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竅 第072章 生命澆開同袍花

作者 ︰ 紅燒老地瓜

陽光穿透錯落有致的高大白楊形成的葉幕,又將道道光影投sh 在林間灌木一般的棵棵大麗花叢之上,令那一簇簇的花兒在片片綠葉和碧綠如氈毯的草地襯托之下,更顯殷紅似血。

幾十名少年站在內莊大道當中,看著這些殷紅的花朵,听著桑坦口中的故事,屏聲靜氣,胸膛卻止不住因呼吸沉重而不停起伏。

「‘花伯’非我桑家族人,年少時被我們的爺爺桑嘯林收于麾下,至于他的本名,因爺爺早已仙去,我們也無從知曉。恐怕就連他自己,也早就忘記了……」

他口中的「我們」,定是指他和桑烈皓這樣的桑家直系子弟,從父輩那里听來了關于花伯的陳年舊事。

「我們只知道他後來成為了爺爺身邊最信任的‘萬人將’之一,當年帶著一萬桑家子弟參加了‘松河大戰’。後來雖活著回來了,可從此魂也給丟了,變成了現在的模樣……你們一定想問,所為何事?」

一眾少爺小姐默默地點著頭。

「各國史官對‘松河大戰’都諱莫如深,語焉不詳,花伯這樣的幸存者對此戰又絕口不提,因此我也只能說,一定和越國的‘黑玄銳士’有關!」

「各位弟妹都讀過中州史,該知道那中州越國先祖本只是為大夏聖帝牧馬的一個部族頭領,‘八族圍兩京’之時因保帝有功得以封侯,之後十幾代君臣掙扎了數百年,國家卻一直都只是中州北部邊陲的一個破落小諸侯國而已——北地苦寒,國窮民弱,武力不振,難以和中原諸國抗衡,還隨時有滅國亡族之危。[]可在三十年前,越國卻突然崛起,大有與中州五國並起爭雄之勢,這便引發了五國‘淖台會盟’,發起聲勢浩大的聯軍攻往越國的南門戶松河,試圖壓制越國的崛起,甚至還想一舉瓜分掉他們的土地。但誰都未曾想到,越國崛起的兩大仰仗——‘崤君’和‘黑玄銳士’,徹底破碎了五國的美夢,還讓整個松河千里平原都變成了血海汪洋,吞沒了無數的生命和所有幸存者的魂魄……」

桑坦的聲線低沉,但吐詞清晰,抑揚頓挫分明,音調又隨故事內容時起時伏,很快就把大家的思緒和心情都帶到了那浩瀚的歷史長河里、又摔在三十年前猛然騰起的一朵大浪之中,身不由己隨波而動。而當肖毅听到「崤君」和「黑玄銳士」之時,心頭也是禁不住猛然一跳。

「‘黑玄銳士’的恐怖和松河一戰的慘烈,非親歷者難以想象。我們只知道五國聯軍百萬雄師和越國二十五萬黑玄銳士轟然相撞,幾乎全部碎為了齏粉。經此一戰,越國以‘黑玄銳士’幾乎盡滅的慘重代價換來五國無奈承認其崛起的事實,導致從此中州‘五國爭雄’變成了‘六國爭霸’,而五國聯盟一方也損失慘重,百萬雄師大多葬身于松河平原。這場戰爭,沒有真正的贏家,最終交戰雙方均元氣大傷,使得之後五年內六國均不敢再輕啟戰端。就花伯而言,當初帶走一萬桑家子弟跨過無雙河,最終帶回陵南的,不足一百,還個個殘疾,丟魂失魄,回來後絕口不提‘松河’,更不願回憶起那場戰爭中的任何細節。而且這些幸存者中的大多數,在之後不長的時間里,就都陸續郁郁而終……」

這樣的回憶實在沉痛,桑坦停了片刻平復心情,才續道︰「這,就是‘松河之戰’,它讓親歷的人一生受盡折磨,每時每刻,無休無止。活著的人固然可悲,可總還有命回陵南,而那些連尸骨都根本無法帶回的近萬桑家子弟兵,魂魄卻永遠留在異鄉上空縈繞徘徊,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

桑坦又停了片刻,才一字一頓地道︰「于是,作為帶兵之將的花伯,將他的一只眼楮和魂魄,也永遠留在了異鄉,留在了松河,再也找不回來了……」

講到這里,桑坦猛然抬頭望向了內莊深處某棟小樓,似乎那里就是花伯來到這莊里長期閉門寡居之處——

「花伯回到陵南後,我爺爺將他送回這桑家老莊調養,他又一直把自己關在屋里不言不語,你們知道多久麼?五年!整整長達五年的時間!直到有一天,我爺爺親自費盡周折地送回一顆花苗,對他說是這是生于松河戰後之地,英靈骨肉生就、鮮血澆灌而成,他才肯捧著花苗走出屋子……」

