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田力夫妻出門,青兒心里便惴惴著。兩人話里話外,都透著要帶著青兒回家的意思,只是不肯點破,究竟為什麼不點破,青兒卻有些不解。
「要怎麼才能勸他二人回去呢?」青兒一個人犯難,左思右想也覺得不妥當。而要她跟著田力夫妻回寧州,更是一百個不願意。且不說京城里諸般事情未了,單說回去若是被梅興林知道,說不定悄悄兒的就丟了性命這一樁,就叫青兒斷然的不肯回去。青兒甚至有些後悔,當時匆匆與二人相見實在是莽撞了,現在左右為難進退不得,叫人好不氣悶。
想起寧州,青兒便不由自主的想起梅敦。梅敦回寧州,自然是去打破沙鍋問到底的,面對兒子的重重追問,梅興林究竟會如何作答,梅敦又會不會接受來自父親的答案呢?想到梅敦經受的種種煎熬,青兒心底又生出一股子怨毒。追根究底,這一切的根子還是在梅興林身上。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留他性命,若是因此害了梅敦,豈不叫人悔得肝腸寸斷。
「梅興林,若是因著你叫梅敦受害的話,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青兒心里想著,怨毒之色便帶了出來,幸喜得室內獨處,無人看見。
「姑娘,姑娘?」
青兒听到有人叫喚,嚇了一跳,轉臉抬眼一看,挑窗外月牙正笑著招手。
「你怎麼來了?」青兒起身開了門,見月牙額上細細的汗珠子,有些責備的說。
月牙笑道︰「我掛念姑娘,姑娘這里抽不開身,又不好與公子和七爺相見,今兒听說二老去見公子,這才偷空跑了來。」
青兒心里一算,這幾日守在田力與何花眼前,行動都在一起,已經有四天沒見著蘇青主了。
「你巴巴的跑來,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青兒見著月牙,心里倒也歡喜,自顧自的倒了一碗茶送了過去。
月牙起身接了茶,笑嘻嘻的說道︰「並沒有什麼事兒,只是想著姑娘,就偷偷兒的來看看。今兒府里買了幾個人,都是一般年紀的,以後咱們家可算是要熱鬧了。」
青兒見月牙高興,含笑點頭︰「可不是,念慈居這樣大,人卻少,有些地方便是白天去,一個人也怪怕的。」
提起念慈居,月牙有幾分得意︰「不是我夸口,念慈居雖比不得皇親國戚的宅邸,那是規制擺著不敢逾越,其他的官宅比起來,單論大小也是數一數二的。別說新來幾個妹妹,便是再住個百十個人,也是有余。」
青兒心里一動,笑道︰「可不是,多住些人好。」
月牙又道︰「是呀,不如姑娘就把爹娘都留下,不過是多兩雙筷子罷了。」
青兒臉上掛著笑,習慣性的用中指的指間輕輕的敲著桌面,淡淡的說道︰「你忽然跑到我這里說這些話,不怕你們公子罰你?」
月牙察言觀色,瞧不出青兒的悲喜,便又說道︰「公子要罰便罰好了,只是我來這趟,旁人並不知道,還望姑娘不要遷怒旁人。」
「好月牙,若從前我身邊兒有一個你這樣全心為著主子的人,說不定就不會……哎……」青兒長嘆了口氣,月牙方露口風,青兒便知道她是擔心自己跟著田力夫妻離開,自作主張前來試探。「不管是你,還是旁人,都是一片好心為我,我若胡亂遷怒,良心豈不是被豺狼吃了?」青兒說著,拍了拍月牙的手,示意她別多想。
「有些事兒,你一知半解就不要胡猜了,總歸听你家公子的話就不會錯。我的事兒,我會和青主商量,我們會想出法子來的。」
青兒說完,便听見院門開合的聲音,見月牙面露慌張,安慰道︰「又不是沒見過,不必慌亂。」
月牙聞言,忙點頭表示知道,她畢竟是蘇青主身邊的貼身侍女,片刻間便回過神來端端的坐好,等田力何花進門時,已經擺出了主子心月復的架勢。
「姑娘好,這大熱天的,難為姑娘跑一趟。」田力進屋,見有女子在,默默的退了出去,留下何花打招呼。
月牙依舊坐著,受了何花的禮後,才淡淡的笑道︰「我因與青兒投緣,便抽空來瞧瞧,並沒有什麼為難的。不知你們兩口子,卻怎麼不在?」
何花道︰「我們夫妻二人,一直想當面給蘇公子磕頭,今兒公子終于叫人傳我們,因此不在。」
月牙恍悟︰「哦,原來如此。」又笑道︰「公子事兒忙,一直沒功夫見你們,你們心里可別記恨……」
「姑娘哪里的話,折煞,折煞。我們一家子,感激公子的大恩大德都不夠,如何敢怪罪。」何花不住的鞠躬,口里直說不敢。
青兒給月牙使了個顏色,月牙便又笑道︰「嬸子不必如此,不過閑話兩句,哪里就嚇成這樣了。」說著,話鋒一轉︰「來了也幾日了,不知嬸子一家,日後有什麼打算?」
何花心道,閑話可不是這麼說的,白白的嚇人,嘴上卻說道︰「才見了閨女,日後的事兒還沒想好。只是我們一家子根兒都在寧州,遲早也是要回的。」
青兒听說,臉上不禁微微變色,小嘴微微動了兩下,卻還是沒有說話。月牙也瞧出青兒不知情,只嘆息道︰「理當如此。只是姐妹好了一場,心里卻舍不得。嬸子老家,可還有高堂要照管?」
「哪里有那個福氣,公婆爹娘,都早就沒了。青兒還見過她祖母,不過她卻不記得了。」何花嘆息。
「那定是有產業要嬸子一家回去照看?」月牙抿嘴,又是一笑。
何花嘿笑道︰「算不得什麼產業,不過是幾畝地,幾間房罷了。莊戶人家這些個東西,不值什麼。」
何花以為,月牙問這些乃是要示好挽留,話說完後便交手賠笑站著,誰料等了半晌,也不聞月牙說話,再一看,月牙正專心的品茶,神色專注,像是能在茶盅里看出朵花兒來。
月牙覺出何花看著她,一副恍悟的樣子,笑道︰「破家值萬貫,終究是自己個兒的。嬸子和大叔只管安心在府里住著,什麼時候想走了,我們也好送送。眼看就是晌午,我也不叨擾了,青兒,有空去我那兒坐會兒吧。」
送走了月牙,何花依舊覺得不是味兒,月牙那模樣,像是話里有話,細細一品,卻又淡而無味。
「青兒,我看那月牙姑娘,穿戴說話,像是府里有些分量的,怎地今兒特意來瞧你?」何花想不通,也不放心,拉著青兒的手回房就盤問。
「月牙姐姐是蘇公子身邊第一能說得上話的,自然是有分量。因蘇公子憐我,不過是囑咐她照應著些,便得了月牙姐姐許多恩惠。處久了,到覺得算是個知己,平日里便走得近。」青兒知道何花定是要胡思亂想的,耐著性子解釋道。
「原來如此,倒也是你的造化。」何花抓起扇子,先給青兒扇,接著又給自己扇了幾下︰「去把你爹叫來,咱們商量下什麼時候回寧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