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門重生手記 7相看

作者 ︰ 御井烹香

進了臘月,各府都忙著預備年事,今年是焦家出孝後第一個新年,往常在年節里,雖然也有官員上門給老太爺拜年,但焦家女眷都要守孝,按例是不見的。「你不是身上不好嗎?怎麼人家一走,你就又活蹦亂跳的了?」

「我那是同蓮娘要好,故意給她空了這麼一間屋子出來。」文娘一撇嘴,有些沒好氣。「何家為了和我們家結親,這些年來費了多少心思。現在眼看娘和祖父還不給準話,肯定著急。都知道祖父听你的話……豈不就是給你灌迷藥來了?」

她眼珠子一轉,「她同何雲生更好,是幫著何雲生說好話來的吧?」

听文娘的意思,從前蓮娘也沒少在她耳邊說何雲生的好話。——兩姐妹也都是見過他的,他人要比哥哥開朗多了,愛笑得很,就是長相不那麼俊俏,頂多只是中人之。

「和我說誰都沒用。」蕙娘不置可否,「這事真輪不到我來做主,還要看祖父心里怎麼想的。」

「這可是你的一輩子。」文娘很不理解。「祖父又那麼疼你,難道你就不為自己爭一爭?」

她似乎真的對何家兄弟都缺乏興趣,因此攛掇蕙娘是很努力的,「照我看,你自己要是立心要嫁了。祖父也沒什麼好拖著不答應的,何家也算良配了。我要是你,我就不矜持了,這種事夜長夢多,拖一天沒準就生出變化來了呢?」

她說得其實也很在理,但蕙娘卻深知之後事態將有的變化,除非現在就過了三媒六證,不然,對何家表現出越多好感,只會令將來母親和祖父更難收場。她輕輕搖了搖頭,笑而不語,文娘看了更是不高興,她氣鼓鼓地坐在一旁,過了一會,自己也嘆了口氣。「要找到比何家更好的,那倒也難了。只是……」

只是縱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文娘嫌何芝生太老氣,又嫌何雲生太輕佻,說來說起,就是因為這兩兄弟,哪一個她都不喜歡。

「將來的事,自有緣分。」蕙娘把一個金絲蜜柚放到文娘跟前,「吃不吃?」

這個柚子,論大小,論色澤,才是蕙娘一向享用的那一份︰精中選精,最好中的最好。

文娘把大柚子捧在手里,聞了聞香味,又不滿起來。「讓你給太和塢一點顏色看,祖父卻只發作了謝羅的人……你倒是好,就一心想著自己吃喝玩樂,將來的事,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的確,她和姐姐不同,沒有清蕙的自信和手腕,出嫁後,肯定還是要多靠娘家一點,對太和塢的舉動,自然也就更不舒服。

「急什麼。」蕙娘慢慢地說,「太和塢的正主兒,都還沒有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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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兩姐妹一道去謝羅請安,才一進屋,就見到三個姨娘站在四太太身邊,四太太正笑著和她們嘮家常。

焦四爺雖然身體孱弱,但身邊一直沒有斷了通房丫頭,這些年來放出去的放出去,嫁人的嫁人,余下一些,在焦四爺過世後,多半也都被打發走了。唯獨留下了三位姨娘,這三年來跟隨焦家主子們一道守孝,也頗吃了苦頭,前陣子出了孝,四太太要應酬,分不得身,她體貼姨娘們也悶了兩年多了,便打發她們去城郊別業小住了一段時間,眼下到了年邊,這才派人接回來過年。——原本以為還要幾天才回來,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

「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文娘生母難產去世,四姨娘是她的慈母,從小帶大,和親生的也差不了多少,她給四太太行了禮,便拉著四姨娘的手,一長一短地同她說家常。蕙娘卻沒她那麼放縱,她和幾個姨娘都打過了招呼,便在四太太身邊坐下,還是四太太笑著說。「你和你生母也有一個月沒見了,還不同她說幾句話?」

