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您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青兒與飛霞鬧得厲害,吵得里面蘇青主與蘇七都听見了。蘇七是個愛嘮叨的,見蘇青主停筆凝思,知道是為著青兒的緣故,又將蘇青主數落了一頓。
蘇青主自念在梅家每日無事,便將從前發願寫的書稿又拿出來每次伏案寫作。梅家兩位小姐邀他,也是三回才應一回,只偶爾與梅政梅敦略坐坐,其余時間都在屋內用功。
原來蘇青主秉家學淵源,自幼專研詞學,深感乃父之《唐宋詞家遺音》雖得了一個全字,卻惜乎非為歌曲而制。蘇青主青樓留戀時,曾有京中名妓蟲娘言曰︰「詞曲當以能歌為先,令尊大作雖佳,卻是為飽學之士所作,我們教坊勾欄之人,以歌為生,卻為何沒人為我們編集呢?不如公子專做個唱本,以紀今日之情?」蟲娘的話讓蘇青主靈機一動,他便真的開始動手編輯起來。蘇青主按照詞調如黃鐘呂,無射商等為主目,中以詞牌為次目,下以慢、引、犯、近等為子目,目前已搜羅詞調凡五百八十七調,歷代詞作千逾。
蘇七與蘇青主說話,蘇青主慣常都是裝聾作啞,反正蘇七嘮叨也沒有指望蘇青主能听他的,此時見蘇青主又不理他也不管,只說自己的就是了。
「我看這梅家,定不是什麼好人家,梅老爺在京城的時候官聲就不好,才呆了多久啊,就置了兩房姨太太。雖說死者為大,但是那梅大爺也太不成樣子了,咱們才來那會子,他就干出夜襲兄弟屋里人的事來,嘖嘖,真不像話,還是子不教父子過。听說梅家大女乃女乃娘家兄弟昨兒來了,就是刑部郎官周大人家。那周大人與梅老爺听說是一榜同年結的親戚,要是周家知道梅大爺是那樣的人,說不定就要接梅大女乃女乃回去呢。那位周大人,是有名的鐵面,大大的清官兒。要是鬧將起來,那可就熱鬧了……」
「你還敢看熱鬧,怕是梅老爺關你把你關舒坦了?」蘇青主寫了許久,自覺脖子有些酸,放下狼毫起來活動身子,見蘇七說得熱鬧興奮,便諷刺道。
蘇七被他家公子譏諷,立刻反唇相譏︰「我只道這梅家小姐斷然要入了公子魔爪的,怎麼卻還沒有動靜?公子你放心,你若蹲了大牢,蘇七一定給你送飯。」
蘇青主與蘇七斗嘴,從來各有勝負,此番暫落下風也不懊惱,只管放下筆推開窗戶往外瞧。剛好青兒與飛霞鬧騰完要走,正巧走到院兒里,她想起蘇青主住在這里,就回頭往這邊屋子看,兩人恰好四目相對。青兒見蘇青主臨窗而立,匆匆低下頭走了。
待青兒走了,蘇青主皺著眉對蘇七說︰「那個叫田青兒的小丫頭,可不簡單啊。」
蘇七听說,愁眉苦臉︰「我地爺,您就放過人家小姑娘吧。」說著就要為蘇青主收拾書桌,一堆書稿中,最面上卻是一副畫像,一個俏麗少女拈花微笑。
眼看著十一月就要過完,梅映月那邊也傳來消息說臘月定然趕回來在梅家過年,只是天氣冷,帶著孩子不方便,就只她一個人回來了。梅家上下接到消息,莫不歡欣鼓舞,梅家終于有件喜事了。
來給梅家送信兒的,是梅映月在雲家的心月復,又娶了梅映月陪嫁過去的丫頭,與梅家的關系可謂是非同一般的親厚。梅映月除了將自己歸寧的消息送來外,真正的目的是將另外一個信息傳回梅家——梅老爺在京城被人給告下了。
梅映月的家信里說梅家從前一個姓秦的下人在京城攔了刑部的轎子告狀,狀稱梅興林**婦女,致他家破人亡,投告無門之下,只好到天子腳下找清官老爺申冤。梅映月說狀子刑部已經收了,這種事不好讓親家出面,要梅老爺速速打點。
梅映月的信打破了梅雲氏與梅興林間短暫的平靜,梅雲氏看完信,就那麼直勾勾的用冰冷的目光盯著梅興林看,看的梅興林心里直發毛。
「太太,這……」梅興林想要解釋,可是這姓秦的,他實在記不清了,不敢說有,也不敢斷然否認沒有。
梅雲氏心里苦得像黃連,才經歷了喪子之痛,老都老了,丈夫那邊還出這樣**的丑事讓人告到了京城。
「如意,去把方管家、楊寶忠家的、忠福幾個都叫來。讓方福山把府里人丁簿子全帶來。」再氣有什麼用呢?難道還能豁出老臉大鬧,如今這樣的身份,保存體面比什麼都重要。梅雲氏強壓著心頭的無力感,著手去想辦法解決。對于這姓秦的,她也沒什麼印象,成婚最初幾年,她還有興致與梅興林斗智斗勇,後來漸漸的心也淡了,不大管這些。梅興林到底與多少女人有染,梅雲氏不知道,梅興林自己也不知道。
如意走後,梅興林讓人領了送信人下去休息,屋里便只剩下梅興林與梅雲氏相對。
「太太,映月信里所說之事,我不敢說一定沒有,終究是個什麼情況,得等查清楚了才知道,也說不定是有人存心訛詐。」梅興林自知丟臉,低聲下氣的對梅雲氏說。
其實這主人家**,致婢女死亡的事情,泱泱大晏,並不少見,但是有膽子上京城告狀的,卻十分少有。一般也只是死者家屬抬尸要錢,主人家拿錢平事兒,這還是膽子比較大的人家才能做的,一般老實人家會忍氣吞聲,因為報官也沒有用,被官差惡吏盤剝一番後,最終除了人亡外,還多添一個家破。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人,會有勇氣和見識告到京城,而願意付出巨大代價去京城告狀的,定然有深重的冤情。
梅雲氏心里很清楚,這件事十有八九是梅興林造了孽。若換了從前,她說不定會破口大罵,但如今心灰意冷後,換了一個角度看待事情,心境便不一樣了。如今梅敬死了,她所有的,只有一個梅政,如果梅興林這件事壓不下來,那麼梅政的仕途也就毀了。梅雲氏決不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她要保護的是梅政,而作為父親的梅興林就不可以有這樣一個丑陋的污點!
「不管有沒有,先把事情壓下來才是要緊,你我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可孩子們還有大好前程!」梅雲氏的意思里露出陰狠,讓梅興林生生打了個哆嗦。
一會楊寶忠家的先到了,見梅雲氏坐著,梅興林站著互相不說話,就知道又出了事,也不多言,行了禮便一旁站著。
「這府里的事,沒有比你更清楚的,你可記得府里死過姓秦的丫鬟?」梅雲氏問。
楊寶忠心里略想了想,「不知是什麼時候的事?可是馬房里那家姓秦的?他們家幾個都是兒子,並沒有女兒。」
梅雲氏听了哦了一聲,便不開口了。又一會,方福山兩口子與忠福都到了,見楊寶忠家的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就知道不好,也不敢貿然開口,各自行禮就在地上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