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58章
午飯過後,善水隨母親文氏回房,許氏知道她母女有私房話要說,陪了片刻,便退了出去。,,用手機也能看。邊上無旁人了,文氏最關心的,也和王府那邊一樣,自然是善水肚子里的動靜。雖則一早就猜出來了,只經她親口證實,還是難掩失望。畢竟是母親,很快便安慰她道︰「不急,不急。你們才成婚小半年。有時越想,反越盼不來,你且放寬心。娘再給你尋個好郎中。說起來,張太醫原本也是精于此道,請他給你看下最好。只是如今他們家也有煩心事,娘一時倒也不好上門再去麻煩。」
善水听她提起張家,順口便問道︰「他們家怎麼了?人可都好?」
文氏道︰「除了若松,旁人倒都好。」
張若松那樣的人,竟然也會出什麼事?
「他怎麼了?」善水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文氏嘆了口氣,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前幾日正與張夫人見過,她如今很是愁煩。道若松不願在太醫院供職,竟要離京游歷去,張夫人自然不放,正拖著呢。」
善水吃驚,「好端端的,他這是為什麼?」
文氏道︰「可不是麼,別說是我,就連張夫人也不大清楚。只道他有這念頭。若松這孩子,我也是知道的一點的,看著沒脾氣,真要倔起來,那是十頭牛也拉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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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趟娘家之行,撇去最後听來的張若松的消息,別的都算順當。
關于張若松,善水從與母親文氏後來的敘話中,知道他自前次施技救了長福公主後,便頗受皇家青眼。雛鳳清于老鳳聲,有這樣的際遇、家世,再假以時日,他的未來比他父親張青,只會更有作為。雖則醫者地位低下,連太醫院首官的官職也不過五品,但若有一手非常人所能及的醫技,任你皇家貴冑,也是吃五谷雜糧的,又有誰敢輕慢半分?
他這麼年輕,面前又擺著這樣大好的前程,這時候,卻突然想要遠離京城,到底是出于什麼考慮?
善水回了王府,把自己母親裝好叫她帶來的食盒送去青蓮堂,王妃正在聚精會神地繡一副新的大士像。見她進來,隨口道︰「回來了?你爹娘可都好?」
善水自嫁入王府後,漸漸就琢磨出了一件事。王妃繡大士像,繡成裝裱供奉,其實大約並不是她的目的。她仿佛更沉浸于繡的過程。所以據說這些年,總是完成一幅之後,接著就又著手下一幅。如今的這一幅,就是接上次與善水結緣後的那副所開的新軸。巧的是,也是尊千手千眼大士。只是大半年過去了,如今還只繡到一半。
善水道︰「他們都安,叫我轉對您的問好。我娘知道您在為少衡守齋祈福,還親手做了兩扇素糕,叫我給帶過來。」
王妃道︰「多謝你娘了。」
侍著的紅英接過善水手中食盒。
善水躊躇了下,道︰「娘,今天起,我也跟你一道守齋吧。」
王妃停了手,抬頭望她一眼,道︰「我記著第一次在普修寺見你時,你仿似說,人修行以誠為上,心中至誠,則所想直達神佛腳前。說得不錯。你有這心意就行,不必拘泥要跟我一樣。」
善水見她這樣說了,自己若再堅持,倒顯作態,便應了一聲。也不敢多打擾她,正要告退,忽然見她招手叫自己過去,便到了近前。
王妃指著繡面道︰「知道我為什麼喜繡千手千眼大士?」不待善水回答,自顧又道,「世上之人,苦難煩惱各種各樣,這才有眾多無邊法力和智慧的神佛去度濟眾生,就像這千手千眼大士,具如意寶珠手、葡萄手、甘露手、白佛手、楊柳枝手。[]無論世人有何心願,大士都能大發慈悲,解苦難施利樂。」
善水不料她今日突然會有興致跟自己說這些,想了下,應道︰「我前些時候在興慶府的時候,偶讀了點當地部族的**,見其中有蓮花藏世界之說,大約便是娘說的這意思了。」
