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花醉夢 第十一章 望斷三生(十一)

作者 ︰

剛過完年,徐大夫最後一次為宋槿畫敷傷換藥,看著恢復差不多的面容滿意的點了點頭,「趙夫人,看樣子,您臉上的傷恢復的不錯,再過七八天左右就可以去除繃帶閑花醉夢。」

小鳶听著心里高興不已,在一旁興奮的說道「夫人,真是太好了,大夫說您過幾天就可以解了繃帶,到時候就不用整天蒙在繃帶里了。」小鳶真心的替宋槿畫高興。

宋槿畫點了點頭,不知覺撫上自己還纏著繃帶的臉上,那張臉幾月未見,不知道成什麼樣子了,對著面前年逾四十的徐大夫,淡淡說道「這幾個月,多謝先生照料,卻不知,我這臉能不能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這」徐大夫眼神看向一旁,踟躕著該不該說出實情。

「先生但說無妨」

徐大夫心下重重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夫人心里要有所準備才行,畢竟當初那個藥水毀了夫人大半張臉,如今恢復起來,只怕也沒有當初的完好無損。」

「是嗎」宋槿畫有些神傷的應了一聲。

徐大夫瞧得出她傷心,想了想輕聲安慰「夫人不必太過傷心,所謂相貌只不過是人之皮相,相由心生,夫人只要心地純良,再生樣貌自然如心中所想一般,再者,百年過後,容華盡褪,誰又能留有不老容顏。」

宋槿畫坦然一笑,默默點了點頭「先生說的有理,容顏本是皮外之相。」

頓了頓眼神瞥向窗外「過幾日趙延聆會送來休書,屆時我再也不是趙家的夫人,想必他對我做的一切先生也是看在眼里,到時候可要為槿畫做個證人才是。」

徐大夫想了一陣,朝著宋槿畫做了一禮「夫人,可否听徐某人一說,免得夫人日後後悔!」

「嗯?何事?」

「人常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況您與趙先生共度五年有余,這五年雖有風雨,但也是以禮相待不是」

徐大夫在這個鎮上也待了十幾年,這鎮上哪家瑣事他不知道,當年他也是親眼看著這兩個年輕人千辛萬苦走到一起,說什麼也不願看到兩人天南地北各自飛的結果。

「以禮相待」宋槿畫打斷徐大夫說的話,一字一頓重復著那句話,突然提高聲調尖聲笑道「若說以禮相待,他趙延聆的禮也太大了,是我承受不起才是」宋槿畫指了指自己的面部,狠狠說著。

「罷了罷了」徐大夫擺手無奈說道「夫人近來多注意休養,還有就是」徐大夫欲言又止,想起趙延聆,明知道她和趙延聆之間有一道無法越過的鴻溝,可是,他答應過趙延聆要隱瞞一切。

「還有什麼?」宋槿畫側了腦袋好奇問道。

徐大夫搖頭淺笑,敷衍說道「沒什麼,夫人多保重就是了,記得拆了繃帶三天內不得沾水即可。」

「嗯」

七八天一晃就過去了,小鳶站在宋槿畫面前,輕柔的替她解下纏在臉上的層層繃帶,每纏下一圈,小鳶的心就莫名抽搐一下,這層層繃帶下不知道是個什麼模樣,既緊張又好奇,待臉上繃帶全部去除,小鳶的手不由輕輕抖了抖。

「怎麼樣啊?」宋槿畫坐在床上,看不見這新生的面容,雙手不禁撫上面頰。

「夫人」小鳶聲音顫抖不停,臉上也露出吃驚的神色。

「把鏡子給我!」宋槿畫伸出一只手色厲聲荏的朝著小鳶吼道。

「不要夫人」小鳶驚恐萬分的朝後退了幾步,抓住梳妝台上的蟠螭紋鏡緊緊藏在身後,腦袋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

宋槿畫似乎已經隱隱猜出發生了什麼事,提了裙角徑直走進小鳶,小鳶被逼到牆角,還是依然牢牢護著鏡子,宋槿畫眼角瞥見靠窗子的地上,支著的盆架和還有在上面盛著半盆清水的銅盆,急速轉了方向,待小鳶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她忘了不止銅鏡可以照人,銅盆里的水一樣可以照出人影

宋槿畫在水中倒影看清了自己如今的樣貌,倒吸了一口氣,跌坐在地上,盆傾水灑,落在地上引起一聲聲驚脆響聲閑花醉夢。

她觸模著冰冷的地磚,緩緩回過神來,雙手環著抱著膝蓋縮到牆角,嗚嗚痛哭起來。那張臉看起來如此丑陋,怎麼會是她的,她曾經的花容月貌已經不在了,被那個人親手毀了,那是曾經令自己多麼引以為嘆的相貌啊!