蕙娘還沒開口,三姨娘就搶著說,「姐姐跟前,哪有我們說話的地方呢。」

她和四太太關系親密,從三姨娘還不是三姨娘時起,就一直是姐妹相稱。

又問四太太,「一個月沒見,您的咳嗽好些了?今年冬天冷……」

四太太笑得就更舒心了,令三姨娘在她跟前的小幾子上坐了,和她一來一往說得很歡,蕙娘就空出來,她游目四顧,正好和五姨娘對了一眼。

五姨娘也算是有福之人了,焦家規矩,沒生育的通房一般不抬姨娘,焦四爺過世後全被打發出去。她是小戶人家的良家閨女,因為出了名長相宜男,算命先生也算了她是個生子的福相——她一家男丁也的確不少,上頭有七八個哥哥。家里心大,知道焦家的情況,就送進來做了通房丫頭。雖然沒幾個月焦四爺就去世了,但就去世前幾夜溫存,然還給她留了種,使得她在四爺去世之後,還得了個姨娘的名分。

她生了一張圓臉,一笑就是兩個深深的酒窩,雖然說不上有多好看,但的確是挺有福氣的。見蕙娘望過來,五姨娘臉上的酒窩頓時又深了,她笑眯眯地和蕙娘嘮嗑,「這個月同太太出門去,怕是招來了不少說親的媒婆吧!」

的確,就是這大半個月間,焦家比什麼時候都要熱鬧,各色太太、女乃女乃,凡是能和焦家扯上一點關系的,差不多都來看過了她。按京里行事的節奏來說,恐怕真正提親的高峰,還要在年後了。這個時間段,有意提親的人,多半還在給老太爺寫信探口風呢。

清蕙也笑了。「沒有的事,雖然來多些,可都是來看母親的。」

正說著,四太太見三姨娘露出聆听之色,便也笑著說。「那倒是的,有好些國公夫人、侯夫人,兒子大了,孫子又小。偏系子孫量來也不敢說親,無非是幾年沒有來往了,現在我們出孝,多走動走動而已,估計還不是為了親事來的。」

這是為了安三姨娘的心︰清蕙這個情況,出色是夠出色了,棘手卻也很棘手。太多人家上門相看卻沒有下文,三姨娘心里只會更焦急。

不過,有句話四太太沒說出口︰焦家門第,不是一般的高,身份也不是一般的敏感。在兩黨黨爭風頭火勢的時候,有很多人不敢貿然站隊,就是太太也約束了不叫她隨意上門。又或者有些人家行事一向就謹慎,上門的這些貴婦人,也很有可能是受人所托,過來相看清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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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夫人就正是個謹慎人。

快到年邊,各家事情都多,阜陽侯夫人雖然和權夫人一向友好,但也沒有久坐。頭天去過焦家,這天又到權家盤桓了一個來時辰,便直接去大報國寺進香了。權夫人親自將她送上了轎子,目送暖轎順著甬道走遠了,這才捶著腰回了里屋,又思忖了片刻,便吩咐底下人。「去問問國公爺在忙什麼。」

良國公年輕時頗為忙過幾年,現如今年紀到了,雖然已有多年不再過問俗務,但不論是他本人也好,還是權家也罷,在老牌勛戚間的威望都還是如日中天。要不是年邊大家都忙,他一般也是不得閑的,總有些老兄弟同他來往,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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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阜陽侯家那位這麼快就回去了?」良國公有點吃驚,「她一向是個話簍子,還以為這一次又能叨咕上幾個時辰了。」

「她倒也想。」權夫人笑著親手給丈夫上了茶,上了炕,在良國公對面盤膝坐下,「可家里還有事兒呢。」

良國公端起清茶啜了一口,望了權夫人一眼——夫妻二十年,很多事情,已經無須言語。

「也是滿口夸好。」權夫人不禁嘆了口氣,「也和前頭幾個老親老友一樣,一開始以為是給叔墨、季青說親。話里話外,都是一個意思︰我們家門第雖然是夠高了,但恐怕兒子自己不夠爭氣,壓不住她。」