王妃微微一笑,揉了下自己的額,面上浮出一絲倦怠,指著繡面道︰「下個月二十,便是太後的壽日。往年我都會繡一面大士像呈賀。這軸已經繡了許久,卻頗不暢,近日人也倦怠,更懶得拈針,眼見沒多少時日了,怕要耽誤。你既回來了,代我盡到這孝心,可好?」
善水立刻應了下來,親自上前卷了繡軸。
「對了,你回來這些天,熙玉可有生你的事?」
善水一怔,停住手上動作,見她正望著自己,便道︰「一個年過去,我回來便覺小姑穩重了許多,更無生事之說。」
王妃道︰「我曉得她先前時常有尋你的事,好在你也未跟她一般見識。她自小養出了副野性子,我也有心無力疏于管教,原是我的不好。去年被她哥哥教訓過那一次後,看著倒像是收斂了些,我心里也頗高興。你與她年歲近,又是她**子,往後她若再有不當言行,你只管代我教訓,切莫縱容……」
「娘,好端端地你又罵我做什麼?」
一陣腳步聲起,身後門簾子被卷起,善水回頭望去,見霍熙玉進來了。
紅英笑道︰「公主只听了半句,前頭王妃都是在贊你懂事了。」
霍熙玉坐到她娘邊上去,嘆氣道︰「娘,我這些時日,渾身還是不得勁,您趕緊再請人來給我瞧瞧。」
王妃道︰「前些時候不是請過太醫院的張院使?說你沒什麼大礙。他留的幾副調養太平藥,我也沒見你喝。」
霍熙玉嘟了下嘴,埋怨道︰「那是他醫術不到,看不出病!」
王妃皺眉道︰「胡說!張院使是太醫院首官,太醫院里還有誰比他醫術更高?」
「有啊!他兒子啊!長福的病,太醫院那些人不是都束手無此,最後就是他兒子治好的?」
王妃目光微微一閃,盯著霍熙玉,一語不發。
霍熙玉月兌口而出後,被她娘看得臉微微發熱,扭了□子,道︰「娘,我真的渾身不舒服,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胸口悶得慌。我沒騙你!」
王妃忽然看向善水,問道︰「柔兒,我听說你娘家與張家相交多年,兩家關系不錯?」
善水正被剛剛才發現的一點端倪給震驚到了,忽然听見王妃跟自己說話,定了下心神,點頭稱是。
「張家兒子想必你也認識了。他為人如何?」
善水飛快瞟了眼霍熙玉,見她盯著自己,躊躇了下,便斟酌著道︰「他人自然是好的。只是自小醉心醫道,有些不通時務。」
王妃不再問,沉吟片刻,道︰「我有些乏了,你們都散了吧。」
善水忙退出,叫候在外的白筠抱了繡像的針黹框,便往兩明軒去。一路走著,想起在娘家時听到的關于張若松的事,再聯想到自己回來後發現的霍熙玉的反常舉止,心里越發驚疑不定。
善水回了屋,剛換下外出的衣裳,便見霍熙玉跟了進來。
她嫁到王府這麼久,兩人雖是姑**,這卻是頭一回見到霍熙玉過來這里。忙叫白筠伺候茶水點心。
「不必了,都出去。」
霍熙玉屏退了人,徑直坐到善水對面,盯著她道︰「你剛才為什麼在娘面前說他不好?」
善水愈發證實了自己心中所想,面上卻裝糊涂,笑道︰「小姑是說張公子嗎?方才娘問我,我自然照實應。」
霍熙玉哼了一聲,坐著不動,也不再說話,再開口時,卻是直愣愣的一句話︰「你和張若瑤認識吧?幫我把她請來做客,我要認識她。」
善水歉然道︰「小姑,我實話跟你說吧。我跟張家的若瑤,從前也不過隨了母親往來見過幾面而已,沒到你想得那種熟稔地步,恐怕不好貿然開口邀約。」
霍熙玉緊緊抿起了嘴巴這種固執的表情,在某一個瞬間,和霍世鈞倒是有幾分相似。
其實,霍熙玉看上的若是別人,善水能幫的話,自然會幫幾分。但和張家有關,尤其是听說了張若松甚至要離京的消息後,便只余嘆息的份兒了。她雖不明就里,但猜也能猜到,張若松有這樣打算,十之八-九,和霍熙玉月兌不了干系。
柳眼梅腮,小姑終于春心動,這本來是件好事。但是萬沒想到,她看中的,居然會是張若松。
霍熙玉和張若松……
任憑她怎麼想,也想不通霍熙玉怎麼會把心思放到了張若松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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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熙玉怏怏去後,善水除了每日早晚到青蓮堂問安,余下心思便都撲在了那幅繡軸上。過了兩日,善水卻忽然被告知,王妃叫她一道出行,傳話的丫頭還強調道︰「王妃說了,不用穿大服,尋常衣衫便可。」
