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啊,紫菡夫人是這麼說的。」池棠對于嵇蕤這麼大的反應頗有些奇怪。
嵇蕤似是抓到了什麼關鍵所在,頻頻點頭,口中不停地道︰「是了,是了。這般說來,過往種種都合乎情理了。」
池棠奇道︰「嵇兄是想到什麼了?」
嵇蕤輕撫頜下短髯,看神情有種解開難題的興奮︰「伏魔道盡人皆知,紫菡院的女弟子一般是不會嫁人的,听說是跟她們修習的本門玄功有關,一旦不是處子之軀,則多年修煉便毀于一旦。昔年南朝天子曾請紫菡夫人門下某位女弟子為太子妃,紫菡夫人萬般推阻,最終還是沒賣天子這個面子。」
池棠想了想,說道︰「若真能入宮而為太子之妃,他ri太子身登大寶,這女子或者亦可貴為皇後,到時母儀天下,豈非也是個好歸宿?真這樣了,是不是還有本門伏魔玄功又有什麼打緊?況且這也是給紫菡院更添貴助,紫菡夫人大可應允啊。」
嵇蕤道︰「人之常情,多如是想。可是我們別的不說,就說一點。身經妖魔之事後便如身具磁石,妖邪鬼怪之事往往接踵而至,躲也躲不開。一個紫菡院的女弟子失去了防身本領,再遇到找上門來的妖魔,可如何自保?別說進了皇宮有內侍保護,只怕妖魔前來,連帶著宮中的內侍宮女一個都跑不掉,要麼被擄去辱,要麼就被妖魔果月復。倘若真是如此,豈不是出了大事了?」
池棠頓悟︰「正是正是,這可使不得。」
「那你再想想,紫菡夫人連天子的求婚之請都不允,她那大弟子又能和什麼人有婚約?」
池棠一個遲疑︰「呃……你的意思,這就是紫菡夫人對錦屏公子的推搪之詞?實則子虛烏有,那大弟子根本沒和人訂有婚約?可是……她也沒必要對我說這假話呀。」
嵇蕤一拍大腿︰「恰恰相反,紫菡夫人所言是實,她那大弟子確實和人訂有婚約。」
池棠對嵇蕤瞠目以向,腦中還沒反應過來。
「池兄還沒明白過來?」嵇蕤語氣加速,「女弟子嫁了人,失了伏魔神功,可是如果嫁的人也有降妖伏魔的本領,不就可保無憂了?若是那人再傳給自己娘子幾手自己的降妖之術,豈不是就更不怕妖魔鬼怪找上門來了?」
「你的意思……那女弟子是和……」池棠漸漸反應過來了。
「就是啊!」不等池棠說完話,嵇蕤立時接口︰「那女弟子必然是和鶴羽門門中高手訂有婚約。難怪那孤山先生輕易不現身,現在卻帶了這許多門人弟子到了這紫菡院,而且關心此事遠甚紫菡夫人。是也是也,紫菡院皆是美貌佳人,鶴羽門可也全是俊偉男子,倒也相配。」
池棠腳下趴著的無食咕噥了一句︰「俊偉個屁!」
這番話在池棠上山之際曾當玩笑說過,當時還怕引路的杜嫚听了有什麼不豫,現在又听嵇蕤這麼一說,池棠眼前一亮︰「不錯,那女弟子必然是和鶴羽門有婚約,如此一來,這孤山先生越俎代庖,在紫菡院這般發號施令,還有我先前那些推想,可就都順理成章了。」想通了這一關節,池棠只覺得胸懷一暢,先前在紫菡本院郁結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再往深想一想,不由又有些疑惑︰「莫非那女弟子是和孤山先生訂的……這年歲輩分……」
嵇蕤搖搖手︰「不可能是孤山先生,他雖然孤傲自負,卻不是凡塵俗客,早休了男女之事,況且你讓他跟小輩訂婚成親,可不丟了他那張老臉?依我看,定是他門下的弟子。嗯……看這情形,多半便是那下午在山石上趾高氣昂的那個俞師桓,我曾聞過他名,他是孤山先生門下最得意的大弟子,那位傅姑娘不也是紫菡夫人的大弟子麼?兩個大弟子訂有婚約,合情合理啊。」
池棠尋思了一番,越想越覺得是,怪道那俞師桓對妖怪這般急火攻心,怒氣沖沖,卻原來多了這層恩怨。
無食抬起頭來︰「哈,就是那個被我下了褲子的?」
無食這麼一說,嵇蕤池棠和在一邊一直听著的薛漾都笑了起來。俞師桓盛氣凌人,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松月兌了褲子,這個臉可丟大了。
嵇蕤看向無食︰「對了,一直倒忘記問你,你倒底也是念笙子身邊的攝蹤仙犬,不修些神奇玄術也就罷了,卻怎麼對松人褲帶這法術這般諳熟?就我所知,所有會法術之輩,就沒一個通此道的。」
無食直起身子,打了個大呵欠,懶洋洋的道︰「這也不能怪我啊。我剛得主人道術那會兒在淮西,那里雖也鬧災荒,可城里人還有些東西吃的,城西角那家肉鋪也一直開著。去買肉的人都是小心翼翼把肉掛在褲帶上,唯恐被別人搶了去,我不敢靠近那肉鋪,不然非被人抓了當狗肉剁了賣了,就遠遠躲在邊上看,心里老想,要是這些人的褲帶掉了多好,我就可以跐溜一下,沖上去把肉叼了就走。結果那一天,一個人剛買了肉掛到褲帶上,我盯著一看,心里一轉念,哈哈,那人褲帶就掉了,我立刻沖上去就把肉叼上,然後掉頭猛跑,心想人家還不得拼命啊,哪知道跑了一段路,屁事沒有。」
