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春意盎然,柳風拂春,溪水緩行,流水潺潺沖刷著溪邊的石頭,圓滑滑的,模著甚是舒服,冬雪消融,混著溪水流淌不絕閑花醉夢。
七娘著了提花交織錦緞裁成的衣裙,隨意拾起腳邊的一塊光滑無陵的石子,拋向溪水中,瞬間濺起水花瀲灩,波光粼粼,映著春日陽光,更加繽紛絢爛。
「怎麼,還在為趙延聆和宋槿畫的事情擔憂?」
一旁的邵平端正坐在石頭上,看著七娘一臉的憂思神色,輕聲詢問。
七娘踢了一腳腳邊的碎石子,怨氣沖沖的瞪了一眼邵平,提了裙擺隨意坐在地上。
「我只當是簡單尋人而已,想不到竟扯出這諸多往事,想來這世間萬事,都不是只看表象這麼簡單」
邵平遙遙望了一眼七娘,見她一臉心事重重,便隨口說道「表象原本就跟本質不太一樣,就比如你看一個人,表面長得一副凶神惡煞,可知內心里也有柔軟不知之地。」
七娘搖晃著腦袋,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看向一旁俊美無暇的邵平,不由戲謔道「照邵平你的說法,表面看你也是風流瀟灑一派君子之風,難不成內心卻是黑暗無底,骯髒不恥」
「」
邵平一臉鐵青,神色不悅,七娘惴惴不安的挪了過去,捅了捅邵平的衣袖,不安問道「怎麼,還真生氣了,就當我剛才說笑還不成,給你賠不是了」
見邵平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七娘有些心急,抓了邵平的袖子使勁搖了搖,聲音也提高了幾分「李少爺,就當剛才我說的是自己還不成,你就不要跟我這個小女子一般計較了,大不了大不了宋槿畫最後給我的二百兩酎金也給你好了。」
「咦」邵平轉過腦袋,朝著一臉神色慌張的七娘眨了眨一雙桃花眼「七娘你剛才說什麼?」
七娘輕哼一聲,滿是委屈的說道「你剛才到底在想什麼?,我跟你說了半天的話,也不見你回上一句」
「我好像听見你說什麼要將宋槿畫最後給你的二百金也贈送與我」邵平單手撐了下顎,若有所思的說道。
七娘驚愕,身子後退了一些,雙手搖的跟個蒲扇似的,扯著嘴角,強笑說道「嘿嘿哪里有你估計听錯了,這里可沒有證人,誰能證明我說過?」
可邵平還是不依不饒的喃喃說著「明明就是听見了」
「對了,你剛才到底在想些什麼?」七娘岔開話題訕訕問道。
「沒什麼,就是有些餓了,想著午膳到底是吃城南的烤乳鴿還是去老字號王家的燒餅呢?」
「」
邵平含笑著望著她,半晌,拍了拍一臉沒好氣的七娘「這事容我再想清楚,許是我听錯了也說不定,估計現在趙延聆也快醒了,一同去瞧瞧可好。」
七娘狠狠跺了一腳地上的碎石子,轉身往回走。
趙延聆漸漸轉醒,輕咳了咳,剛張開眼,就隱約看見身側床沿靜靜臥了一人,伸出手,顫顫巍巍的模向一片模糊的灰黑,發絲繞在指間,墨瀑如綢,絲絲縈繞,是他熟知的感覺。
「阿槿」他听到自己的聲音嘶啞干裂,就像是秋末的樹葉,踩上去有種玉碎裂帛的殘破感。
宋槿畫迷茫的搖了搖腦袋,听到那句「阿槿」倒是清醒了大半。
「相公」她顫抖的喚了一聲。
趴在眼前人懷里,靜靜感受著還存于胸口的跳動,「咚咚咚」聲音鮮活的存在,那顆心還好沒有冰涼。
「相公剛才阿紅已經將事情的原委告知我,原來這些年相公為阿槿做了這多」
趙延聆自嘲一笑,模著宋槿畫的發髻「其實是我對不住你才是,如果當初不是為了名利,你我也不會弄得這樣的結果!」
如果不是當初趙延聆為了得到名譽,才想到假借宋槿畫的美貌,再將蔣小竹打造成和宋槿畫一般無二的佳人,借此蒙蔽韓寧的一雙眼。
「那些事情過去了也就罷了,如今我最怕的是你離開我」說著,宋槿畫還是掩蓋不住溢出眼角的淚水。
他一陣苦笑反問道「是我舍得離開阿槿,還是阿槿舍得讓我離開?」
宋槿畫說不出一句話,鼻子一酸,趴在男子懷里低聲痛哭。
「如今你我好不容易再次見面,我還沒好好看夠阿槿,怎的舍得離開。」
宋槿畫抬起身子,雙手不禁撫上臉頰,有些惋惜的說道「可惜如今的阿槿,已經不再貌美,也沒有值得相公可看之處閑花醉夢。」
趙延聆一陣模索,攀上宋槿畫的臉頰,輕柔的捧起她的臉龐,仔細用指月復摩擦,感受掌下的容顏,那張臉被自己親自毀掉,看不見新生的容貌如何,所以趙延聆能記住的只有曾經花容月貌的宋槿畫。
