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德信妃小產。元統帝大怒,將頤仁皇後關禁在芩華殿,徹查此案。
宮闈出此之事,對外而言一定是諱莫如深,並且事牽皇後,**前朝一脈相連,局勢緊張,實是嚴酷而丑陋的事情。
雖然德信妃只言不提發事之時的境況,可是物證與在場的兩個女官都指明皇後可恨的手段。
元統帝欲廢後。
虞琯公主在兄長面前懇切求情,望赦免頤仁皇後。
元統帝不理會,虞琯公主呆在昌華殿不走,苦苦相勸。
「小音,不要再說了,這些事不是你該干涉的,很多事你不懂,再胡鬧,就僭越了!」元統帝最後對胞妹放下了重話,吩咐趙侍人請虞琯公主出殿。
虞琯公主神色凝重,冷然道︰「皇兄,我還有話說——你們都出去!」
伺候在側的人都讓元統帝遣出去,虞琯公主單獨面對兄長,傷心而溫軟地說︰「哥哥,皇後娘娘不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你應該清楚的啊。她性情敦厚溫婉,縱然沒大賢德,亦不是糊涂的人,不能使她蒙冤,何況,她還是太子生母,有違禮教啊!」
元統帝想不到虞琯公主有一套大道理等著自己,一時無話回應。
「小音,哥哥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不能像你看事情這樣簡單。」
「哥哥總說事情不簡單,不知道里面還有什麼復雜的內幕?」元統帝听虞琯公主話中有話,不禁望著她,「小音,不準多想,你先回宮去,晚膳和哥哥一起用,嗯?」
虞琯公主冷靜地問道︰「哥哥,我是不是該知道,你將會把我嫁給周毓聰而不是陳旭?」
「小音,誰和你說這些事的?」元統帝拉住胞妹的手,虞琯公主的眼淚卻一下子流出來,躲避著元統帝,「我知道為了大衡朝廷,哥哥很辛苦,可是這樣利用自己的骨肉利用親人,實在讓人恐怖,我不相信我的哥哥變成這樣,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小音……」
虞琯公主嚶嚶啜泣,心內大慟,不管兄長說什麼,只是搖頭,徑直道︰「對于婚事,我的確該听憑皇兄之意,不能有任何反駁,皇兄說什麼,敬音听著就是,只是德信妃月復中的孩子是皇兄的骨肉,是大衡朝的骨肉,你怎麼能走這一步!」
元統帝緊緊抱著胞妹,不知道她從何知道這樣的事情,看她情緒失控,唯有找盡話來安慰。虞琯公主深深明白自己的婚事遭利用一事,並且有安常大人的意見,再者,她心內還有另一重心病,無法從蘇信春與安常大人的關系中月兌解出來,故壓在心內,感到世上一種嚴酷寒冷的勢力朝自己壓迫而來。
元統帝見周敬音悲傷得如一灘泥崩潰在自己懷里,心內懊悔不已,恨不得摘星摘月亮讓她明朗起來。可是虞琯公主的心結遠比他知道的重。
「小音,小音,你听哥哥說,我不會把你嫁給你不喜歡的人,我怎麼會強迫你呢,小音?你是我最親最愛的妹妹,我永遠不會讓你做你不喜歡的事。小音,德信妃並沒有小產,這是哥哥騙大家的,你不知道現在局勢復雜,為了大衡朝廷,才走此一步,皇後不能再留,日後,你會明白的……」
虞琯公主卻沒有听下去,身體一軟,栽到了地上。醒轉後她精神萎靡,元統帝問話,她也不愛搭理,這樣兩日後,她提出要回聖山寺去。元統帝既驚懼又傷心,極力苦勸。虞琯公主心思剛強,不回轉。
元統帝只得說︰「聖山寺山長水遠,何必去那里,若要修行,哪里不能去,皇延寺住段時日不也好嗎?」。
虞琯公主唯一順從元統帝,改去聖山寺為皇延寺。
她這邊打點一切,移居皇延寺,周毓聰火急火燎地去求元統帝讓他見公主。元統帝看周毓聰情真意篤,便應允了。
虞琯房主見到他,反倒吃驚。
周毓聰苦勸她不要離開,而虞琯公主心念既成,誰也無法改變。
「殿下。」周毓聰滿目憂愁,欲言又止,長嘆一聲,道︰「我自知配不上殿下,但我有一顆金子之心,殿下難道看不見嗎?周毓聰對殿下之意,是天長地久,永不辜負的。」
「我不要什麼天長地久永不辜負,你的真心與誓言,還是另托他人吧,我只適合青燈古佛前的念頌,再沒別的去處了。」
周毓聰以真心起誓,愛慕之心早已根深蒂固,看虞琯公主素來溫柔,今日听明自己的真情反而神色冷漠,擺出一副拒人千里之遙的陌生嚴肅姿態來,不是十六歲少女的模樣,這個超出他的範疇了。
「什麼事情使你要回到那里去,你動這樣的念頭,難道還有回來的意思嗎?」。周毓聰悲戚地問道,虞琯公主被說中心思,不想周毓聰竟是最了解自己的人,胸口一陣悲涼,更覺絕望。
「三公子,不要說了,我不想听。」
「你答應我你會回來,可不可以?無論多久,我周毓聰都等,只要你回來。」
「你干嘛要等我,你不要等我,你說的沒錯,我不會再回來了,即使回來……也不是回到聰哥哥面前。」
周毓聰無可奈何地說︰「我知道,我只是在希望。你回來,我的希望就多一分。」
虞琯公主哭起來。外面斜陽如荼,頹廢的夕光自殿廊下延鋪到腳前,一點溫度也沒有,虞琯公主在昏黃的世界里看見今年最後一株海棠花瓣凋零,香魂消散,聯想到自己那無依無靠的愛戀,終究和這夕陽和這花一樣,是最後的風景。
元統八年十月初三日,百官勸諫無效,頤仁皇後遭廢黜,為陳夫人,居偏僻的踧中宮。
戰將軍連日托病不上朝,元統帝宣太醫給他看,他竟閉門不見,半個月後,不上奏本就出發去詹松軍營,謂操練兵馬。
元統帝憤怒至極,欲以不敬上之罪定之,宣旨大臣在詹松軍營受辱而歸。這樣一來,形勢十分明顯。戰將軍第一次公然蔑視君威,元統帝宣了一干大臣進宮議事。
最後,元統帝不得不以大局為重,壓下盛怒,听從了眾臣的諫言︰戰將軍一時氣憤,只要陛下給個台階下,便好了。
只是造這個「台階」不是好差事,分寸拿捏不當,就會使兩面形勢加劇惡化。元統帝的意思是「朕不會對他忍讓半分了」。
他獨留安常大人,詳問他的想法。
安常大人說︰「戰將軍現下不會妄動的,南疆與北漠蠢蠢欲動,屬于他的時機未到呢。」
「他這樣目無君上,不正是要犯死罪麼。」
「陛下,臣僭越,只要平了他的氣,讓天下安心,不好麼。」
元統帝默然,安常大人請旨道︰「臣去和他說吧。」
「你去?」元統帝略感吃驚,馬上否決了,「不行,不能讓你冒險。」
安常大人笑了,「陛下放心,臣不會自取滅亡的。」
元統帝沉思半晌,才說︰「回來時,去皇延寺探一探敬音吧,不知道那丫頭在那過得怎樣,氣消了還是回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