他的聲音激揚高亢了幾分︰「從此,這內莊就多了一名‘花伯’,而我們親眼看著他從魁梧高大的黑發中年,變成了干瘦佝僂的白發老人!眼前的這些‘同袍花’,都是他二十多年來的心血所培。現在你們該已知道,誰要是動他的花,就是動他兄弟的遺骸,動他同袍的墓碑!」

桑坦目光又轉向眼前的那株剛被修復的大麗花,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真的是在用他的生命培育它們,澆灌它們,呵護它們。一旦它們受損,他又用自己的氣血贖罪,用自己的陽壽自罰……」

修武館外大片的人群中,只有桑坦獨自一人訴說的聲音。就連早已熟知這個故事的桑烈皓,也面s 凝重不言不語。

花伯的故事說完,眾人長時間的沉默。一股悲愴的情緒,在空氣中不斷生出、聚集、又隨著沉重的呼吸相互影響著彼此。這些少男少女們雖未踏上過慘烈的戰場親歷過生死,但誰都親歷過中州內戰、陵南大戰造成的骨肉分離,都有血脈至親在常年的亂世戰爭中失去了寶貴的生命。特別是桑倫的義子義女們,更是因為失去了父親這座最大的靠山,人亡家破,才不得不過著今ri這寄人籬下的孤兒生活。很快,他們人人的臉上都浮起無限傷悲,一些年齡小一點的女孩子,已止不住用手背捂著小嘴低低抽泣起來。

過了片刻,世子爺桑烈皓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對著花伯用生命修復的那株大麗花,開口情真意切地吟道︰

「骨為睫來骼為根,鐵骨錚錚終無痕。奪目殷紅為何故?滿腔熱血澆灌成。若問今人何所憶,旦夕相守祭赤誠。昔ri同袍骨肉鑄,以吾生命招爾魂!」

這首詩不知是桑烈皓自己有感而發,還是其他人所作,此時被他帶著幾分悲壯、又帶著最真的赤子之情吟出,正好作為了這個故事的注腳,同時又為花伯和「同袍花」而頌,非常應景。伴著那雄渾低沉的聲音,大家睹物思意傷情,更是內心起伏不定、悲愴得不能自已……

除了肖毅。

菜瓜小子心里其實很不喜歡這樣的氣氛,面上卻不得不裝出和大家差不多的表情,免得被人月復誹冷血無情。這個在過去十六年里早已經歷過無數次生離死別,過去三年里又幾乎把六國邊界穿了個透、爬慣了死人堆、見多了萬人坑,又在渾沌世界里砍慣了可怕魔族的少年,沒有那麼多的多愁善感。

誰都厭惡這可恨的亂世和該死的戰爭。但歷史早已無數次證明,只有強橫無匹的實力和蓋世無敵的威權才能阻止它、終結它,而不是濃得像墨的悲傷。

為了強大起來,他覺得有比悲傷重要得多的事情需要立即去作。

于是他的眉頭擰成一團,小嘴半撅,露出要哭不哭的模樣,與其說是悲不能控,不如說是愁容滿面。

「剛冒出來個拍馬不能及的牛掰世子爺,現在又冒出來個比他厲害十倍都不止的怪老頭,咋整?」

傳承幾百年的世家果然強者如林,這桑家內莊里看起來完全可以忽略的一名老花匠,竟都有一身如此厚重的故事和恐怖的修為,之後還將遇到些什麼恐怖人物,誰能知曉?

肖毅心里固然想為花伯的故事而嘆,為「同袍花」而嘆,可他更想為陳風而嘆!和真正的天才相比,陳風二十八歲才混到罡氣一重,天賦確實算不得出眾,甚至堪稱低劣,即使他能勉強混入內莊,又該怎樣找到桑家的最大秘密?這個自不量力的家伙,偏偏就還死在了更菜的菜瓜手里,你說為了還欠他的債,如果有一天自己將被迫與桑烈皓和花伯這樣的強者為敵,心里糾不糾結且不說,能是對手否?

「咳咳,往後的事,遇到再說吧。現在既然進得這桑家內莊已曉得步步危機,便步步謹慎而行便是……」

好在肖毅不是個喜歡折磨自己的人,也從來懶得糾結。走一步看一步雖然顯得漫不經心,但好在比走一步想十步容易許多,偏偏也經常鬼使神差的更加容易走到最終目標處。

肖毅正自思忖,兩個人急匆匆跑來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沉思。

原來是修武館中的武師和內府管事喝茶喝了半天,終于想起瞅一瞅外面的情況,駭然發現高高大大、器宇軒昂的世子爺桑烈皓,杵在一堆少男少女之中如此扎眼,趕緊心急火燎地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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