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水得到梅映月的示意後,對青兒與梅敦言道︰「大小姐听說飛霞用的胭脂乃是京城凝紅軒的,心里疑惑,便問了問,飛霞說是青兒給她的,所以大小姐就又叫了劉嬸子去傳青兒,不過是想問問這飛霞說的,是不是實情。」
青兒見果然是為著胭脂而來,心頭竊喜,一時臉上也不覺得痛了,忙說︰「是我給她的。」
梅映月笑道︰「凝紅軒的東西,你又是從何處得的?莫不是哪位姑娘賞你的?」
青兒道︰「是大女乃女乃賞的,因為大爺守靈時大女乃女乃尋死是被奴婢攔下的,所以奴婢得了大女乃女乃垂愛,大女乃女乃說大爺都沒了,她也不稀罕用這些勞什子,便賞了我。」
梅映月又是一笑道︰「大女乃女乃如今也不在,怎知你說得是實話?」
梅敦見青兒受人懷疑,心里便不自在,雖不好明著駁梅映月,卻道︰「若不是大嫂子賞的,那就定然是她偷的,可若是青兒偷來的,卻為何她自己不用,反倒給別人?我卻從未听過這樣的事。再則,這事兒也好查,不過是給大嫂子去一封信便明白了。」
青兒也道︰「青兒平日里並不用胭脂,只因是大女乃女乃的賞賜不好推辭才收下了,白放著壞掉可惜,這又才給了飛霞姐姐,請大小姐明鑒。」
梅映月輕輕點頭道︰「倒也說得過去,只是你們這樣私相授受總歸是不好。」
外面寫月等人听到動靜,也過來看,詠月因青兒伺候過她,所以有些情意,便對梅映月道︰「青兒確實打小就不愛弄這些,她從前在擷英齋的時候,我有用不著的胭脂水粉給她,她拿去了也是悄悄送人,自己不用。」
寫月也道︰「想是青兒不識貨,連凝紅軒的好胭脂也隨便給人,我平日都舍不得用呢。」
梅映月笑道︰「不過是問問,並沒有說她偷東西。飛霞的胭脂我已經看過了;現勞煩兩位妹妹,將你們的胭脂也取來我看看。」
梅敦奇道︰「大姐這是做什麼?」
梅映月道︰「不過是隨便看看罷了,你帶著青兒回去歇著吧。」梅敦知道梅映月臉上雖掛著笑,其實並不喜歡與自己等人打交道,也不敢在她面前多說惹事,便想帶著青兒走。青兒好容易布成這局,哪里舍得走,梅敦便只好留下,梅映月見著也不理論。
不一會,奉筆和寫月的丫鬟寶琴各自拿著胭脂回來了。梅映月讓三人將胭脂並排放在桌上,拿起來一個個的聞,又在心水的手上試,一番行動讓眾人模不著頭腦,都覺得這梅映月莫測高深。只有青兒暗自歡喜,心中贊嘆︰不愧是梅映月,梅家除了她再無旁人有這個本事。
梅映月將三盒胭脂一一看過後,又讓心水去取了自己的來,對眾人說道︰「我今日問這胭脂,並不是懷疑青兒偷竊,其實另有原因。你們看,這三瓶是家里原有的,大嫂子的,及兩位妹妹的。」說著梅映月從心水手上接過一張白紙,用鉤子從第一個,也就是飛霞的胭脂里取出一點,然後在紙上抹開,接著用水洗淨鉤子,再從寫月的胭脂中取了一點,照樣抹開,重復三遍後,梅映月對眾人道︰「這胭脂原本是女兒家的東西,二哥與四弟怕是不懂,請二嫂子與兩位妹妹過來一觀,可看出什麼來?」
梅牧之妻陳氏因是嫂子,便先行查看,但她是個俗人,並不懂這些,只搖頭表示不明白,寫月、詠月也是一樣,都茫然的搖頭表示不知。
梅映月又從心水手中拿出自己的胭脂如法炮制,請眾人再看,陳碧芊、寫月、詠月三人又一起再看,旁邊婢女們也擁了上來。究竟因詠月素來善畫,對顏色顏料最為敏感,仔細一看,便對映月道︰「這四樣胭脂粗看一樣,可是細細分辨來,顏色卻不相同,我們的是一樣的,大姐姐的是另外一色」
陳碧芊也說道︰「大姑娘的胭脂不但香,味道更加醇正,且粉末均勻細致,遠勝于這三盒。」
眾人又仔細看來,紛紛表示確實如此。映月心頭冷笑,知道有人是不懂裝懂,嘴上卻不說破︰「正是如此,兩廂對比一下子就清楚了,我這也是京城凝紅軒的玫瑰胭脂膏,卻與大家的不同?你們可知為什麼?」
見眾人茫然,青兒覺得自己此時有義務登高一呼,便在人堆里喊了一聲︰「咱們的是假的!」
梅映月聞言,立刻便道︰「正是,妹妹們用的乃是無良商販仿冒凝紅軒所制的贗品!」
陳氏因管了一個多月家,有了些見識,見眾人群情激憤,便說︰「負責采買的是吳敬璉,這些胭脂,他紅口白牙說是親自在京城凝紅軒買來的。」
蘇青主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心里隱隱覺得今天的事遠不止刁奴背主牟利這麼簡單,他悄悄打量青兒,見她滿臉喜悅難以抑制的模樣,更覺得此事大有玄機,有心推波助瀾,便也拿起四盒胭脂品評起來︰「梅大小姐的胭脂,正是凝紅軒所出,乃是十兩銀子一盒的珍品,全是方開未盛的玫瑰花采摘煉制而成。這三盒嘛,雖不是凝紅軒所出,也算好的了。想是全用玫瑰花用料太貴,便摻雜了些其他花卉,因此味道雜了。尋常人家買不到凝紅軒的東西,便退而求其次,因此此種胭脂在京城也賣的不錯。」
梅寫月與梅詠月听蘇青主一說,窘困之極,丟臉之極,恨不得將那吳敬璉剮了吃肉。不是凝紅軒的東西原也沒什麼,寧州本就地偏,但是這被下人哄騙,誤把凡品做珍品,還被梅映月與蘇青主當著眾人說出來,寫月與詠月真是恨不得鑽到地下去。
梅映月嘆息道︰「這吳敬璉膽子也忒大了,原本采買就是個肥差,他還要這樣以次充好欺騙主子弄錢。幸喜得是被我發現了,若是親戚家來人,咱們熱辣辣的給人用,還說是凝紅軒的東西,那可真是丟人丟大了。」
陳氏與寫月、詠月也都覺得頗為受辱,便一起說道︰「這樣的刁奴,家里斷然容不得,只從這胭脂上看,便可知此人品行,旁的東西也難保被他以次充好。」
蘇青主見眾人越說越激動,便做驚訝狀對梅敦說︰「我平日見三爺和四爺寫字,用的紙有幾分像是越紙,可我自己用著又不像,莫非……」
梅敦沒想到自己也是被欺瞞的受害者,尷尬的說︰「讓吳敬璉買的,正是越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