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板,多謝您今天能撥冗前來。」
「張先生，以後還要托您照料一二。」
「胡老板,多謝賞光。」
「楊夫人，感謝您的厚愛。」
「周太太,謝謝您能賞光，以後也請支持我們。」
「……」
這是電影的發布會現場。謝幕送客之時。
看著眼前的人臉一張一張地經過,或溫和、或喜愛、或不屑、或輕蔑,即使他們是聞名中外的人氣明星，但在這些權貴富豪眼里,地位低入塵埃,不過是個閑時能逗上一逗的玩物罷了,高興了,賞些銀錢捧一捧,不高興了，連個好臉色也不會給，甚至會被遷怒斥罵。瞧，明星明星，和舊社會的戲子又有何不同？
金燕西有些恍惚，但他這些年在娛樂界打拼而培養出來的直覺和素質，讓他能依然如同往常一樣，面帶柔和的笑容，謙卑地和每一個被邀前來的客人寒暄恭維。自從他當了明星，而且漸漸有名起來，他已經很久不曾想到原來的生活了。那張揚肆意的總理府七公子的生活，好像是上輩子的事。
好不容易把賓客都送走，金燕西還沒收起臉上的微笑，便听邱淑貞低咒一聲，理也不理她，直接扭頭就往外面走去。金燕西卻在第一時間先把現場環視了一下，沒見到心心念念的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朝著邱淑貞跟了上去。暗暗打量著金燕西反應的邱淑貞，看到這一幕，更是氣得肝疼。
「淑貞，你又在鬧什麼脾氣？」或許是今天的行程太累，也可能是那個記憶深處的人真的不理他了，金燕西的脾氣有點沖，正好踫到邱淑貞莫名其妙地使性子，金燕西的口氣不怎麼好。
邱淑貞瞪大眼楮，正想破口大罵，卻見電影院大廳還有一些未散的影迷，忙在臉上掛了笑，勾著金燕西的胳膊，一派的溫柔優雅。一直等兩人上了小轎車，遠離了影迷們的目光，邱淑貞立即變換了一副面孔，冷嘲熱諷，「是啊，我在鬧什麼脾氣？金燕西，你真當我的眼楮是瞎的嗎？還是你當我這個老婆是死的？光明正大的思念舊情人，你可是真好啊！」
金燕西被她戳破了一點小心思，惱羞成怒，「你說夠了沒有？」
「哼！」邱淑貞雙手環胸，兩眼一翻，「是啊，人家白大小姐是白總長的妹妹，白大總理愛如珠寶的家人，還是某人的青梅竹馬，某人的初戀，更是某人求之不得的對象。我是哪個牌面上的人物啊？還能拿比得過人家？金燕西，你行啊你！」
金燕西怒目而向，氣氛的神色下隱藏著他的不甘，在她漆黑的眼里，他看到了一個狼狽不堪的自己，「行了，閉上你的嘴吧！」
可邱淑貞並沒有像往常一樣依著他，反而繼續揭他的老底，好像要把這些年來積攢下來的怨氣一股腦地發泄出來，「你平時拍電影只拍豪門公子灰姑娘這個類型的也就罷了，我知道你雖然和冷清秋分開了，但你總是還念著她的，她還給你生了你唯一的兒子。她是你的前妻，你放心里想想也就罷了。如今看到風采依舊的白小姐，你還想怎麼樣？」
邱淑貞越發提高了聲音，「白小姐是你的青梅竹馬，你忘了我和你相處的時間要比和她多多了。冷清秋是你曾經的摯愛，你又把你現在的老婆我置于何地？白小姐和冷清秋，那是你藏在心里的兩個人，深沉地愛過，深切地恨過，那我呢？你究竟有沒有當我是你的老婆？」
金燕西被她鬧得頭疼，「我對你不好嗎？」
「好？」邱淑貞瞪他，「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
金燕西深吸了一口氣，「邱淑貞，你別太得寸進尺。」
「我得寸進尺？」邱淑貞愣住了，或許憤怒到了極點，心情反而能平靜下來。邱淑貞語氣平淡地說道，「原來我的這些質問在你眼里，只是得寸進尺？金燕西，你好樣的！」
