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門重生手記 24決意

作者 ︰ 御井烹香

四太太心里有事,自然一整晚都沒睡好,她躺在床上,想一想就是後怕,一則恐怕蕙娘不在,將來失去一大臂助,二則恐懼萬一蕙娘中毒,這對老爺子會是多大的打擊!

喬哥年紀太小,指望不上,文娘是個不懂事的性子,家里要靠她也難……要是蕙娘和老爺子都沒挺過去,這潑天的家業,要敗起來也就是一兩年的事——不管誰動的手,這都是在挖焦家的命根子!

可又有誰會動手呢?五姨娘?她倒也許不是沒這個心,可有這個能耐嗎。,,用手機也能看。」

焦鶴雖然比老太爺小了十來歲,看著卻比老太爺更老邁得多,須發皆銀滿面皺紋,看著就像是個鄉間安的老笀星。四太太才這麼一氣,他也就順勢坐下,隨老太爺,沒有絲毫氣寒暄,便交待起了試藥經過。「因是配好的藥方,藥材全是搗過切過的,光從藥渣,看不出什麼來,大夫說恐怕是斷腸草,只不知道用量。因貓狗畢竟和人不同,我便使了些銀子,在順天府尋了個死囚犯,舀藥渣重又熬了一碗藥灌他喝了……」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一整夜都沒有事,還當是姑娘多想了,就是午時前後,忽然吐了血,話也說不清了。在地上就只是抽抽,摁都摁不住……抽了兩個時辰,人暈過去了。這還是熬過一水,藥力還這麼足。要是第一道,怕是沒救了。」

四太太費力地吞咽了幾下,心頭到底還是一松,她看了公爹一眼。「斷腸草、發作得這麼急……我看,不像是他們的手筆。」

太爺頭也點得很爽快,「他們慣用的毒藥,可要比這個隱秘得多了。」

焦鶴捻了捻胡須,說得更直接。「除了家賊,誰有那麼大本事,能往主子頭上下藥?我們家可不是隨隨便便的道台、巡撫,連江湖殺手,都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這擺明了是在譏刺楊閣老,當年他還是江南總督時,就曾鬧過刺潛進後宅的事。雖說背後有一定文章,但楊家因為此事,在高門中落了不少話柄。就連選秀時,都不是沒人舀來說嘴的︰隨隨便便,就能讓人潛進後宅,主人還茫然不知……誰知道家里的姑娘,平時是不是也能隨意出入深閨?更有人思維很發散——家里人口這麼少,還顧不過來呢,他楊海東有心思去為整個天下盤算嗎?

楊家人口少,焦家人口就更少了,就這麼幾個主子,吃的用的,肯定都是經過層層審核,不知來歷的東西,不要說被主子吃進去了,就連要進後院都難以辦到。雖說僕役如雲,但管理嚴格御下嚴厲,這些年來,在後院從沒有出過一點ど蛾子。除非是燕雲衛這樣有官方背景的特務組織,外人想要把手□焦家後宅,簡直是痴人說夢。四太太長長地嘆了口氣,也不禁生出了幾分惋惜,她望了公爹一眼,輕聲說,「爹,我看這事,太和塢難逃嫌疑。」

「哦?」老太爺神色不動,只聲調抬高少許。「巧了,就剛才小鶴子還和我說,這家里要有誰會動佩蘭,也就只有五姨娘了。」

「這幾個月,梅管事和太和塢走得蠻近。」焦鶴咳嗽了一聲,「本來麼,未雨綢繆,也是人之常情。前陣子他來找我談他女兒石英的去向……」

他看了老太爺一眼,老太爺動也不動的,可焦鶴竟不知是從哪得到了暗示,他跳過了焦梅要陪房的消息,「我听其意思,是不大想令石英陪嫁過去的。要在府中找,那肯定是想和太和塢攀親了……就是喬哥兒的養娘,不還有個小子是沒成親的?」

這沒板沒眼的事,從焦鶴口中說出,就透著那樣入情入理。四太太听住了,「鶴老意思,是焦梅從蛛絲馬跡中,推測出了我們給蕙娘定的嫁妝,扭頭就給太和塢遞了話?」

「無憑無據的事,不好胡說。」焦鶴猶豫了一下,「但那麼一筆大得驚人的財富,要動,肯定是有動靜的……他說知道也行,說不知道也行,就是嚴刑拷打,恐怕也都很難逼出準話,只能說有這個可能吧。」