王妃一向深居簡出,這樣的出門有些少見。善水跟她坐上馬車,見她看著就像普通富貴人家出來的主母,忍不住問了一句︰「娘,這是要去哪?」
王妃微微一笑,道︰「熙玉有了心病,我這個當娘的去替她抓副藥,慢慢來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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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世代行醫。張青入太醫院供職,他的一個族親開了這惠民藥局,接診尋常百姓,口碑上佳,提起惠民藥局,京中幾乎無人不知。
張若松此刻正在惠民藥局里坐診。
他在太醫院本就沒有品秩,去年秋,施妙手救了長福公主,若是有心,早該晉級,大紅大紫也不無可能。只他非但沒有趁熱打鐵,如今反倒不大入宮了,大多時間都在惠民藥局里為人看診。今日如常正忙時,忽然見藥局的老管事過來,附耳道︰「若松,有女眷來看診,讓到靜室里去了。你快去看下。」
張若松聞言,略微一怔。
到這里看病的,大多是尋常百姓。便是女人,也不像大戶人家的女眷那樣多有講究,都是在大堂接診。像這種既要看病,又要入靜室的,還不多見。便問了一句︰「什麼人?」
老管事道︰「不曉得,瞧著不像普通人家。你過去看下便是。」
張若松應了一聲,看完手邊的一個病人,起身便往里而去。推門而入時,見屋子里坐了個貌美的中年婦人,穿了件七八成新的淺青緞面圓領對襟褂子,邊上站個差不多年歲的陪侍媽媽,也是身半新不舊的夾衣,略微一怔,問道︰「夫人來看病?」
京城之中,越是底蘊深厚的富貴人家,平日穿的衣裳反倒七八成新而已,只有那些急于顯擺的爆發戶或是新貴門第,才會日日新衣。張若松第一眼,便覺這婦人應有些來頭,這才奇怪她怎會到這里來求醫,故而這樣問了一句。
這婦人自然便是葉王妃了。其實說起來,兩人去年在宮中的長春閣外也打過照面,只當時張若松見到善水,當眾失態,並未注意到她而已。
葉王妃道︰「咱們以前在宮中見過的。我是永定王府出來的。」
邊上紅英便道︰「張公子,她便是永定王府的王妃。」
張若松定定望了對面婦人片刻,並不跪拜。王妃也不以為忤,只是凝視他片刻,道︰「我知道張公子妙手仁心,只是今天過來,並非看病,而是為我女兒的事。」
張若松臉色微變,道︰「王妃,永定王府門庭再高再大,就算能壓死人,也沒有強人所難的道理。王妃若不是看病,若松這就告退,外面還有病人等著我回去。」
王妃略微一怔,道︰「張公子莫要誤會。我今日過來,誠然是為我女兒,卻並非如你想得那樣。我最近問過我女兒身邊服侍的人,這才知道她前些時候曾在宮中攪擾過你。上次你爹到我府中替我女兒看病後,我留他敘了幾句話,听他說你意欲離開京城?他雖沒多提,只我見他頗是煩惱。」
張若松默然。想起先前數度被霍熙玉堵在宮道上時的情景,心里一陣不適。
王妃嘆道︰「父母在,不遠游,何況你是家中獨子。我姑且猜下,倘若你是為了避開我女兒才決意如此,那便是我的罪過了。我這當娘的人,這就替我女兒給你賠個不是。今日再給你落個定心丸,往後定會管教好她,再不會叫她這般無禮,否則背後惹人恥笑,說我永定王府家風不整。」
張若松原本確實對霍熙玉的無理糾纏十分不滿。之所以這時候想離京,一來,游歷天下且行且醫,是他自小夙願。二來,也確實存了避開她的意思。他雖醉心習醫心無旁騖,卻並非真的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現在王妃竟主動找來這樣表態,長輩大家風範盡顯,又想到她是善水的婆婆,不好太落她的臉面,有些話便說不出口了,躊躇了下,含含糊糊道︰「王妃言重了……我想離京,與公主不大有干系……不敢污損公主的清譽……」
王妃吁了口氣,道︰「听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今日這一趟也就沒白走。」
張若松無言以對,只是低頭不語。
王妃忽然又道︰「張公子,你可通婦人脈?」
