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用手機也能看。因前次善水初懷,他便離京了,除了牽掛,並無別的什麼深切感受。這次卻不一樣,從知道她懷孕後的狂喜到陪她度過孕吐的煎熬,到現在看著她小月復一日日隆起,幾乎每一天,都能感受到要為人父的喜悅,對善水自然就更呵護備至,唯恐哪里照顧不周委屈了她。
學堂離他們的宅邸不遠,很快便近了。沿路遇到的村人對大君夫婦的恩愛也早看習慣了,迎面也只是月兌帽招呼,並無多少側目。
這幾年,因多了白筠與王府里跟來的另兩個丫頭,原來的屋子偏緊窄,後頭早又沿著山勢擴建了一排屋宇,遠遠望去,錯落有致。
霍世鈞推開虛掩的院門,听到一陣咕咕聲,一眼看到高架在花牆上的鴿房中多了一只毛色水亮的灰背白頭鴿,等善水進屋里,自己便攀上捉住鴿子,解下縛在它腿上的信筒。
善水知道他一直用信鴿與外面聯系,也並不避她。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島上,這幾年間,她陸陸續續地收到的一切關于洛京的消息,靠的都是這些跨海飛來的訓練有素的鴿子。比如說,她收到的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上有小羊兒歪斜稚女敕筆跡的信,又比如說,她知道至今為止,張若松仍是杳無音訊,而她的小姑公主也是未嫁……
善水回屋換了身衣裳,喝口茶,再出去院子時,見霍世鈞靠坐在風廊的一根橫木上,身邊放著那本她早見慣的《解千字文》。
《解千字文》是他用來傳送秘密消息的鑰書。但凡涉及密信,紙上只有毫無意義的數字和分隔符。解信,靠的就是這本書。
善水見他目光投向如洗的碧空,仿佛在想什麼,心里忽然掠過一絲不安,躊躇了下,便朝他走去,從後輕輕趴在了他肩上,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霍世鈞把手上的信遞給了她。善水翻開書,按照頁數、縱、橫數字所指,很快便解了信的內容。
這封密信,來自于與此天遠相隔的西北興慶府,宋篤行兩個月前送出的。
五年前,霍世鈞調離興慶府後,武平軍節度使之位,便由穆家一位子弟接手,鎮守藩境至今。宋篤行在密信上說,西羌在年初曾尋釁越過境線,與武平軍有過一次小規模的交手,很快便退回,似存了試探之意,與此同時,北方的噠坦也有相同舉動。又據安插在外境的密探消息,兩國很有可能已經暗通款曲,他若預料不錯,不久將來,必定再會有一場大變。
宋篤行又說,穆家如今一改立場,明哲保身,所以這些年,他在武平軍中縛手縛腳,好在當年經由霍世鈞一手提□的那些低級軍官,如今不少已至中等軍階,他余威猶在,穆家的那位節度使又不大得人心,所以日後若有異動,到時可隨機應變,靈活行事。
宋篤行最後這話,說得隱晦,里頭的意思,卻也不難理解。
「柔兒,以後,怕是過不了先前的清淨日子了……」
他看著她,慢吞吞地這樣說了一句。
~~
他的預料頗準,不過一個月後,這一年的七月,極少有外人來的珊瑚島,這一天,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這一天,也正是珊瑚島一年中最熱鬧的一天。當地十幾個村落的人聚集起來,用牲物在海邊祭祀海神,對著篝火且歌且舞,年輕男女們也趁機相約黃昏。所以阿香早早就回了家,白筠和丫頭們也帶著小鴉兒,下午時便興致勃勃地趕去湊熱鬧了。
善水如今已經四個多月的身子,小月復微微隆起,漸漸也止了孕吐,這些天精神不錯。吃過了飯,便提議也去看看。霍世鈞便陪著她去了。待到月上海面之時,祭禮正□,善水卻有些疲了,兩人便先回來,攜手慢慢散步至宅邸前的那條白石甬道時,遠遠看見自家門口多了兩個人。普通漁民的裝扮,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長。但她一眼便認了出來,這不是當地人。
霍世鈞停住了腳步。那倆人也飛快過來,壓低聲道︰「霍大人嗎?京中密使,奉了皇上的命而來。」
「站住。」
霍世鈞站到了善水面前,望著那兩人冷冷道,「什麼事?」
對面倆人停住了腳步,雙雙下跪,其中一個道︰「霍大人,小人奉了聖諭,請大人火速歸京。這是密信,上有聖上所蓋印璽。」說完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雙手高高舉呈。
霍世鈞回頭,對著善水柔聲道︰「柔兒,你先進屋。」
善水壓下怦怦的心跳,看他一眼,柔順地點了下頭,繞過那兩個信使,進了屋。
「你們跟我來——」
霍世鈞說完,轉身而去。倆人對望一眼,起身跟去。
~~
善水並沒等多久,霍世鈞便回來了。
「怎麼樣?真的是皇上派人來召你回去?」
善水剛才雖听了他的話回房,一顆心卻一直懸在喉嚨口,只覺一陣陣的心驚肉跳,一听見他熟悉的腳步聲,立刻迎了出去,差點與他撞個滿懷,被他一把扶住,急忙抬頭看他臉色,見他神色很是平靜。
霍世鈞扶她坐了下去,簡單道︰「你別怕。那倆人被我打發了。」
善水一驚,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說的打發,很有可能就是被他殺了。也就是說,那兩個所謂的密使,是假的。
平靜了六年的朝堂和邊境,終于又要開始新一輪的廝殺和漩渦了嗎?