金燕西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見她安靜下來不鬧了，松了一口氣，嘴角抿出一絲笑意，柔聲說道，「好了淑貞，我知道這幾天你累壞了，所以才會一時間控制不了情緒。再忍忍，過了這幾天就好了，到時候我我帶你去兜風。」他見邱淑貞面無表情地看著車窗外後退的街景，說道，「這樣吧，明天上午的見面會結束後，我們去新天地百貨大樓，你上次不是說看上那里的一條項鏈嗎？」
邱淑貞語氣平淡地道了謝。金燕西見把她安撫了下來，復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維中。
三天的功夫轉眼而過，自從偶遇白秀珠後，金燕西天天都伸長了脖子，希望能再見她一面，可惜白秀珠是再也沒出現過。金燕西也向來賓中打听過，不過白秀珠自到了國內就一直很低調，並沒有多少人認識她，而國民黨政府中分幫結派、山頭林立，她丈夫是洋人，又是直屬委員長管轄的，自然和其他人沒多少來往。
邱淑貞就這麼看著金燕西一次次地從希望變成失望，再重新燃起希望，繼續失望，循環著這個過程。要說不心疼金燕西，那是扯談，他們認識這麼些年了，便是養一條小貓小狗也有了感情，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更別說，金燕西是她這輩子唯一深愛的男人。
她見過他年少輕狂、囂張跋扈的少年時代，看過他甜蜜恩愛、柔情似水的青年時代，陪他走過落魄憂郁、沉寂漠然的中年時代，最終，她終于得償所願，成了他的妻。但諷刺的是，無論是他心中的紅玫瑰，還是白月光，都已經深深地印上了其他女人的身影，都不是她。
邱淑貞和他打了聲招呼，只說要回去拿項鏈，然後頭也不回地走掉了。金燕西左等右等，直到開席了，也不見她的人影，他只能帶著滿月復的疑慮，一個人周旋在權貴們中間，幫她道歉，只說突然頭疼，看醫生去了。
回到兩個人的公寓，金燕西才發現，邱淑貞是真的不見了，只在桌上留了一張便簽，說她心情不好，去上海散心去了，叫他勿念。金燕西當場被氣了個倒仰，拿著便簽紙的手都在抖，二話不說，當即吩咐管家去訂火車票去上海。
當他到了上海的住所時，邱淑貞還是沒有露面。金燕西問家里的幫佣，才知道邱淑貞跑大上海跳舞去了，當即氣得頭頂冒煙。雖然因為境遇的問題，金燕西不得不把自己的稜角收斂起來，變得溫文爾雅，但他骨子里的大男人思想卻是一點也沒變，反而變本加厲。邱淑貞自從婚後便被他要求不去歌舞廳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要是去也要他陪同去，如今邱淑貞公然跑去玩了，金燕西差點被她氣死。
他自然是不會反省自己身上的錯誤的，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三個女人，哪個不是愛他愛得沒有自我，便是冷清秋這種一開始拿喬假意拒絕的，後來不是一樣乖乖拜服在他腳下？金燕西一邊在心里暗罵這個交際花不安于室，一邊吩咐司機開車送他去大上海。
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昏暗的燈光、靡靡的歌聲，舞台上輕聲曼舞的歌女，舞池里身姿曼妙的舞女，金燕西對此視而不見，直到他在一個隱蔽的角落里看到正在一個人喝悶酒的邱淑貞，遠遠看著她苦悶的神情，他心里微微一動。
「你來了？」邱淑貞抬起頭，眼神迷亂。
金燕西不知道說什麼好，點點頭「嗯」了一聲。
