本沒那麼多男女授受不親的講究。但秦嬪著實厭惡池棠,自己肌體便連踫都不願意讓他踫一下,在秦嬪眼中,池棠就是個風流好s 的輕薄之人,尤其還和女妖有了那種事,自己一向敬愛的大師姐身陷妖仙所纏,此事猶未能了,因此秦嬪對于與妖魔有染之人更多了三分憎惡之意,自然也不會對池棠有什麼好臉。
雖是看不到這紫菡院女弟子的神情,但她語氣中的厭惡鄙夷的意思池棠還是听出來了,再看秦嬪像躲瘟疫一般遠遠避開自己,只伸出一段樹枝來,內中之意更是一看便知,池棠不由心中暗怒︰「我縱然與女妖有些誤解之事,卻也不是什麼天怒人怨的無良之行,池某大好男兒,豈能被一女子如此輕賤?」
池棠面容一肅,沉聲道︰「不必有勞姑娘,我自己上去!」辨清山頭正院方向,提氣縱身,施展輕身功夫邁步而上,撇下秦嬪一人還站在原地。
風在耳邊呼呼作響,池棠輕功本就不弱,此刻負氣疾行,比之尋常又更快了幾分,左腳在一塊山石上一點,借勢縱身,右腳又踩在了樹木松枝之上,一跨一進之間已是丈許,如此反復,不過片刻之間,池棠就行進了數里山路。
「真蠢!」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忽然在池棠耳邊響起,池棠愕然止步,雙腳站立在倚山而生的一棵松樹的樹枝之上,人隨著樹枝微微顫抖而起伏,茫然四顧,唯有山林蔥郁,斜陽嫣紅,山風拂過,帶著滿山青叢如蕩碧波,又哪里能見一個人影?
「誰曾經在自己面前說出此語來的?」池棠悶頭想了半晌,總覺得似乎在不久之前听過這兩字,卻又實在記不起是誰說的。那聲音被山風混合,已然听不出是男是女,又或者,就是山風在自己耳邊造成的幻听罷,池棠最後這麼想著,抬頭看了看山頂的紫菡正院,長吸一口氣,又是一步跨出。
在池棠終于到達紫菡正院的時候,天已昏暗下來,秦嬪孤身俏立在院門前,語氣仿佛帶著一絲嘲諷︰「池大俠,夫人久候,請入里廂。」
池棠並不看秦嬪一眼,踏步直入,世家弟子的習氣就是如此,你看我不起,我亦瞧你不上。
這正是用晚飯的時分,池棠只看到一些婢僕服s 的女子擔了些飯食之類的盛器從院中走出,想是正院做好了晚飯,由她們送到別院諸客那里。哈,池棠心中笑道,幾天前自己不也在做這些事麼?那時自己只是個被妖魔嚇破了膽,只想渾噩度ri的董府僕廝罷了。
一想到董府,池棠不禁又想起那還在正院中醫治的董家三小姐董瑤,不知此來會不會見到。
此刻正院已然掌上燈火,放眼看去,光亮極盛,將整個紫菡正院映照得金碧輝煌,池棠這才想起看看這正院的周遭布置,落霞山棲梧山莊,多少江南名士貴冑yu往一行而不可得,今ri今時,池棠這個落魄小世家的子弟卻得以登堂入室。
院中的一磚一瓦皆極富巧思,屋椽梁棟竟以極為名貴的琉璃雕砌,美之極,這哪里是一處山莊?分明是富麗堂皇的瓊樓玉宇,恍如人間仙界,怕是建康城內的天**殿又或者窮奢極yu的瑯琊王氏的府邸都遠為不及的了。
池棠還特意看了看正院門上的牌匾,想知道那上面寫的究竟是紫菡院,還是棲梧山莊。出乎意料,竟然兩者都不是,而是十六字的題跋︰「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這是詩經中的詞句,看來棲梧山莊之稱便是由此而來,再看落款,竟是本朝一個極具盛名的世家大族的名士所寫。
走入里進,側旁的院門傳出人聲,池棠看過去,恰好一人也從院門中走出,鶴氅白袍,正是鶴羽門的一名弟子,那弟子一看到池棠,先是一愣,而後哼了一聲,怒目而視,滿是敵意,看來這片院落正是鶴羽門弟子所居。
池棠心中苦笑,自己初入伏魔道,莫名其妙的就與這鶴羽門結了怨,連帶著紫菡院的這位女弟子對自己也是大有不滿。
想到這里,池棠不禁看向一直在側邊引路的秦嬪,她仍是和自己保持了一大段的距離,這走了一路,她從未回頭看上一眼,仿佛自己並不存在。
再行了一會,眼前一片白紗為簾,秦嬪拉開簾幕,終于回頭看了池棠一眼,口中輕聲道︰「請。」
池棠信步上前,入得簾內。
一股清香直沁鼻端,氣息舒爽而不濃洌,倒讓人心懷一暢。池棠首先看到的,是照壁上一朵雕刻得極為致的菡萏,壁作金黃之s ,菡萏巧琢如真,泛出紫s 光華。這才是紫菡院真正的得名所在吧,池棠想著,不知道那些達官貴人看到這朵雕琢美的菡萏會問些什麼?
