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敬璉的命運就在梅雲氏與如意的三言兩語之間被決定了。如果說他繼續被關在梅家還能保住性命的話,那陳碧芊找來的官差便是索命的無常。吳敬璉留在梅家,梅雲氏不能動他,可是既然到了牢里,那一切就好辦多了。
如意回到淳風堂的時候,梅雲氏正在喝冰糖雪梨炖,梅興林坐在旁邊看大夫給梅雲氏開的方子,不住的點頭,想是滿意。如意面對梅雲氏探究的目光,只輕輕的點了點頭,梅雲氏便明白了。
吳敬璉的死訊傳到梅家時,已經是下午。方福山是把這當做喜訊來听的,得知消息後,便立刻去稟了梅興林。
「怎麼昨兒才進的大牢,今日便死了?」梅興林疑惑道。
方福山對這事,最是幸災樂禍。他忍著喜悅,強作出愁狀道︰「只說是畏罪自殺,旁的差人也沒多說。小人想著,先稟了老爺和太太,再親自帶著人去看看,吳管事雖說是待罪之身,究竟是咱們府里的人,總得念著這一份香火之情。」
梅興林點頭道︰「也是,你去吧。若有什麼信兒,及時打發人回來報。」
待方福山走了,梅雲氏便對梅興林說︰「吳管事從前仗著我信他,欺上瞞下原也可惡,但人既已經死了,多大的過錯也該丟開手,讓他娘子領了尸身回去好好安葬了吧。」
梅興林也是唏噓不已,嘆道︰「就依太太說的辦吧,錢上不要吝嗇。」又道︰「咱們家這是怎麼了,禍事不斷,莫不是有邪崇作怪不成,自打我除官,就沒遇到過一件好事。」
梅雲氏見丈夫對吳敬璉的死並不上心,知道這事算是了結,便拿過年的事情出來與梅興林商議。兩人還未說得幾句話,梅映月卻來了。
「沒成想能踫上父親,真是難得。」梅映月與父親梅興林並不親近,且自幼深恨梅興林廣納妾氏,父女倆時常起沖突,便是如今出嫁了,有時言語上也不客氣。
梅興林拿這個女兒沒有辦法,知道母女兩要說體己話,便自去了。
梅映月攙著梅雲氏去暖踏上歪著,自己依在母親懷中笑道︰「還是母親懷里暖和。」
梅雲氏的心田像是被春雨潤著,著梅映月的頭發,看著自己心愛的嬌女,寵溺的笑道︰「你都是孩子的娘了,還這樣的不像個大人樣。」
梅映月在母親面前,益發路出小兒女態,不依道︰「女兒出嫁後不在母親身邊伺候,如今難得回來,母親還要嫌我。」
梅雲氏輕輕搖著身子,像是哄懷里的梅映月睡覺一樣,柔聲說︰「哪里會嫌你,為人父母啊,那就是一輩子的事。便是我哪一天死了,心里也放不下你們。」
梅映月听出梅雲氏言語里的酸楚,知道她是想起了梅敬,鼻子也是一酸,勸道︰「母親是要長命百歲的,等大郎和我家慶兒長大,還要享他們的福呢。」
梅雲氏嘆口氣,笑道︰「是啊,過兩年等慶兒再大些,也送來給我瞧瞧。」
梅映月道︰「這是自然,不過今兒來女兒是為吳管事的事兒來的。母親這樣聰明的人,怎會被吳管事那樣的小人蒙蔽,這里面可是有什麼內情?」
梅雲氏身子頓了頓,笑道︰「有什麼內情,不過是一時失察罷了。這吳敬璉前幾年看他還好,誰知道竟便成這樣的人。你大嫂以為吳敬璉是我的私人,不好開口,我呢又不知道內里的情形,才讓這賊子得逞。只是當初用這吳敬璉的畢竟是我,如意攔你也是怕我失了面子,你不要惱她。」
梅映月對母親的話是從來不加懷疑的,也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大嫂誤會了不便說,母親這里又不知道,才讓那奴才鑽了空子。依我說,他如今雖畏罪自殺了,但也不能輕饒。這些年也不知吳敬璉究竟虧空挪用了府里多少銀錢,該好好查抄查抄才對。」
梅雲氏見女兒這樣沖動,搖頭嘆氣︰「水至清則無魚,你這樣一查,人人自危,又有什麼好處?咱們家難道缺那幾個銀子使?白叫人說嘴。你在婆家難道也這樣行事?你年輕,不知與人留余地,終究是剛硬太過,日後改了吧。
梅映月被母親教誨,也知道梅雲氏說得在理,可是江山易改,本性如何能移?只嘴上答應了,心里卻並不以為然。
「如意當日只說那里邊的事我不知道,敢問母親,是什麼事兒女兒不知道的?」梅映月沒頭沒腦的又問。
梅雲氏怎會將實情說與女兒,只笑道︰「不都跟你說了麼,為的是怕我沒臉。我有些困了,來陪娘躺一會。」
吳敬璉的死被梅雲氏用銀子輕描淡寫的給處理了。吳娘子風華正茂,獨身多金,梅雲氏又許諾不追究吳敬璉貪污的錢,還要給她找個好男人,自然也不鬧了。不久又有好消息傳來,那名進京告狀的秦姓苦主已經離開京城在回寧州的路上。這苦主沒有盤纏,一路乞討為生,走得自然慢,梅興林與梅雲氏盤算著,等他回到寧州,衙門已經放了假,要等來年春天才會再審案,這樣長的一段時間,足夠做很多事情了。
如今既然風平浪靜,一切也在掌控之下,梅興林與梅雲氏皆有心過年的時候好好的熱鬧一番,掃除掉這小半年來的陰霾,讓梅家在明年有一個新的開始。
梅家不比尋常百姓人家,自沒有年關難過之虞。梅興林與梅雲氏每日檢點各處莊子與產業送來的貢奉,本就忙碌,再加上吳敬璉這一死,采買的差事無人接手,成了問題。眼紅這差事的人不是沒有,而是很多,但都顧忌著吳敬璉新死,又是因為中飽私囊畏罪自殺,所以一時間不好開口。
梅雲氏與梅興林商量,一時之間也選不出可靠放心的人來,不如讓家里的老人帶著梅政辦差,讓族里有些家境困難的梅氏子弟幫襯著,也算是有了進益,可謂兩全其美。梅興林認為,若這樣安排,梅牧臉上不好看,所以又安排了梅牧跟著方福山檢點各處歲貢,作出一碗水端平的態度。
對于梅興林這樣的安排,梅雲氏自然知道他的用意,嘴上雖不說什麼,心里卻在暗笑梅興林痴愚。二十多年的冷待,梅牧早就心灰意冷,豈是一朝一夕能暖得過來的?若是梅牧對梅家尚有所圖,或許還會趁著梅敬之死,作出對父母孝順,對弟妹愛護的模樣以博梅雲二人歡心,可如今梅牧來裝出孝順的樣子都不願,可見是對梅家死了心,梅興林無論做什麼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