張若松听她轉話題,松了口氣,道︰「我在此坐診已有數年,略微通曉。」
王妃點頭,「正好,我今日出來,我兒媳也陪著。你順道替她診下脈,瞧瞧是不是要調理□子?」說罷,轉頭朝著善水避身的那扇隔屏,笑道︰「柔兒,出來吧。你們兩家交好,從前就相熟,不用那麼多避嫌。」
善水听到王妃竟會突然叫自己現身,猝不及防,心怦怦跳得厲害,一時也不及細想,吸了口氣,定下心神,從隔屏後轉了出來,走到近前,朝張若松略微點頭。
張若松先前一直以為善水還在興慶府,怎會料到在這里竟見到她?整個人頓時呆若木雞。
善水微微笑道︰「世兄,我前些時候一直隨夫君在西北,後來那邊起了戰亂,這才回來沒幾天。勞煩世兄替我看下。」說罷坐到了一張空椅子上,伸手平放在桌上,早有紅英抽出了條帕子,蓋在了她手腕上。
張若松很快便醒悟過來,知道她應是成婚這許久還沒身孕,便坐到了她對面的椅上,壓下心中雜念,隔著帕子替她聚精會神地把脈。反復把過之後,收了手,道︰「世子妃這幾個月的月事,可是顏色暗沉,略帶淤結?」
善水望了眼王妃,見她專注地望著自己,躊躇了下,道︰「前頭還好,後兩日,確實略有些你說的樣兒。」
張若松道︰「世妹確實略有些氣血淤滯之癥。瞧著倒像是身子疲軟之時,風寒入侵所致。」
王妃驚訝道︰「柔兒,怎會這樣不小心?」
善水被張若松提醒,這才想起去年剛到興慶府時遇到士兵生亂,當時自己正在經期,慌亂之中未加保暖,在冰天雪地里凍過一陣子,後來又因了緊張,出了滿身的虛汗,更是全身冰涼,加上接下來又連著熬夜做了好多天的棉服,莫非就是那時沒注意,這才惹了病氣兒?
善水沒回答,張如松已經道︰「王妃放心。好在時日淺,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回去吃些藥,也就調理回來了。」
王妃忙道︰「那就勞煩張公子了。」
張若松提筆寫了方子,叫人進來到前面去抓藥,見無事了,壓下心中再看善水一眼的念頭,起身出去。
等藥送來的功夫,善水經不住王妃盤問,便把先前在興慶府出的那事略微給提了下。王妃听罷,臉色微變,半晌,安慰道︰「你做得對。你放心,咱們回去了,慢慢養回來就是。好在你年輕,身子好調養。」
紅英提了藥,從前頭回來,忍不住埋怨起來︰「這張公子,忒不識好歹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門第。這樣的好事,旁人盼都盼不到。」
王妃道︰「我頗欣賞此人。若沒看錯,是個女子的好歸宿。熙玉糊涂了這麼久,這次難得聰明一回,倒是看對了人。可惜人各有志,強求不來。這種話你往後不要再提。還有,回去了後,叫馮清給我盯緊了熙玉,不許她再隨意出門!」
紅英見她神色難得嚴厲,心里雖還保留意見,卻也不敢不應。
回去的路上,善水如來時那樣,與王妃同坐。見她神色平靜,仿似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自己越想,卻越覺得後背發涼。
這個婆婆今天的舉動,實在是頗有深意。前頭那些與她無關,但最後把自己叫出來那一幕……
「娘,有件事,我跟你說下。我跟張家的公子,以前因了兩家交好的緣故,雙方父母曾有意結親,只是後來不巧沒成……」
善水干脆主動交底,見王妃神色並無多少驚訝,更加證實自己的猜測,又道,「張公子便如我長兄。且這事,少衡也是知道的。」
王妃注視著她,忽然笑道︰「那你心里,覺得我兒子如何?」
善水誠摯地道︰「少衡自然極好。我能嫁他,是我幸事。」
王妃呵呵笑了起來,伸手握住她的手,「說起來,當初我一眼相中你,把你要了過來給世鈞做媳婦兒,先前沒跟你家通過氣兒,原本是我不是。只這世上,沒有不偏幫自己骨肉的娘,看見有好的,就一心只想搶過來給自己兒子。我曉得他的脾性,不大好處。只听你能這樣說,我這個當娘的還是打心眼里高興。我果然沒瞧錯人。好孩子,咱們回去了,娘一定給你好生調理,等世鈞回來,娘就等著你倆早給我早生出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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