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竅 第096章 借酒言心

作者 ︰ 紅燒老地瓜

「因為我發現今天在全場,他是最能喝的一個!」

中州人向來把能喝善飲者高看一眼,因為這樣的男人生彪悍通常也能征善戰。這個理由,卻不知夠不夠格讓一名區區十六歲的新來侍從,坐進代表家宴中最高地位的主桌,又與一幫家族話事人同桌共食。

但這理由從桑文馨的嘴里說出,就絕對夠格!

這一桌子的桑家話事人,要麼不敢、要麼舍不得委屈了家里的「小姑n in i」,隨便她說出什麼樣的理由,也沒一個長輩會吱一聲。因為都怕一惹她,她真會麻花辮一甩扭頭就走。這樣不給任何人面子的事,這丫頭真作得出來。

八年,八年了啊,這還是她第一次和自己的爹、這桑家的家主,坐在了同一張飯桌之上!

世家最怕家不和,更怕家主威不顯。八年來,桑倫的家主之威隨著陵南淪陷和家族的落魄一路走低,上下內外人心背離,此時已堪稱接近威墜位失的臨界冰點。連家中眾人對家主都口服心不服,他的親生閨女都不認他,絕對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桑倫內心非常清楚,如果家族在他手里再出不了一個「先祖之靈相中之人」、有一名具備成長為「武聖」潛力的成員坐鎮,他自己和桑家的頹勢便再也無法挽回。現在,他確實非常需要他閨女做出表率來給他支撐,以勉力維持自己的威權用以撐到那個時候。

因此桑文馨今天肯來宴會又來主桌就坐,和大局相較其他的那都是小事。于是與肖毅這侍從同桌,連家主也不敢有意見。

「我這義弟正是眼饞這邊的‘中州醇釀’呢,我便帶了他過來,呵呵……」桑坦也順著堂妹的話順勢解釋道。

坐立不安的肖毅盯了一眼桌上的酒壺,露出了一絲羞澀的表情。

這幅姿態,又是需在當下情形刻意為之……其實他內心鎮定自若,過來找酒喝和內心的真正目標比起來也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事情。目前目標非常明確,必須盡快將桑家的異種木元收入渾沌竅之中。為了這個目標,也必須盡快尋找一切機會獲得桑家核心話事人的信任。現在桑坦和桑文馨有意無意地推著他朝著這個目標接近,他也不會斷然拒絕。

「哦?想喝好酒?小子,我看你的酒量確實不錯。不過當下這‘中州醇釀’異常金貴,你不如先喝喝這酒,然後再評一評。說得好,賞醇釀;說的不是那麼回事,琨爺我便賞你兩拳!」

坐在斜對面的督傅桑琨,伸掌將桌上一個南蠻式樣的酒壺一吸一送,那酒壺便穩穩地落在了肖毅的面前。

肖毅抿嘴一笑,明白這又是一次考校。當下也不客氣,抓起酒壺就一口灌了個干淨。

「此為何酒?」見肖毅灌完,桑琨悶聲問道。

「當下陵南能買到的最貴的酒,南蠻白狐人狐訖家族釀造的‘琥珀珍’……」

「嗯……」一眾話事人紛紛點頭,這小子在外闖蕩多年,果然見識不淺。

「味道如何?」桑琨又追問道。

「馬尿一般,不敢恭維……」

轟!眾位話事人紛紛變了臉s !

這「琥珀珍」五金一壺,已是陵南當下能買到的最好最貴的酒水,你一個昨天還是名卑賤小奴、若非主家施恩恐怕一輩子都喝不到這樣的好酒的窮孩子,竟敢說它像馬尿?

「哦?為何?」桑琨的臉s ,卻意味深長了起來。

當桑琨扔這壺酒過來時,肖毅心里立即就跟明燈似的︰當下這考校名為「品酒論酒」,暗中卻是「論勢」,試探自己對當下陵南局勢、桑家未來走向的站位和態度。

這個暗中之題很難應對,因為一名傻子都能看出桑家上下對八年前家族接受蠻皇招安倍感恥辱,所以在中堂之時桑坦怒放「謀逆之言」無人阻止,還因此殺了劉藺,今天又聚眾高唱「謀逆之歌」,群情激昂連懦弱的桑倫都不敢阻擋。自己的回答如果偏向南蠻,則必然令以老祖宗為代表的絕大部分人失望,這其中包括桑坦和桑文馨;如果偏向中州,則又必定會得罪家主桑倫!

桑家的秘密,到底掌握在誰的手里?

在家主手里的可能,明顯要大得多……

但肖毅內心並未掙扎糾結,立即就對如何回答桑琨的問題作出了決定。

因為這個決定並不難下︰他懷念大夏盛世時的四海臣服,也恨中州人最擅內斗、把當下的中州搞得如同一盤散沙無力應對外辱;他懷念百年前陵南百家團結群雄輩出陵南也固若金湯,也恨中州六國只顧中原爭霸而視陵南如敝履棄之不顧;但無論對當下的中州和陵南如何恨,他也改變不了自己頭發、眼楮和皮膚的顏s ,把自己的中州血脈改成南蠻獸血。

所以如果為了異種木元必須拋棄自己的祖先姓氏,那麼寧可不要!