幾日後,趙延聆差人送來一封書信,宋槿畫打開信封,里面除了一紙休書之外,還有的就是那個趙家祖傳的玉墜,她大致掃了一遍休書,說的倒也平常,將她這幾年在趙家所做的一切添油加醋略寫一番。

至于那個玉墜,休書上也有說明,說是留給宋槿畫留做紀念,也算也幾年欠下她的諸多恩情。她撇嘴冷笑,將那塊玉墜妥帖的藏在身上,望了一眼繡床上早就收拾好的包裹,想著是該到離開的時候了

半年後,趙宅迎來兩樁喜事,一是趙延聆終于如願以償的成為大家所認可的畫師,二是畫師韓寧迎娶蔣小竹為妻,而蔣小竹則是以趙延聆遠房表妹的身份出嫁,趙延聆望著遠去的花轎,想起五年前宋槿畫也是坐著這樣一方大紅喜轎進了他趙家大門,可如今那人又在何處,就算有諸多的喜事,身邊沒了宋槿畫,一切也是枉然。

趙延聆突然想起半年前那個下雪天,自己半夜歸來,一進宅子,就看見小鳶在一旁哭泣,盤問了她半天才道出實情,原來宋槿畫在昨夜已經從後門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可是她並沒有回家,或許早就離開了這個鎮子,帶著他寫給她的休書從此消聲匿跡。

三個月後,宋槿畫離去的消息還是傳到了宋宅,宋老爺帶了一群家丁氣勢洶洶地闖入趙延聆家中,遍尋不到宋槿畫的身影,趙老爺拎著趙延聆的衣領狠狠將他摔在地上。

「槿兒呢?你把槿兒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趙延聆趴在地上悶悶哼出聲,宋槿畫如今去了哪里他也是毫不知情的,這半年他托各地同僚打探,可還是尋不到她的一絲消息。

看著趙延聆默不作聲,宋老爺反而更加生氣,行到他面前狠狠說道「我說趙大畫師,我將槿兒托付給你以為是給女兒找到好夫婿,可你呢,不僅毀了她的容貌還休了她,這些年我一直以為槿兒過得很好」

說著宋老爺從懷中掏出一沓書信狠狠甩在趙延聆面前「你自己看,這些年槿兒與我通信盡是報喜不報憂,就連時隔一年前她被你毀容的事情也是絕口不提,你自己造的孽,看你如何讓收場?」

趙延聆听著心中一驚,趴在那散落在地上的一封封書信,那是宋槿畫的字沒錯,大致掃過一封封書信,那字里行間滿滿都是對趙家的感激之情,從沒有抱怨一分,就連前幾個月她已經被毀了昔日容貌,獨自住在後院,她也是寥寥幾筆一句「一切安好」就草草帶過。

宋老爺心里還是氣不過,自己女兒為了這個人吃了多少苦,如今還不見了蹤影,這筆賬總要討回才行,宋老爺一揮手,尾隨的家丁圍著趙延聆狠狠毒打了一頓,他一個文弱書生,自小除了畫畫,又沒有練過武,身子骨本來就差,哪能經得起這番折騰。

自那次過後趙延聆身子越來越弱,自此更是以床為伴,天天除了近身侍女紅兒再無他人照料,每次出來紅兒都是哭紅了眼楮,端了盆漾著血水的銅盆坐在井邊偷偷模著眼淚,今日少爺又咳血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厲害,現在整個趙家只剩下少爺和她兩個人,小鳶回了宋家,其他家丁侍女也都各自賞了銀兩,放他們回家生活,只剩下阿紅還陪著屋里那個患了重病的趙延聆留在趙宅。

如今他已經吃了大半年的湯藥,可還是不見好,每次重金請來的大夫都是搖著頭無奈離去。

辛卯年四月份,由于趙家祖產再也支付不起給趙延聆看病的醫藥費,最後商量,只得賣了祖宅,湊了錢再繼續為趙延聆尋醫治病

至此過後,街坊再也沒有看見那個會畫畫的年輕畫師了,只是偶爾會看見有不同的大夫進入一處小巷,最後都是搖著頭滿面愁容的出來。

這年秋天,大概九月份,听趙宅附近的擔貨郎說起一件事,那天有一個年約四十左右的婦人來到趙宅尋人,開門的管家鐵青的一張臉擺了擺手,就將她拒之門外,幾個月過去,當初的趙宅早已物是人非,成了常府,那座莊園被一個姓常的官老爺買下,成了私家別院。

那位夫人最後行至他的擔貨前,隨意買了幾件不值錢的小玩意,向他打探說道「可知道以前住在趙宅里的人去了哪里?」

他說「趙宅早在幾個月前就賣了,里面的奴僕也遣散回家了,主人也不知去了何處?」

「那可知趙家那位姓蔣的夫人如何了?」那婦人繼續追問。

「什麼姓蔣的夫人?」擔貨郎一臉疑惑,撓了撓頭解釋說道「想是夫人記糊涂了吧,趙家人所眾知只有一位夫人,姓宋,是城南趙老爺家的千金」

「是這樣啊」那個婦人長嘆一聲,模了模身側掛著的一塊玉墜,轉身離開。

如今的常府也就是昔日的趙宅,院子里那柱長了起碼有三十幾年的棗子樹上依舊結了累累果實,常家的小兒經常坐在樹下的秋千上悠哉蕩著腳踝,偶爾摘一顆又大又甜的棗子,津津有味的吃著。

至此,在無人知道那曾經的院落究竟發生了何事,也無人再听過那個叫做趙延聆的年輕畫師,以及他那位此生唯一的夫人,有人說他的夫人也就是宋老爺家的千金,早在幾年前就身患舊疾香消玉殞了,而趙延聆也終身未再續弦納妾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閑花醉夢最新章節 | 閑花醉夢全文閱讀 | 閑花醉夢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