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奴兒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只是此時已枉然(大結局)

作者 ︰ 妖精媚兒

那日梅雪落依稀說了什麼,也許什麼也沒說,她只記得一句無關緊要的話,梅雪落說她懷了龍種。奴兒坐在秋千上,默默的想著什麼,已經過了一個月了。李純對她依舊寵愛,只是不再勉強她做任何事。

梅峰所帶部隊,一路上勢如破竹,捷報連連。皇上御詔嘉賞,卻命令三軍暫不撤退。奴兒的心中已然雪亮。

前幾日,在刻意的安排下,她幾乎就能出宮。眼看萬事俱倍之時,李純突然來了,而且整整纏著她一下午無法月兌身。端端錯過了良好的時間,梅峰留在邊關,奴兒心里的擔憂每日俱增,卻也無可奈何。

直到正福急急的趕來才打斷了奴兒的沉思。

一句梅將軍在邊關病重,听知情人說是重了深毒,奴兒瞬間沒了思緒,軟軟的從秋千上滑下,幸好正福眼疾手快,急時的扶住了她。

一時間仿佛有千萬把刀細細凌遲她的五髒,仿佛會讓她痛到灰飛煙滅。

「我要出宮。」回過神來,她喃喃念道。

「公主,現在不行,公主也出不去。」正福跪下攔住了奴兒的腳步。

「招集所有的暗衛,有人阻攔,就殺出去。」

「公主,請稍等,今晚,今晚奴才一定想法安排公主出宮。」

靜靜看著正福,奴兒慢慢冷靜了下來。她並沒有灰飛煙滅。她還活著,還要繼續做她不能不做的事。

腳踩浮雲般的回到宮殿,只有春蘭一人在宮內等候。奴兒譴了所有的人,看著天色。生平唯一一次,竟覺得度日如年。

一整個下午,她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甚至抓不住那座椅上的裘皮。

諸般前塵一一驚回掠過眼前茫茫雪野,梅峰是她一生惟一最後所有,是這冰冷世界僅剩的那一絲溫暖,是她活下去的最後勇氣和理由。

天終于暗了,等到幾近絕望,奴兒已經不記得此時是幾時,中間李純來了一次,春蘭將他擋在了外面。普天之下,趕擋他的駕的只怕也只有這個仍在發呆的女子了。

直到正福側身閃了進來。

一切終于都準備好了。

拉開宮門,夜晚拂來,一輪虛華的月高懸。

奴兒略略清醒,忙命正福來春蘭。睡眼惺惺的女子听到奴兒的話,並沒有多少驚訝,只是在奴兒提到要她馬上和他們一起走時,她才驚訝出聲,想說什麼,最後還是乖巧的點頭,忙轉身為奴兒收拾衣物,亦埋怨奴兒沒有早一時告訴她。

焦急中,誰也沒有在乎春蘭的話,也沒有看清她不甘願的神情。

深宮到官道的長道,紅牆綿延,猶如無邊天線。此時奴兒歸心似箭,只顧早日到達盡頭。

「梅妃娘娘。」車駕漠然停了下來。

依著深宮最後一道門欄邊,梅雪落款款而來,華貴的姿態不改,笑道︰「听說姐姐要出宮了,我來送送……?」

奴兒扶車下來,雪落走近,親密地拉起她的手,兩人慢慢踱前。

「剛才怎麼就這樣走了?」雪落輕聲開口,「可是听到不舒心的話了?」

「梅妃娘娘多心了,空氣渾濁,我透些氣而已。」奴兒笑。心里暗驚,梅妃既能知道,那李純又怎麼會不知道。

牽著奴兒的白脂似的縴掌,梅妃輕嘆︰「你到底信不過我……姐姐,我再嬌縱,也是愛我哥哥,愛我的父親的,姐姐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嗎?听姐姐一句話,今天不要出宮。」這話是動了情的,沉甸甸的分量含在其中,奴兒心中一動,看著梅妃,溫婉的笑,暖意涌上身,奴兒輕握住梅妃的手。

「梅峰重了毒,已危在旦夕。」

梅妃聞听此言,眼淚盈然,眼圈暈紅。

奴兒轉身欲走,梅妃還懵然地原地站著,忽然又一動,快步上前,拉住奴兒,湊于她耳旁,輕言道︰「從西華門走,千萬不要去太清門,切記。」

詫異地回視她,眸光輕轉,已經猜到其中些許玄機,潺潺暖意浮上,百感交集于胸。

「謝謝你……妹妹……」

雪落點點頭,又搖搖頭,清明的淚珠滴落下來,站在原處,看著奴兒上了馬車,馬鞭高揚,車輪骨碌之聲響起,她才恍過神來,回過身,欲回宮中,被眼前紅牆聳立的長道嚇了一跳,怔然望之,帶著看不到底的惆悵,慢慢向深宮走去,掩于虛華之中。