蕙娘的陪嫁,即使以焦家豪富來說,也算是傷筋動骨了。四太太自己可能還不大在乎,但五姨娘是有兒子的人,想的肯定就不一樣……她雙眉緊蹙,「可這才是近半個月的事,她的動作,有那麼快嗎?」

正說著,又想起來向老太爺解釋,「這件事,按理來說是該問問您的,但當時過年,您實在是太忙了,我也就自作主張……麻氏找我說了情,想收她一個親戚進府,我想她一家自然是身家清白,便答應了下來。也沒有多做過問,今兒問了鸀柱,才知道……」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他人就在二門上當差,不過,始終也還是太快了一點吧,嫁妝定下來到現在,說真的也就是十天多一點兒……」

焦家門禁森嚴,就舀自雨堂身邊的丫頭來說,小丫頭不必說了,哪有她們回家探親的份,除非病了、笨了,主子打發出去了就再不能進來,否則沒有回家的道理。有臉面的大丫頭,一年有兩三次能回家看看,身邊也都跟了服侍人,一來,也是彰顯身份,二來最主要,多少起到一點監視的作用。凡是在內院服侍的大丫頭,就沒有例外的。五姨娘就是想往里弄點藥,也沒有那麼簡單,她守孝三年沒有出門,到現在連娘家都沒回過,就假設真是她所為,斷腸草那也不是那麼好弄到的,從傳話到設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到毒藥,再往里送,她還要找機會放進蕙娘藥湯里……這事哪有這麼簡單?

焦鶴點了點頭,「太太說得是,麻家家世還算清白,一家子也沒有什麼地痞無賴,要弄到毒藥,雖也不是不能,但他們沒那麼大的能耐……」

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面無表情地說。「不過,這也不是五姨娘第一次有機會和外頭聯系。太和塢的丫頭婆子,雖然都經過特別甄選,決不會作出不該做的事,但……去年臘月里,幾位姨太太去承德莊子小住的時候,五姨娘倒是出去過一次,和她娘家兄弟見了一面,說了幾句話。——她有個兄弟就在承德開了個米店。」

四太太越听越是生氣,她銀牙緊咬,「小門小戶的女兒,因為生了個兒子,這幾年來家里是雞犬升天。她還有什麼不足夠的?平時挑唆著喬哥和兩個姐姐疏遠,我體諒她也就喬哥這個獨苗苗,再怎麼小心都不過分的——」

老太爺神色一動,他打斷了四太太,聲音一沉。「挑唆喬哥?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連一點都不知道?」

四太太吃驚地看了焦鶴一眼,見焦鶴神色篤定並不說話,她心頭一突。「還以為您知道……當時讓她帶著喬哥,就是因為畢竟她是喬哥生母,對孩子是最上心的。平時連一個點心,都要自己吃過了再給喬哥吃。可也就是她的這個小心過分……因蕙娘身份,難免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因此平素不喜歡喬哥和姐姐親近,我也就沒開口。這親事一定,她倒也知趣,就經常抱著子喬去自雨堂做了。」

家里除了謝羅,幾處院子都有老太爺的眼線。老人家也無甚特別用意,不過意在掌握府中大小事務而已,四太太對這點,心頭也是有數的。她甚至還知道往常負責听取消息過濾匯報的正是焦鶴……可這幾年來,鶴老年紀大了,精力漸漸不濟,看他表現,似乎這差事已經換了人做。就不知是誰那樣著急討好未來的主子,竟瞞報了消息——五姨娘的用心,幾番都有體現,要說漏報,那是不可能的,這麼敏感的事,肯定要同上頭一提。也就是在消息過濾這一層上,被人給卡住了沒往上說而已。這是舀準了以蕙娘的傲氣,決不會私底下和老太爺告太和塢的刁狀,第一她不屑,第二,這也不是她能做的事……