「阿槿在我心中是最美的,無人可匹敵,再者說,我也看不見任何東西,就算阿槿再如何,我也是不得而知,反而」趙延聆輕咳一陣,緩了一會,淺笑說道「這些年我反而有點擔心,萬一你又嫁了人,那我這個病的一塌糊涂的人豈不是沒人要了」
「怎麼會?」宋槿畫破涕為笑「阿槿如今可是丑比嫫母,怎麼還會有人要」
听見宋槿畫的笑容,趙延聆心下開懷,腦海里突然想起七年前那個在自家芍藥園里靜靜坐在石頭上看書的嬌艷女子。
那個冥冥之中一眼就瞧中的人。
窗外寒梅一角,若隱若現,七娘站在窗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一旁的邵平妥帖的取來外衣披在七娘身上。
「衣服給我,你就不冷嗎?」。七娘轉過腦袋,對邵平說道。
邵平搖了搖頭淡淡說道「男人身邊的女人就是應該來保護的,我雖然做不到像趙延聆一般拼盡全力來保護自己的妻子,這點小事還是力所能及的。」
「哦!」七娘轉過身正對著邵平「如此說來,如果以後誰要是嫁給你做娘子的話,那必定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嘍!」
「那是當然!」邵平驕傲的回答。
「可惜此等福氣也只有雲溪姑娘才能消受得起,也不知道雲溪姑娘有你這如此濫情的相好會不會頭痛?」七娘裹緊外衣,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邵平搖了搖腦袋解釋說道「人不風流枉少年,但也只是少年而已,一旦娶妻成家,還是會安守本分的」
「真的?」七娘顯然是不信,側目望著邵平「如果以後雲熙姑娘來找我訴苦,我可是不會念舊情的。」
邵平奚落的掛著一抹笑,款款說道「雲熙才不會和你訴苦呢,她一切只會為我著想,所以就算以後我納多少房妾侍,只要不動搖她正房夫人的位置,隨我怎樣都好。」
七娘想了一陣,攤了攤雙手一臉無奈「可惜我不是你們男子,實在搞不懂你們男人腦子里是怎麼想的,如果我是趙延聆,完全可以說出實情,想必僅憑宋家勢力,足夠可以讓他成為畫師,這樣也不必犧牲宋槿畫和蔣小竹兩人」
「還好你不是男子,你若是男子的話,想必也不會這樣想了」邵平輕嘆。
七娘怔怔盯了一會邵平,不解問道「此話怎講?」
邵平微微皺了皺眉頭,一本正經的說道「只要是男人,最起碼都會去保護他身邊的女子,如果僅僅依靠裙帶關系而謀得一官半利,那可真就折辱了男人這兩個字了,趙延聆選擇這樣做,不僅是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更是作為一個丈夫的承諾」
七娘深深低了腦袋,默默說道「看來我的確不懂男人的心,如果我懂的話,那一年前」說到這里,七娘聲音戛然而止,一年前的往事一幕一幕浮上心頭,那道熟悉的身影離自己而去,換來的只有如今一句輕嘆。
「怎麼?」邵平覺察出七娘臉色不對,清淡的聲音響起「回想起一年前的事情了?」頓了頓,語氣變得溫柔起來「那些事只會惹得更加心煩,再說也過去那麼久了,不想也罷!」
七娘長舒一口氣,抬眼望著邵平,語氣明顯的飄渺無力「煩勞你告訴我,兩個人怎樣才能再次相見?」
「有緣自然會再次相見」
「哦」七娘深深吟奧了一聲,提了衣擺轉身朝馬車方向走去。
邵平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白衣騙蹁躚,孤單影只,就好像是又回到了一年前,那個內心已經變得支離破碎的女子。
「喂」邵平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不禁呼喚,恍惚中覺得,如果不叫一聲,眼前那簌白影是自己的幻覺,好像隨時就要消失
七娘回眸莞爾一笑,如沐春風,冬雪將融,淡淡應了一句
「何事?」
「你想不想讓我幫你找到那個人?我知道你一直想找到他的下落」
「嗯?」七娘抬了抬眉眼,漫不經心的問道
「你想怎樣查?」
「我想以雲殊青龍堂的勢力,查找一個人,應該不算難事吧」
頓了頓,繼續補充說道「大不了這次我不收你一文錢」
七娘含笑望著他,彎彎的眉眼,挺秀的鼻梁,含笑的嘴角,一舉一動,盡顯嫵媚姿色,這春季就算有萬般的好,也及不上七娘付諸一笑。
「這主意甚是好,但是」
七娘拉長了調子,略思索一陣含笑說道「我還是相信你之前所說——有緣自然會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