「神勇推雙絕,豪勇看五士,人間勇者之名,菡君久處深山,亦嘗有聞。閣下便是負劍士池棠?」一個女聲打斷了池棠的思緒。
這聲音並不清脆,甚至還有些低沉,但韻味雅深,入耳醇綿,一听便感心中舒泰,更令人對這聲音多了些繾綣暇思。
池棠定楮看去,照壁紫菡之下,一個女子體態修長,身姿曼妙,一身紫s 長裙仿佛與壁上紫菡融為一體,怪道初入之時難以分辨,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紫菡之雕上,反而沒有發現這紫裙女子。
那女子背對池棠,伸出粉藕一般的手臂,正在紫菡上描摹。
「夫人。」秦嬪半跪施禮,那紫裙女子正是紫菡院院主晏菡君,她雖是一眾紫菡院女弟子的師父,但在當面,眾弟子都稱呼她為夫人。
「佳客既至,且請寬坐。秦嬪,那中了魅毒的女子救治的如何了?」紫菡夫人沒有回頭,蔥白縴指在紫菡之雕上斜畫了一下,縴指所畫之處閃出極為瑰麗的紫s 光芒,只是稍閃即逝,並沒有人注意。
池棠已經看出了眼前紫裙女子的身份,同時也從紫菡夫人口中,得知了這位對自己頗有敵意的女弟子的名姓。听到紫菡夫人問詢董瑤的救治之事,池棠也趕緊豎起耳朵,看那秦嬪如何說。
秦嬪依舊垂首︰「那女子魅毒不重,徒兒正在救治,並不為難,少頃再去,便可告大成。只是……」秦嬪抬起頭,斜睨了池棠一眼︰「那女子身上亦有這男子氣息。」
池棠一听,臉頓時紅了,那晚yu動情迷,自己可也是將董瑤緊緊摟在懷里的,沒想到這紫菡院的弟子這般厲害,竟也察覺了自己的孟浪之行。
「s 魅之毒催動情yu,火鴉神君之焰泛起無上靈威,偏偏茹丹妖姬的噬魂之傷自有誘惑之力,一時情難自已,便做下些逾矩之行卻也怪他不得。」紫菡夫人說著,轉過身來,目視池棠︰「他最終懸崖勒馬,未做下那事,已是人所難能了。」
池棠迎向紫菡夫人的目光,頓時覺得腦中一窒,痴痴愣愣站著,心內怦怦直跳︰「天下竟有這等女子?」
紫菡夫人亦是輕紗罩面,只露出一雙妙目來,但就這一雙眼楮,迷離若夢,深邃如幻,這一看之下,仿佛這雙眼楮直看到自己心里去,撩動著心內血行,突突突突……怪道江南名士貴冑趨之若鶩,這紫菡夫人單一雙眼楮便有這般驚人魅力,池棠見過好些個美女,茹丹夫人艷媚入骨,虻山靈風嬌俏撩人,董瑤是姿容秀美,翠姑則是清婉秀麗,哪個能像紫菡夫人這樣絕代風姿?若是露出全貌來,還不知是如何的曠美絕世呢。
「秦嬪,你先下去罷,若治好了那女子,記得送還別院來處。」紫菡夫人早已習慣男子看見自己後失魂落魄的情形,也不以為忤。
嬪領命退出。
紫菡夫人抬手︰「池大俠請坐。」
池棠猛的清醒過來,心中暗慚,定了定神,對紫菡夫人拱手道︰「多謝。」剛坐下來,池棠頓時想了起來,月兌口問道︰「紫菡夫人剛才說的什麼?噬魂之傷?誘惑之力?」心中一動,隱隱感到自己前番難以自制的情形就快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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