轉了方向,奴兒催促加快車駕。

「公主……有埋伏……」大聲嘶喊中,暗衛的馬蹄聲似乎有些紛亂。

「皇上有旨,為保公主的安全,請公主回宮。」

奴兒心一瞬漏跳。

雪落到這種時候還不放過她嗎?若是這樣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車簾高撩,宮燈的光線立刻斜入內。

一陣風揚起,一片梅花花瓣忽從車駕中飛落。

奴兒一瞬間明白了,不是雪落。她想大笑,想怒斥她,問她為何,可現在不是時間。面前軍容整齊,禁衛軍前一排手攜陌刀,後一排弓箭上弦,雖然半絲不動,壓迫之氣已經濃烈地彌漫開,西風四起,帶著低彌的氣息。

沖過去?硬沖過去?抬頭望向前,奴兒眼里閃過錯綜復雜的情緒。[]一揮手,示意暗衛殺過去。

本是停著的車輪又開始瘋狂轉動,劇烈顛簸著往前。兵器交鳴,喊殺聲起。奇怪的是所有的弓箭手都沒有動作。

百名暗衛生生擋住了禁衛軍的攻勢。

眼看著已經快到了西華門下,領頭之人刀一揮,亮閃過眼,拉馬回身,同時退後,一看形勢不利,咬牙高喊︰「放箭——」

未曾動過的後一排弓箭手立刻听令而拉弦,放箭,因為早有命令,不得傷害車內人,所以流星似的箭都射向了暗衛,避開了馬車位置。箭如雨下,破空的利聲不斷沖著侍衛而來。箭身尖細,難以防範,但暗衛的攻勢卻絲毫沒有遲緩,不愧是太上皇的死士。

馬車終于沖出了門,李純還是大意了,饒是他再精明,也不會想到奴兒的手中會有這樣一批死士。

不要——」女子的尖叫聲刺耳傳來。

奴兒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一枝利箭破空而來。

是誰想取她性命,箭的方向正對著奴兒的位置。

眼看他要喪命于箭下時,春蘭卻突然撲出,擋在箭口。

敵我……在這瞬間難以分清了……

她為何要救他呢?

抱住春蘭的身體,奴兒一張臉扭曲地分不出表情了。手上撫過春蘭,上面明晃晃的一只穿心的箭,奴兒想要伸手去握箭柄,卻發現手抖的連焦距都失去了。

全場幾盡無語地看著。

「小姐,原諒我……我不想……這樣做,可……我忘不了……忘不了……他一時的溫柔,我知道……在宮中也是……死,我還是……不願……」

眼淚早已模糊了雙眼,奴兒哽咽無聲,心就像被鑿了一個洞,空蕩無處填補,眼前時而模糊時而清晰,那壁上的龍是張牙舞爪的,似要飛天的絢麗,可是那春蘭的表情卻是模糊的,一片紅暈的色彩,掩蓋了一切,血色一片,越融越大,流淌在地,半天紅霞,似又與地合在一起,除了紅還是紅,除了血還是血……

血色漫天……

這傻丫頭,明知自己的地位無法匹配李純,還是意無反顧,就算留在宮中,也會被後宮賜死呀。她早知道了春蘭和李純的事,只希望這次能帶她安全出宮,尋一良人嫁了,可她偏偏死也要留在這看似繁華的宮殿。

「快走。」身邊的暗衛沉著的指揮。

可還是晚了一步,同一方向再次射來一枝利箭,正中奴兒。一聲慘呼消失在馬蹄聲中。

慶康二年,皇上興大獄,屠殺人數千人以上,名曰︰朝臣謀反,殺死絡衍公主。

同年三月,梅將軍戰死邊關。據軍中傳言,絡衍公主身中箭毒不治身亡。梅將軍獲知絡衍公主長逝,在戰場上首當其沖,一心求死,最終因毒發落馬身亡。

消息傳到宮中,皇上痛失愛將,追封梅將軍為安王。

同年五月,梅宰相因痛失愛子,身染重疾,辭出宰相一職。

慶康三年,皇上喜得龍子,大赦大下,立梅妃為後。

至此天下步入和平昌盛時期。

「是皇後嗎?」坐上上的男子只顧著翻閱一道道奏章,低沉的聲音輕喚,音質低醇,仿若擊築之樂。

「皇上,是臣妾!」

坐上人似乎嘆了口氣,又似乎沒嘆,皇後低垂著目,腳下平滑如鏡,她的群角曳過,留下一道輕輕的影。

皇後看到桌子的一角上放著一張女子的畫像,面容恬美,巧笑嫣然。

皇後黯然的垂下眼。他還是忘不了她,即使現在他已是後宮三千。

「皇後,你告訴朕,她在哪?她到底在哪?」

皇後張開嘴,口中苦澀,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淚卻成串地落下,洇地胸前一片暗黃。

