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宋西門慶 第五十九章 鴛鴦樓傾勢難倚

作者 ︰ 三王柳

粉牆留字後,西門慶和武松靜悄悄下了鴛鴦樓。

月光朗照下的都監府靜悄悄的,但這靜卻又有所不同。西門慶和武松他們出沒過的地方,是一片陰沉的死寂,未經人肺過濾的空氣,仿佛漸漸板結成了混沌一塊,連月光都被隔阻到了外邊,無法嵌入那一團自成一派的冷寂里去。

而在另一些地方,靜謐中泛著活氣,那是睡夢中人的呼吸與夢囈,象是黑暗的水下,有魚吐出了氣泡,見證著這里還有生命的存在。

站在這生與死的交界上,剛見了血的西門慶這一刻對生命的感悟是如此之深,他看了一眼悄然無聲的都監府,那高聳的屋宇一瞬間似乎突然縮小了下去,在他腳下變成了一枚太極陰陽魚——黑藏白,白藏黑,陰陽循環,生死相隨。

武松見他神色有些奇特,便問道︰「三弟,現在我們卻投哪里去?」

西門慶听城中報時的更點時,已是四更三點,便向東方一指道︰「十字坡!」

兄弟二人從舊路出了城,投東小路便走。走到五更時,天色朦朦朧朧,尚未明亮,武松卻是辛苦了一天,身體困倦,今天背上新打的那二十脊杖也開始隱隱作痛起來,眼看就是個熬不住的樣子。

西門慶攙了武松,正走到一座樹林里時,看到前方影影綽綽有一間小小的土地廟,兄弟二人都是大喜。

西門慶便道︰「二哥,咱們兄弟且先歇一歇再走。」武松點頭。來到廟前正要進入里面,心中警兆突然一動,同時飛身後退,「嗆啷啷」雙刀出鞘,在身前交織出一片光網,護住要害後,西門慶喝道︰「是誰?出來!」

話音未落,小廟里早躍出兩條人影。西門慶和武松一看之下,松了一口氣,都是收刀還鞘。原來那二人,卻是施恩和鈴涵。

西門慶便沉下臉來,問道︰「你們兩個,怎麼在這里?我不是吩咐過你們了嗎?謹守家門,莫要輕舉妄動。若被小人看到你們和我們在一起,卻要給自家招來多少無謂的口舌?」

施恩垂頭挨刮,只是道︰「哥哥教訓得是!」

鈴涵卻囁嚅道︰「西門大哥自己一個人去救武二哥,卻叫我們袖手旁觀,讓我們心里怎能過意得去?西門大哥,你要罵就罵我好了,是我硬拉著他來的!」

武松細看時,卻見施恩和鈴涵一樣,也用黑紗蒙了臉,腰間掛了弓箭,手里提著口樸刀;鈴涵全身上下都掛滿了插著飛刀的刀囊,讓嬌俏玲瓏的她第一次顯得殺氣騰騰起來。

武松忍不住笑道︰「看你們的打扮,便是要劫法場,也盡夠了!」

鈴涵忸怩道︰「我們也不是信不過西門大哥的本事,只是想藏在這前往十字坡的道路上,給二位哥哥打個接應。沒想到兩位哥哥好本事,雖然我們一聲不出,還是被你們發現了!」

西門慶便笑道︰「那是因為你們兩個靠得太近啦!那鼓一般的心跳,隔著三里地,我們就听到了!」

施恩和鈴涵聞言俱都羞紅了臉,西門慶轉過身不看他們,只是扶了武松道︰「二哥,咱們走!到廟中歇息一刻,讓他們二人給咱們望風。」

進了土地廟,西門慶陪著武松略歇息了一會兒,回復了幾成精神力氣,武松便起身道︰「此處不是久留之地,且先去十字坡再說!」西門慶、施恩、鈴涵點頭答應了,四人一路疾行,往十字坡來。

一頭撞進張青、孫二娘的店子,西門慶便先大叫起來︰「酒店不開張,客人要餓死啦!」

門簾一掀,孫二娘蛾眉倒豎,直撞出來,看到叫囂者是西門慶,呆了一呆,這才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三奇公子還有武二哥!看你們兩個灰頭土臉血葫蘆的樣子,必然有甚麼好事做了出來,且說來听听!」

西門慶看武松坐在椅子中只是打晃,便道︰「好我的張家嫂子!快給我們上菜上飯,吃飽了,我們才有力氣爬山,還要去村子里見曾兄呢!」

孫二娘見西門慶面色鄭重,也不再調笑,大盤肉大盤菜蔬都端上來,就著熱騰騰的酒,西門慶和武松狼吞虎咽,孫二娘自去和施恩與鈴涵搭話。

西門慶和武松吃得飽了,精神都是一振,孫二娘便道︰「你們兩個為何這般模樣,我听小施公子和鈴涵妹子說了,便猜也猜個捌玖不離十。我這里也不是安穩之所,且讓老錢送你們進山!」

