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既然有了決斷,雖是滿心的戀戀不舍,田力和何花還是留下了青兒,跟著綢緞莊交賬的管事走了。一起的,還有蘇家新買的丫鬟,名字叫清兒的那個。
青兒沒有出府去送爹娘,只是兩人一走後,月牙就來接她了。兩人撐著傘,遮了青兒的臉神不知鬼不覺的回了表小姐的住處。自然,和從前青兒落難時住的地方又不同了。
換了一身閨閣小姐的裝束後,窩在僻靜小院里的下女田青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客居念慈居,來自江南的表小姐白夢竹。青兒也常暗自嘲諷自己,田青兒的身份是假的,白夢竹的身份也是假的,地府里兜兜轉轉了一圈回來,除了報仇的時候是梅花月外,都是裝模作樣的假人。
剛換好衣服,就有小丫頭傳話,說蘇青主請。青兒想到要見蘇青主,忍不住抿嘴笑了笑,旋即又自找麻煩的檢討自己︰為何知道要見他就不自覺的笑了呢?
蘇青主沒有青兒那般喜歡自省,他也沒空自省。除了愁青兒的事外,蘇白山大赦出獄的事情,也叫他心煩。對于弟弟的大難不死,蘇青主遠沒有他期待的那樣淡然。蘇白山就是個禍害!而且是絕不會吃教訓的禍害,只要他在,就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打擊傷害蘇青主的機會。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手段也越來越陰狠毒辣,而蘇青主卻早沒沒了陪他做那些無謂爭斗的意思。蘇青主的世界有家國天下,辭賦文章,他煩了,只是蘇白山卻還不知道收手。
「你來了。」蘇青主見青兒,要麼在園子里,要麼在書房。這天氣逛園子是不合適的,書房里放著冰很涼快。
青兒點頭,猜到蘇青主是有事要說。
蘇青主給青兒讓了座,躊躇著不知怎麼開口,抿了口茶,方說道︰「田力夫妻雖走了,日後自有相見的時候,你不必難過。」
青兒輕笑︰「他們知道我在這里,我知道他們在綢緞莊,又不是生離死別,有什麼難過的。想要見時,一天的功夫也就見到了。」
蘇青主點頭,終于還是說道︰「有個消息,一直沒做準,如今得了準信兒,所以要告訴你。」
「殺害任大哥的凶徒落網了?」青兒騰的站起來,激動的說。
蘇青主皺眉,點頭道︰「有消息說抓著了,如今正在押解回京的路上,終于是不是還要你見了才知道。」
青兒歡喜極了,轉念一想又問︰「你不是說是得了準信兒麼,還有旁的什麼事?」
蘇青主道︰「日前一直風聞皇上有意大赦天下,如今旨意已經下來了,蘇白山在大赦之列。」
青兒聞言,立不敢置信︰「怎會如此,好好地,怎麼就大赦了呢?」想起蘇白山的種種惡行,青兒對于大赦便是一百個不服氣。
蘇青主道︰「北邊打了勝仗,聖心快慰……」
「這蘇白山端是走運!」青兒惡狠狠的說道,又見蘇青主尷尬不語,連帶蘇青主也埋怨上了︰「你早知道,為何不告訴我。這就叫蒼天無眼,總叫壞人猖狂!」
蘇青主嘆道︰「早告訴你,不是讓你早一天生氣麼?聖意也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青兒怒目望著蘇青主︰「我不可以左右,別人卻未必。這事兒前前後後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是不是你又舍不得親弟弟死了?難怪那日蘇幕遮會來幫襯你,你說,是不是你也出力了?!」
青兒的思路叫蘇青主措手不及,片刻間矛頭就已經指到了他的頭上,連忙要解釋,青兒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當初定下那計策的是你,如今卻來後悔。也罷,反正蘇白山未死,你們一家子還有機會化干戈為玉帛。我自去找我的田家爹娘去。」說著青兒跺腳轉身便要跑,一錯眼見書架上放著許多典籍,知道是蘇青主的愛物,惡毒念頭一起,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竟然將一人多高的書架子轟然推倒,跟著便頭也不回的跑了。
蘇青主萬沒想到青兒竟這樣沖動,驚駭之余,也顧不得藏書,連忙追著青兒跑了出去。可憐蘇七一直在屏風後面偷听,卻遭了池魚之殃——屏風被書架蹭倒,狠狠的砸了他一下。
青兒一路跑著,越想越氣。那蘇白山如此可惡,卻無人制裁,好容易進了死牢,卻又遇上大赦。這老天為何如此不公,蒙冤受屈的沒有公道,奸佞惡毒的卻富貴榮華!青兒心頭一股怨毒之氣直沖腦門,只叫她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恨不得親手提刀將那蘇白山碎尸萬段。想到拿刀,青兒便想起蘇青主曾贈她一把匕首,對,拿了拿匕首,守候在蘇家門口,只要蘇白山一露臉,就當胸給他一刀,看他死不死!