「少衡,小羊兒還在京中……」
善水喃喃道。
感覺到了她的不安,霍世鈞將她攬入懷中,低聲安慰道︰「我會保護你和小鴉兒的。還有小羊兒,我上個月就發信了,命雲臣將他送出京。我娘看了信,會讓他帶走小羊兒的。你別怕。」
~~
一個月後,林知縣坐了老把頭的船,心急火燎地趕到了珊瑚島,遞上一封來自洛京的八百里加急密封火漆公文,里面是一封信。
霍世鈞收了信,飛快看了一遍,道聲謝,什麼都沒說,送走了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的林知縣。
這已經是他這個月里親自送來的第三封八百里加急信了。他不知道信里到底說了什麼,但既然發自洛京,又以這樣的急件傳送,想必十萬火急。可是看霍世鈞雷打不動的樣子,卻又仿佛信里說的根本不是什麼大事。
再一個月,善水已是七個月的身孕了,這一天的傍晚,老把頭的船再次渡來了林知縣和兩個陌生人。他們風塵僕僕,一臉倦色,一看就知是在路上長途奔波而來。上了岸,甚至連一口氣都沒喘,被林知縣指了方向,幾乎就奔跑著往霍世鈞的宅邸而去。
他們趕到那座被花牆圍繞出的宅邸前時,霍世鈞正陪著善水,從海灘邊散步慢慢歸來。
「柔兒,可又是他在踢你?這麼不乖,等他出來,看我怎麼教訓他。」
他看到她忽然模住肚子停步,扶著她,笑著問道。卻見她一動不動,目光望著前方,順她視線望去,神色微微凝住。
「霍大人!」
孟永光一眼看到霍世鈞,立刻飛奔而來,到了近前,猛地叩頭撲倒在地。
霍世鈞並未避開,只是看著他淡淡道︰「你的品級,如今遠在我之上。這樣的禮,我承不起。孟大人快請起。」
孟永光並未起身,只是抬身,心急火燎道︰「霍大人,我受皇命特來傳話。皇上說,朕當年與你話別,你對朕的允諾,朕記得清清楚楚,你自己可還記得?」
霍世鈞沉默半晌,忽然道︰「孟大人,勞煩你回去,轉達我的話。說我沒有忘記。我是皇帝的臣子,當為皇帝效犬馬之勞,乃至粉身碎骨,但不是現在。」
他迎上善水的目光,微微一笑,又轉向孟永光,繼續道,「滿朝文武,並非只我霍世鈞一人可用。請皇上另擇能人。我此間事情未了,恕難月兌身。待我事畢,必定北上請恕忤逆之罪。我的話說完了,煩請孟大人帶到。」
霍世鈞說完,牽過善水的手,繞過跪地不起的孟永光,繼續朝那扇椰木門去。
「霍大人——邊情告急,朝局混亂,皇上這才要召回你!此是你的大好良機,你若遲遲不歸,變數難定,今後只怕再難有起復之日——」
孟永光呆了片刻,猛地回身,沖著霍世鈞的背影嘶聲力竭地號道。
霍世鈞腳步微微一頓,只很快便頭也沒回地繼續往前,推開雙扇椰木門,把孟永光和他的椎心呼號關在了身後的門外。
「柔兒,肚子餓了沒?看看小鴉兒回了沒,咱們吃飯去——」
霍世鈞若無其事地牽了善水繼續往里。
善水停了腳步,遲疑地道︰「少衡,為什麼不回?六年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等這樣一個機會,現在機會來了,你卻不要。如果是因為我的緣故,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放心去就是,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霍世鈞也停了下來,凝視著她被夕陽映得金紅的臉頰,慢慢道︰「柔兒,我不回,確實是因為你的緣故。前一次你為我生孩子時,我從頭到尾沒陪在你身邊,我听白筠說,你為了生這一對孩子,整整熬了兩天兩夜,差點沒丟掉性命。這一次,我知道你有了身子的那一天起,就發過願,這次一定要陪在你身邊,直到我親眼看到咱們第三個孩子的降生……」
他抬手,輕輕撫了下她的鬢發。
「柔兒,天下傾,有再扶起的一天。你若有閃失,再無第二。所以這時候,我不會走。」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深紅淺紅、、雨茗菡伊、讀者號2939015、梵高的耳朵、讀者號123123扔了一顆地雷
謝謝凡想扔了一顆火箭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