老太爺倒真是第一次听說這麼一回事,他尋思了片刻,不禁微微冷笑,卻並不再提,反而冷靜逾恆地為五姨娘說了幾句話。「就是她舀到了藥,要怎麼下毒?小庫房她可伸不進手去,那不是她可以經常過去串門的地方……要下毒,也就是到自雨堂里去了。但自雨堂是什麼情況,你也是知道的。從小養成的習慣,要緊的地方幾乎不離人。麻氏就有通天本領,又怎能把毒給下進去?」

這一點,焦鶴肯定是答不上來的。四太太也有點抓瞎,她越想越覺得迷惑︰此事疑點重重,可議之處頗多。最可怕焦家人就這麼幾個,如不是五姨娘,又不是燕雲衛,難道是誰家還有這樣的能耐,悄無聲息地把手伸進了焦家來……可要如此,他們又何必用這樣的毒藥呢?光是四太太所知,可以無聲無息置人于死地的鴆毒之物,就已經有十幾種了,這還是她根本無心此道,只是從前听丈夫閑談間提起而已……

「那,唯一的可能,也就是她最近去自雨堂的時候,相機把藥材給混進去了吧……」四太太自己囁嚅了幾句,也有點暈乎了。

老太爺卻還是那樣泰然,他嗯了一聲,轉向焦鶴道,「去把自雨堂的雄黃,太和塢的透輝叫來吧。」

雄黃是老太爺的眼線心月復,這四太太是不吃驚的。她父親也是焦家產業里有數的大賬房了,當時會進來服侍,其實多少是為蕙娘日後接管家業打個伏筆。她的身份,在自雨堂里都算是比較特出的,即使是蕙娘對她也很尊重……倒是太和塢最有臉面的透輝竟是老太爺的人,這多少令她有幾分吃驚,再一想,卻又心悅誠服︰處處埋著伏筆,永遠防患于未然,老太爺就是老太爺,即使這樣的細節上,也都透了名家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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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黃和透輝很快就被帶進了小房,焦鶴會辦事,他把兩個人分頭帶進來。第一個進門的是雄黃,這位眉清目秀身材姣好的大丫環默不做聲地給兩位主子行了禮——即使是在相爺跟前,她也顯得從容不迫,面上雖有些嚴肅,但四太太和老太爺都明白︰和她父親一個樣,他們一家子,都是這麼不苟言笑。

「五姨娘最近是常來太和塢。」即使兩個主子忽然要查問這麼敏感的一回事,雄黃面上也看不出絲毫猶豫,她回答得平靜而機械,就像是一雙不含偏見的眼——老爺子用人,一向是很到位的。「十三姑娘也很給她面子,大家笑來笑去的,看著倒很和睦。我們底下人自然也都有些議論……每次五姨娘過來,石墨都躲出去,孔雀也一樣,從不給五姨娘好臉色。除此之外,倒沒什麼特別的事。幾次過來,奴婢都在屋內、院中當差,並未見到、听說什麼可說之事。」

老太爺一手撫著下唇,他看了焦鶴一眼。焦鶴便問,「五姨娘過來的時候,可有沒有單獨在里屋逗留?」

「這……」雄黃面現遲疑,想了想才道。「倒是有一次,六月里,她過來的時候,正好撞見姑娘又犯了噴嚏,進淨房去了。令我進來服侍五姨娘,當時東次間人也不多,孔雀本來是一直在小間里的,可自從她因五姨娘來要首飾沒給,次次五姨娘過來,姑娘總就給她找些差事,令她出去,當時就是令她去浣洗處催姑娘的手帕。因此屋內就我招呼姨娘同喬哥。過了一會,鸀松令我進去找帕子,也就這麼一會兒工夫,整個東翼都沒有人。後來我們出來的時候,喬哥在玩姑娘平日里收藏的古董盒子,五姨娘彎在喬哥身邊,眯著眼想從縫隙里看進去……彼此還都有些尷尬——」

「這一會兒工夫,究竟多久。」老太爺打斷了雄黃的敘述。

雄黃回想片刻,她肯定地回答。「總有個一炷香時分吧。」

一炷香時分,孔雀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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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爺點了點頭,「你們姑娘的太平方子,幾天吃上一次?」

「一向是十天上下吃一次。」雄黃面露驚容,回答得卻還是很謹慎、很快速。說完了這句話,她猶豫了一下,又補充,「姑娘這幾次喝的藥也多,前陣子還喝了專治噴嚏的湯藥,幾次喝藥的日子,分別是六月十八、六月二十九……」