池棠好奇問道︰「這是為什麼?」
無食嘿嘿笑道︰「那人忙著系褲帶呢,哪顧得上追我?」
三個人又都笑了起來。
「所以人真他娘的麻煩,肚子餓成那樣,最先想到的還是自己的卵蛋被沒被別人看到。」無食下了評語,繼續道︰「那一次我還以為是湊巧,沒想到以後每當我神專注這麼一動念,買肉的人褲帶就掉,哈,那段時ri可享福了,天天肉不斷頓。後來我問主人了,主人卻只是嘆了口氣,還模了模我腦袋,說什麼果月復求生之念,致成這般法術,可憐可嘆。娘媽皮的我有肉吃有什麼可憐的?到現在我都沒明白過來呢。」
池棠想了想,無食雖然說的好笑,可確實是饑餓過甚以致差陽錯的練就了這法術,委實是可憐可嘆,便也如昔年念笙子一般,模了模無食的腦袋。
無食可不明白池棠的意思,只道是他跟自己玩呢,高興的搖了搖尾巴︰「也是我沒福,就這麼點道術靈氣,第一招就修煉了這個法術,趁著還有些靈氣,又學了令人熟睡之術,我可就會這兩個招數了,至于鼻子靈光那是天生的,倒沒專門去學。」
說了會閑話,薛漾忽然又問︰「池兄,你前面說那個錦屏苑的女信使跟鶴羽門門人交了手,勝敗如何?」
池棠嘆了口氣︰「幾個男子聯手斗她一個,真正氣悶煞人!那個什麼嚶鳴,身法倒是了得,若不和他們纏斗,月兌身應該不難,但面對面的交鋒較量,她確實不是鶴羽門門人的對手。已經被鶴羽門給擒了,我一時氣不過,上前想說幾句公道話,那嚶鳴倒乖覺,趁他們一分神,立刻月兌身而走,這不,我算是又跟鶴羽門添了個新怨。」
薛漾滿不在乎的一揮手︰「結怨就結怨,他們反正瞧我們不起,我不像四師兄,顧全大局,對那鶴羽門的畢恭畢敬的。」他想到ri間因地勢之故以致與鶴羽門呂師楚交手後被逼于下風還有些耿耿于懷。
嵇蕤對薛漾道︰「六師弟還是年幼,畢竟伏魔同道,不可多生齟齬,同心除魔為上。你也忍耐著些,大不了敬而遠之就是,何必反目成仇?」
嵇蕤是師兄,薛漾雖然對他的論斷有些不以為然,卻也不便公開反駁,躬身拱手︰「是,師兄。」
池棠沉思了一會,才又說道︰「那嚶鳴說了,後ri巳時,錦屏公子就到此地,不知到時是怎生情景。」
薛漾道︰「既然已有前番推斷,我們又何必助那鶴羽門的岳孤山?索就看看熱鬧罷,錦屏公子不是什麼邪魔外道,不會為非作歹的。」
嵇蕤身形一端︰「萬事離不開一個理字,倘若錦屏公子真要恃強強娶,我等也不可袖手旁觀,要不然還做什麼伏魔道中人。」
「若是真交起手來,嵇兄你看勝算幾何?」池棠畢竟是初入伏魔道的新手,不知那錦屏公子到底有什麼本領。
嵇蕤輕笑︰「伏魔道只說錦屏公子如何如何了得,但真實藝業如何卻沒人看過,縱有流傳,卻也不無離奇夸大之處。依我看,有池兄在,還有孤山先生和紫菡夫人,公孫復鞅恐怕極難言勝,錦屏苑女妖雖眾,可此次來援的伏魔同道卻也有百余人,內中不乏高明人物,再加上紫菡院本門女弟子數十人,錦屏苑若是真恃強動手,決無勝算!」
池棠听嵇蕤最後言詞雄壯,也不禁動了胸中豪情,一擊掌︰「好!就看後ri伏魔道的手段!」
嵇蕤又笑︰「那也未必就真能斗將起來,或許兩下言好也未可知。」
薛漾在邊上忽然一捅池棠︰「池兄,後ri我們都上正院去了,你那師妹怎麼辦?」
「師妹?」池棠初時一愣,隨即想到他是指董瑤,這個新認的師妹著實讓他頭疼。
池棠臉s 一苦︰「怎麼辦?總不能讓她跟著一起上去吧?回頭看到那許多妖,這大小姐準得嚇懵了。只有讓她留在這里,讓寶兒和無食陪著她,不可讓她亂走。」
無食一抬頭︰「啊?讓我和少主陪那女女圭女圭?那女女圭女圭一犯大小姐脾氣,我和少主哪個能留得住她?」
薛漾表情木然的提醒道︰「她要真想到處走,也確實只有你能治住她了。」
無食嘴一張︰「這話怎麼說地?她會踢我的。」
薛漾眉毛不為人察的輕挑了一下︰「你那法術是干什麼吃的?」
室內頓時一片短暫的安靜,然後就是池棠嵇蕤忍俊不禁的笑聲和無食怪腔怪調的大呼小叫︰「哇哈哈,你說的……」無食一想到側屋的董瑤,不得不又放低聲音︰「……是我那月兌人褲帶裙帶的本事啊,有理有理,她要敢亂跑,我一動念,嘩啦……白花花一片喲,你們不在邊上看實在太可惜了,嘿嘿。」無食的笑聲極其猥瑣,並且在池棠和嵇蕤各賞了他一個爆栗後宣告完結。
再過十八個時辰,就是十二月十五ri的巳時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