一路翻山越嶺,進了深山環抱中的村子,武松和西門慶都松了一口氣——這回才算是徹底安全了。見了曾思齊,身心俱疲的二人客套了兩句,便提出了上床的要求,曾思齊將他們引入客房,一覺倒頭睡起。

西門慶和武松在這里安睡不打緊,孟州城中,早掀起了軒然大波。

張都監府里,有那早起的家人來到廚下踅模,卻見兩個丫環在灶台角落里背捆著,那家人顧不得偷嘴吃,先唬了一跳吃了一驚,肚子便飽了。

正這時,那邊廂也有人吵嚷起來,原來負責開角門的家人來開門時,卻見角門被卸了下來,虛掩在那里,先便吃了一驚。急進馬房中時,卻見養馬的後槽被人一繩子捆了塞在被窩里,被解救出來後,卻是白著眼楮一問三不知,只說自己朦朧中被打暈了,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听到。

眾人一想,必然是遭了賊,因此趕緊急哄哄的去稟報張都監和夫人,誰知夫人和少爺小姐都被一繩捆在了屋里,連幾個貼身服侍的丫環都跟著沾光,做了一回端午節的粽子。

大家大驚之下,一路去登鴛鴦樓,一路去敲府中那些教師爺的屋門,結果兩路齊叫一聲苦——血淋淋陰慘慘的尸首浸在血泊里,嚇倒了多少人!

此時已是天甫黎明,都監府里一邊開喪,一邊派人來知府衙門這邊報案。知府听了張都監的凶信,又喜又驚,喜的是給自己臉上抹屎的張都監終于遭了報應,驚的是那報應來的忒也猛烈了,讓身為贓官者人人自危。

人死怨消,知府大人不計前嫌,火速派人前來,檢點了殺死人數,查看了行凶賊人出沒去處,填畫了圖樣格目,回來稟報知府道︰「凶手先進入了馬院,捆綁了養馬的後槽一人;次到鴛鴦樓下耳房中,殺戮張府管家和護院教師十三口,還饒上了張團練管家一條性命;後凶手又至廚房里灶下,綁起兩個丫環;然後上了鴛鴦樓,殺死張都監一員並心月復親隨兩名,外有請到客官張團練和蔣門神二人;白粉壁上,衣襟蘸血大書著一排血字——‘屠狗者灌口二郎神武松、清河西門慶’,樓下綁起了夫人一口、兒女三口、丫環女乃娘若干。生者不算死者算,總計殺死了上下人等一十九人,擄掠去金銀酒器、古董珍玩四十余件。」

其實,那些丟了的金銀酒器、古董珍玩,都是張都監府上人順手牽羊的。張都監既然已經死了,這座都監府只怕再呆不長久,豈能不為自己日後謀些福利?因此有那心思靈動的,早已在報案之前就揀府中的好東西袖了起來。反正可以一總推到殺人凶手頭上去,這就叫幾十人做事兩人當,乃是發國難財得家難產的不二法門。

孟州知府哪里辨得出其中真偽?听完稟報後,便差人把住孟州四門,點起軍兵並緝捕人員,城中坊廂里正,挨家挨戶的搜捉殺人凶手西門慶和武松。

正忙亂著,有飛雲浦來人等告稱︰「有漁翁在飛雲浦水中打撈起四具尸首,俱裝在口袋中沉入水底,見有殺人痕跡在飛雲浦橋下道邊。」知府按了狀子,當差本縣縣尉下來,一面著人收斂起凹個尸首,一邊檢驗時,才發現兩個是本府公人,正是派去防送武松去恩州的。另兩個卻是死掉的蔣門神的徒弟,這一來,知府心中倒是明白了七分。

于是知府下令,閉門三日,全城大索。五家一連,十家一保,螞蟻洞里也去搜尋。搜了三天,一無所獲,上憲責備的公文倒先下來了。

知府急了,押了文書.委官下該管地面,各鄉、各保、各都、各村,盡要排家搜捉,緝捕凶手。更有丹青妙手,寫了西門慶和武松的鄉貫、年甲、貌相、模樣,畫影圖形,出六千貫賞錢。如有人知得西門慶、武松下落,赴州告報,隨文給賞;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宿食,事發到官,與犯人同罪。遍行鄰近州府,一同緝捕。

與此同時,一封火急的文書,也被急遞鋪飛速向山東東平府傳遞。書中詳細敘述了西門慶、武松在孟州所犯罪行,請東平府尹移文清河縣,將西門慶、武松家屬人等,一並鎖拿,責問凶犯下落。

外面的世界驚濤駭浪,而身在熊耳山余脈小山村里的西門慶,卻是穩坐釣魚台,悠然自若。這正是︰

莫道風波濤驚駭,還數英杰竅玲瓏。卻不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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