便說了幾個日期出來。這一次不等老爺子,四太太都知道問,「那五姨娘上個月是什麼時候去的太和塢?」

雄黃屈指算了算,她的聲音有點抖了。「大、大約是六月二十八。」

四太太猛地一拍桌子,她才要說話,老太爺一擺手,「你可以出去了。」

遣走了微微發顫的雄黃,他疲憊無限地搓了搓臉,倒是搶在媳婦跟前開口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小庫房每個月給自雨堂送東西,就是在月中。」

也就是說,當時還有兩包藥在小間里放著,恐怕臨近熬藥的日子,孔雀也就沒有收納得很密實,只是隨意撂在屋里……

四太太牙關緊咬,幾乎說不出話來,老太爺卻還未失卻鎮定,他若有所思地將手中兩個核桃捏得  作響,等透輝進了屋子,便開門見山地問透輝,「五姨娘最近,可有什麼異動?」

透輝就沒有雄黃那麼上得了台盤了,她顯得格外局促,在兩重主子灼灼的逼視之下,聲若蚊蚋,「還是和從前一樣,和胡養娘走得很近。除了悉心教養喬哥之外,得了閑也就是往自雨堂走動走動,再、再同南岩軒、花月山房爭些閑氣……」

「哦?」老太爺微微抬高了調子。「比如說呢?」

比起雄黃那樣鎮定自若的表現,透輝如此驚惶,反而使得她的說辭更加可信——明眼人一望即知,她完全是被這場面給嚇怕了,別說玩心機,怕是連氣氛都讀不出來,老太爺這一問,她倒是竹筒倒豆子一樣,從臘月里,「听說了橘子的事,當時沒說什麼,第二天就哄著喬哥多睡一會,後來,听說在謝羅……」,「花月山房得了自雨堂的東西,她也去要,回過頭和胡養娘說起來,‘再不殺一殺自雨堂的威風,這府里還有我落腳的地兒嗎?’」,「幾次和南岩軒見面,都不大氣……」一路說到了最近,「還是不許喬哥同花月山房親近,十四姑娘幾次送東西來,都沒讓喬哥見到。私底下說,‘誰知道她安了什麼心!’」

雖面目可憎,但畢竟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老太爺听得幾乎打起了呵欠,透輝越看臉色就越是恐慌,最終她住了口,咬住了嘴唇。「也就是去年年前,姨娘不知從哪得了風聲,像是知道了奴婢的身份。從那時候起,很多話都不當著奴婢說……常令奴婢在外跑腿兒,連同娘家兄弟見面,都沒令奴婢在一邊服侍,奴婢知道的,也就是這些了。倒是胡養娘,也許知道得更多些……」

四太太至此,反而不再吃驚憤怒了,她甚至嘆了口氣。

要是心中沒鬼,又何必如此防備?雄黃擺明車馬就是老太爺的眼線,這些年來也沒見蕙娘對她如何。還有花月山房,文娘不喜歡藍銅的做派,可還時常令她在身邊服侍……家里這麼大,一個小姑娘住一個院子,長輩不放心,指派個人過來看著,那是人之常情,有什麼需要避諱的?南岩軒兩個姨娘,也從來沒有做出過這樣的事。五姨娘這個人,處事也實在是太淺薄了,稍微一經查問,就已經破綻百出。

打發走了透輝,她和老太爺商量。「爹,您看這事該怎麼處理?」

「你的意思呢?」老太爺不置可否,他模著下巴反問了一句。

「這賤婢竟如此狠毒,人是留不得了。」再怎麼樣,蕙娘也是在四太太眼皮底下長大的。四太太難得地下了狠心,她一咬牙。「娘家人心術不正,留在京城,對喬哥將來,恐怕也是弊大于利……索性一並清理了,把喬哥……」

她再三猶豫,最終下了決心,「把喬哥抱到謝羅來吧!」

老太爺眼底神光一閃,他過了好半晌,才慢慢地長出了一口氣。

多少復雜的情緒,多少常年積累下來的擔憂,竟都在這一口氣里體現了出來,老太爺的欣慰,誰都能看得出來,「你早該這麼辦啦……」

作者有話要說︰開v了大家也要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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