青兒起了這個念頭,也顧不得烈日燥熱,提起裙子便奔回了住處,月牙見她匆匆回來,面色不善,攔住想問卻被青兒躲開。焦慮間見蘇青主跟了過來,忙請主子的示下。
蘇青主讓月牙將院子里的下人通通帶走,自己則進屋準備看著青兒。
青兒拿到匕首又要沖出門,正好撞上蘇青主。蘇青主見她拿著匕首,也是一陣火起。
「你瘋了麼?」蘇青主一把抓住青兒的手腕,猛的拉著了她。
青兒被他一抓一拉,手膀子月兌了臼,手腕也一陣的疼,嘴上卻嚷嚷著︰「你放我去,這世上既無公道,我便自己去討!讓我殺了蘇白山,省得你作難。」
蘇青主見她冥頑不靈,攬住青兒的腰肢將她抱起,重重的扔在床上︰「哪里都不許去,你給我腦子清楚一點!」青兒這般忽然性情大變,蘇青主驚詫極了,但是驚詫歸驚詫,卻決不能讓青兒出去嚇到了別人。蘇白山什麼的,若是青兒想殺,尋個機會讓她下手便是,只是她這樣大喜大悲,精神損耗太大,最終會虧了自己的身子。
青兒見蘇青主這樣對她,更加惱怒,掙扎著要起身,卻覺得膀子疼的厲害,卻不肯在蘇青主面前示弱,只橫眉冷對,咬牙切齒︰「我就是太清醒了,才做了叫自己後悔的事。你讓我去殺了蘇白山,我絕不連累于你。」
蘇青主惱她說這些話沒良心,也青了臉咬牙道︰「殺了之後呢?你跑得掉?」
「跑不掉不過是償命罷了,我不怕死。」青兒迎著蘇青主的目光,狠狠的說。
這副態度,徹底的激怒了蘇青主,他搶過匕首,刀尖抵住青兒的脖子,喝道︰「你這麼想送死不如我成全你。你不是說我還能與蘇家化干戈為玉帛麼,不如就用你的性命做禮物吧。」
青兒明知蘇青主此話違心,卻一定要跟他倔,仰頭做視死如歸狀︰「你殺了我好了,殺了我一了百了。」
蘇青主如何下得了手,反手將匕首一扔,又抓起青兒提了起來︰「你究竟想怎麼樣,要我怎麼做你才滿意?」
青兒被他抓住肩膀,鑽心的疼,眼淚不爭氣的留了下來,先是抽抽搭搭,跟著卻嚎啕大哭起來︰「你怎麼那麼狠心,你怎麼那麼狠心,有本事真的殺了我好了,卻同我耍什麼狠。」
蘇青主也覺得不對,細細的模了模青兒的肩膀,才發現果然已經月兌臼了,忙從懷里模出汗巾子疊好,塞在青兒嘴里。「咬住,千萬別傷了舌頭。」說著找準了位置,猛的用力,還原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