而且,萬一這個決定,能為刺激懦弱無骨的家主桑倫幡然醒悟、迎合民心添把火呢?

于是肖毅抿嘴一笑,指著那酒壺開口淡淡道︰

「先說這酒名……‘琥珀珍’?!這樣的貨s 也敢用一個‘珍’字?呵呵,這不過是那蠻夷附庸我中州風雅,給幾滴粗陋不堪的馬尿套了個好听唬人的名字而已。試問南蠻那窮山惡水烏煙瘴氣之地,又能釀出什麼好酒來?幾顆荒山野果榨出的汁水,放上幾天取個貌似文雅尊貴的名字就敢拿出來高價兜售,那生見利忘義的白狐人,也不怕糟蹋了‘酒’字!就算這所謂的‘琥珀珍’,真是陵南當下最好最貴的酒水,在小人的眼里那也是一文不值……」

這話一出,一桌子人全都又變了臉s 。

除了家主桑倫和主母梁舒倩變得難看,其他人卻是想笑不敢笑的模樣看起來有幾分別扭。桑坦是面s 鎮定偷偷帶著欣賞,桑文馨則是明目張膽的笑盈盈地盯著他表示欣賞。

肖毅不管不顧,接著道︰

「再說酒酒品……這樣的所謂酒水,正如同當下那在陵南的南蠻人一般恰似一名暴發戶,表面看著錦衣華服、威風八面,入口實則酸中帶苦,苦中帶澀;酒寡淡又無味,平平而無奇;若再細細品來,就更是酒品綿軟而無力,浮躁而淺薄,又怎能和我浩瀚中州的五谷佳釀相比?」

桑文馨已經旁若無人地大點其頭了,根本不在意她爹娘的感受。

肖毅卻只是直盯著桑琨這出題之人,又情不自禁地轟然而起︰

「琨督傅,我中州之酒,以五糧華、甘洌清泉為料,以千年底蘊、萬載古韻為曲,經歲月勾兌調配而成,入口則提、入喉則醒神、入懷則補氣,酒即人,人即酒,杯酒盛滿氣神!入口先辣而後甜,烈中又帶甘,猛烈而醇厚,陽剛而柔,那是何等的百味兼呈、包羅萬象,又回味悠長呵……」

呵,再悠長,也沒有從你這區區十六歲少年口中說出來的這番話,味道悠長。

然後肖毅又身子微躬對著桌上諸人抱拳掃了一拳︰

「老祖宗、主公、琨督傅、各位主子,小人我雖是個菜瓜,卻時刻謹記‘武者當胸懷壯烈,墨客當心系家國’,因此請恕小人冒昧,以我堂堂中州男兒之身,實在難以對這樣的南蠻酒,說出一個‘好’字來……」

然後他又維持抱拳之姿低下頭來定住,等著極有可能到來的家主雷霆震怒。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是家主的貼身文侍,卻根本未站在家主的立場考慮、當眾發表「謀逆之言」,膽子也實在太大了些。

一桌子人,卻安靜了。

似乎就連滿場壩的喧鬧聲也停歇了。

這小子,快意直言膽子賊大先放在一邊,小小年紀這一番見識和口才,恐怕比世子爺桑烈皓和桑坦都不弱,甚至中州六國的王室貴冑子弟,也不見得就能比他說得還闢厚重……

桑倫的臉,已經黑成了一片。

這小子故意讓他為難也先不提,這在南蠻治下當眾視南蠻王朝如無物,又稱他「主公」而不稱「爵爺」,固然因為這爵位是南蠻王朝的爵位他不願叫,更膽大包天的是,這個典型的中州侍從對主子的稱呼,已是在挑唆鼓勵他勇敢反出南蠻治下、又不受中州魏燕兩國統轄而自豎大旗!如果不是誠心追隨侍奉,也喊不出這個稱呼來,這簡直令桑倫內心五味雜陳、腦中天人交戰,那感覺是說不出的復雜。

怔愣三息,瞥了一眼桑倫的梁舒倩緩緩開了口︰「你好大的膽子……當著主子的面說這些話,是不想活命了麼?」

桑文馨一听手拍桌子頓時就急了︰「他的這評辭我句句愛听!又有哪一個字是錯的?」

老祖宗又趕緊伸出手來打圓場︰「哎呀阿舒,今兒個高興這年輕人多喝了點,說的全都是酒話,又何必說什麼死不死的壞了大好的喜樂勁頭兒呢……」很顯然,這番話是說到老祖宗心里頭去了。

老祖宗一發話,桑琨立即重重地「哼」了一聲,手上卻拿起一壺中州醇釀向肖毅扔來。肖毅趕緊接著,道聲「謝琨督傅恩賞!」又扒開壺塞猛灌起來,盯得目不轉楮的桑文馨又暗自咋舌。

那火辣的中州醇釀下肚之時,肖毅心中暗想︰桑倫啊桑倫,無論你如何看我待我,你桑家的異種木元,都必將很快落入我手!

桑倫听見肖毅痛飲的汩汩聲抬起頭來,目光如炬地盯著他,心中卻在暗自嘆息︰可惜你小子,是個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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