其實說壓不住,還是等于是配不上。焦清蕙那個身份、那個長相、那個才情,那份必然是豪奢得令人驚嘆的嫁妝,對她未來的夫婿無形間都是個挑戰。要不是別有所求,誰家的公婆也不樂見自己的兒子被媳婦壓制得死死的,尤其阜陽侯和良國公兩家是幾輩子的交情,阜陽侯夫人又是權仲白的親姨母,話說得更直接,「她和焦家往來得也多的,據她說,蕙娘在外人跟前表現嫻靜少言,實際上從小主意正、性子強。家里的大事小情,很少有她不曾過問的,就在焦四爺去世之前,她才十四歲,全家人都被管得服服帖帖的。焦家那些管事,在外架子大,到了十三姑娘跟前,連個屁都不敢放……你還記得原來有個焦福,在他們家也算是得意的了?就因為在外過分顯擺架子,被她知道了,一句話就給攆出去了。就這樣還一句怨言都不敢有……手段厲害得很!她覺得,伯紅媳婦,怕是壓不住她的。」

對于一般的大家族來說,如此強勢的女兒家,如果不是長子嫡媳,那最好是成親後兄弟們就長期分兩地。免得妯娌失和,一家人鬧得過不了日子。尤其是清蕙的籌碼實在太沉,不說給長子,只怕親事一定,長媳心里就要犯嘀咕了。而要說給豪門世族為長媳世婦,一個她家族人丁單薄,現在顯赫,可將來焦閣老一去,頓時是人走茶涼,還有一個,她畢竟不是嫡出……

「要不是因為這些緣由,阜陽侯夫人自己都恨不得要搶回去。」權夫人一邊說,一邊看丈夫的臉色。「她自己為人處事,的確是滴水不漏,再沒什麼能嫌棄的地方。」

良國公微微一哼。「那也要人家看得上他才行,阜陽侯家現在還沒成婚的,也就是幼子了吧?成天就知道吃喝玩樂,票戲會文,焦家看得上才怪。」

他征詢地望了妻子一眼,見權夫人神色溫和,口角含笑,便道。「還好,這幾個顧慮,在我們家也都不算顧慮。她再好,仲白壓她那也是穩穩的——她要能把仲白那死小子給壓住了,我們也是求之不得……現在還沒幾戶人家上焦府提親的吧?」

「快過年了,有想法的人家是不少,先後請動的幾個老姐妹回來都說了,現在焦太太一天要見幾撥人。恐怕都是等著過了年,看看今年宮中對她有沒有什麼表示,如沒有,就要請人上門了。」權夫人什麼都給打听好了,她輕輕地捏緊了拳頭,「這可是個寶貝呢,老爺,咱們要是看中了,那可就得趕緊了。這要是被人橫插一杠子去,我怕是要噎得吃都吃不下,睡也睡不著了。這樣好的人才,錯過這一個,可就再難找了。」

「你這句話算是說對了。」良國公唇角一動。「既然看上了,那就別改啦。我回頭和娘打聲招呼,你進宮探探娘娘的口風,明年不辦選秀,一切好說,即使是要辦選秀,你也得打好招呼,這塊寶,我們權家要了。」

到底是名門世族,一開口語氣都不一樣。想提親的人多了去了,焦家也未必就選權家,從來提親低一頭,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可看良國公的意思,竟是信心十足,絲毫都沒有考慮過被回絕的可能性。就連權夫人,也都是安之若素,不以這過分的信心為異,她更擔心的還是另一點。「仲白那里……」

「怎麼,他還真想一輩子獨善其身、斷子絕孫不成?」良國公一瞪眼,胡子都要翹起來。「你先說,你要說了不听,那就是動了家法,這一次我也得把他給打服了!」

權夫人雖然是繼室,可權仲白襁褓間就被抱到她屋里養,是她帶的第一個孩子,說起疼寵,甚至比她親生的叔墨、季青還甚些,一听權老爺這樣口氣,她忙搶著就白了丈夫一眼,「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從前線下來都多少年了,還是這改不掉的性子!」

想一想,也覺出了丈夫的無奈,自己嘆了口氣,便加強了語氣強調,「你就放心吧,這一次,我可一定把他給按服了,讓他把這根斷了的弦,重再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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