「她希望朕立你為後,朕依了她,可她還是不肯見朕,哪怕是在夢里!」一滴落潤落,李純咆哮而出,「他們為什麼要殺她,為什麼要在箭上下毒。這些可惡的東西,死一百次亦不足惜。」

「皇上,後宮佳麗三千,忘了她吧。」梅雪落哀傷的說。

「忘不了,後宮三千也換不來她的一個笑顏。朕還記得初見她的樣子,真是很丑,好像她什麼都懂,又什麼都不懂。那雙細長靈動的眼楮里倔強又楚楚可憐。她那樣依賴梅峰……後來,她來到了王府,一身紅衣讓人驚艷。我從來不知道一個女子竟能有那樣的天壤之別。那些日子里,朕就應該帶她離開,怎麼會把她送到梅峰的手里。朕只想寵著她,就像守護朕的江山一樣。可為什麼要逼她……」

宮中影影綽綽,梅雪落靜靜的听著。仿若和他談論奴兒是他們唯一的話題了。

初春,帳外明月染天,清霜鋪地。奴兒終于趕到了軍營,手臂上纏著層層白布,卻掩蓋不了那滲出的鮮血。一張素雅的容顏找不到一絲血色。

一切仿佛只是噩夢一場,又或者其實現在才是不可再有的清寧夢幻。

奴兒一直無言,梅峰緊握住她的手,目光寧靜溫和︰「奴兒,能活下去自然很好。但若就此而去,也不要太多悲傷。」忽然他沉默,片刻後輕輕說︰「只是你,誰能照顧你。」

奴兒硬下心腸,昂起頭來︰「我們還能有多少時間?」

他默然無語,良久之後,他說︰「兩情久長,與天地不老,來日何能計數?」

一陣顫抖剎那間掠過奴兒全身。

黃泉碧落,只此一句,她已可與他亙古相隨。

暗雲垂野,不見星光,黃河河面冷冷地寒白。惟有河岸上連綿不絕的千帳燈火明華而溫暖,仿佛可以從此璀璨成為不朽,直至天塌地陷,萬物皆休。

梅峰吹起洞蕭,遠遠喚起戰馬哀嘶。

剎那間令奴兒覺得無比岑寂。

腳下所在仿佛是荒埋多年的戰場,流連不去的惟有野馬孤魂。

那晚蕭聲不斷,山下人說,那晚,寒風蕭瑟,一團團的磷火飄搖而至,它們圍繞著蕭聲,徘徊不去,無限依依。

軍士說是將軍的蕭聲引來了無數的鬼魂。

亦日,將軍抱下了那白衣蕭索的女子,整日將自己閉在軍帳中誰也不見。夜幕低垂時,一輛馬車帶走了那女子的棺木。

三日後,將軍執意追殺一股逃兵,追至半路,突然墜馬。

那時,大河蕭蕭,而群山寥遠,漫天彌地只是無窮蒼涼。

一匹戰馬的嘶鳴就在此時迎風而起,悲亢淒涼,剎那間凌駕于一切水聲之上。

漸至低回。

漸成不絕于耳的淒涼短嘶。

壯士悲憤,將將軍置于戰馬上,怒殺敵軍。待眾人回神,戰馬已去。

回到軍營,才知戰馬已經回營。梅宰相悲憤中,將兒子葬于邊關。

了卻君王天下事,何計生前身後名!

是所有軍士對安王的評價。

山嶂疊翠,溪水瀲灩,綠柳爭妍,桃花吐艷。那個時候,正是春風裊裊,吹得百卉都盈盈欲笑。枝頭的黃鶯兒,也撲著雙翅,婉轉悠揚地歌唱起來。又有那穿花的粉蝶,迎風飛著,紛紛亂舞,好似天女在那里散花一般。獨有餃泥的紫燕,卻在樹林里或是水面上,不住地掠來掠去,找尋著小的蟲魚,去哺那巢里的雛燕。晨曦漸漸地放開光華來,把草上鮮明可愛的露珠慢慢地收拾過了,便顯出很嬌女敕的一片綠茵來。

亭中,一個氣質儒雅的男子寵愛的拉攏嬌妻的披風,听著說書人的說唱和那美貌女子相視一笑。

「夫人,少爺,早該服藥了。」一位騎馬的娉婷女子在不遠處不滿的喊。

那美貌女子輕嘆一聲,「這一生怕是逃不了這苦味的東西了。」

再看那娉婷女子身後,一個偉岸的男人,手里牽著一個嬌俏的女嬰,美貌女子不禁臉色一黯。身邊的男子見狀,輕柔的擁她入懷。在她耳邊低語著什麼,轉瞬她又展開了如花的笑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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