邱淑貞又大喇喇地灌下去了一大杯紅酒，「金燕西你說你到底有什麼好，我怎麼就眼瞎地看上了你？愛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怎麼我就偏偏愛上一個眼里心里都沒有我的家伙！」
金燕西沉默了。
邱淑貞約模是真的喝多了，平時清醒是從來不會說得話，如今趁著就醉卻是完全說出來了，絮絮叨叨，從當年年少的時候相識，到後來他成婚了兩人依舊曖昧，最後因為金銓去世白雄起奪權，金家沒落，白秀珠又擺了他一道，最後只有她陪著他遠渡海外，在異國他鄉從一個紈褲子弟打拼成現在的電影明星。
金燕西也不插話，默默地听著。直到她哭倒在他肩上，他才輕撫著她的後背，輕聲說道，「我也……愛你的。」金燕西自然沒看見邱淑貞迷蒙的眼中一閃而逝的清明。
不幸的是，半夜散場時，竟然下起了傾盆大雨。金燕西摟著邱淑貞站在門口，等司機把車開過來。卻听身邊一聲高揚的問句，「媽？」然後身邊一個人擠開人群，直直地沖入雨簾，跑到馬路對面的一個人前面。那人也不打傘，在暴雨的侵襲中搖搖欲墜。她身邊還跟著一個穿旗袍的女人，不斷地想把頭頂的雨傘往她頭上移，卻被她不斷地拒絕，硬是把自己弄成了一只落湯雞，狼狽不堪。
「……清秋？」金燕西恍如夢中。
作者有話要說︰防抽
「方老板，多謝您今天能撥冗前來。」
「張先生，以後還要托您照料一二。」
「胡老板，多謝賞光。」
「楊夫人，感謝您的厚愛。」
「周太太，謝謝您能賞光，以後也請支持我們。」
「……」
這是電影的發布會現場。謝幕送客之時。
看著眼前的人臉一張一張地經過，或溫和、或喜愛、或不屑、或輕蔑，即使他們是聞名中外的人氣明星，但在這些權貴富豪眼里，地位低入塵埃，不過是個閑時能逗上一逗的玩物罷了，高興了，賞些銀錢捧一捧，不高興了，連個好臉色也不會給，甚至會被遷怒斥罵。瞧，明星明星，和舊社會的戲子又有何不同？
金燕西有些恍惚，但他這些年在娛樂界打拼而培養出來的直覺和素質，讓他能依然如同往常一樣，面帶柔和的笑容，謙卑地和每一個被邀前來的客人寒暄恭維。自從他當了明星，而且漸漸有名起來，他已經很久不曾想到原來的生活了。那張揚肆意的總理府七公子的生活，好像是上輩子的事。
好不容易把賓客都送走，金燕西還沒收起臉上的微笑，便听邱淑貞低咒一聲，理也不理她，直接扭頭就往外面走去。金燕西卻在第一時間先把現場環視了一下，沒見到心心念念的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朝著邱淑貞跟了上去。暗暗打量著金燕西反應的邱淑貞，看到這一幕，更是氣得肝疼。
「淑貞，你又在鬧什麼脾氣？」或許是今天的行程太累，也可能是那個記憶深處的人真的不理他了，金燕西的脾氣有點沖，正好踫到邱淑貞莫名其妙地使性子，金燕西的口氣不怎麼好。
邱淑貞瞪大眼楮，正想破口大罵，卻見電影院大廳還有一些未散的影迷，忙在臉上掛了笑，勾著金燕西的胳膊，一派的溫柔優雅。一直等兩人上了小轎車，遠離了影迷們的目光，邱淑貞立即變換了一副面孔，冷嘲熱諷，「是啊，我在鬧什麼脾氣？金燕西，你真當我的眼楮是瞎的嗎？還是你當我這個老婆是死的？光明正大的思念舊情人，你可是真好啊！」
金燕西被她戳破了一點小心思，惱羞成怒，「你說夠了沒有？」
「哼！」邱淑貞雙手環胸，兩眼一翻，「是啊，人家白大小姐是白總長的妹妹，白大總理愛如珠寶的家人，還是某人的青梅竹馬，某人的初戀，更是某人求之不得的對象。我是哪個牌面上的人物啊？還能拿比得過人家？金燕西，你行啊你！」
金燕西怒目而向，氣氛的神色下隱藏著他的不甘，在她漆黑的眼里，他看到了一個狼狽不堪的自己，「行了，閉上你的嘴吧！」
可邱淑貞並沒有像往常一樣依著他，反而繼續揭他的老底，好像要把這些年來積攢下來的怨氣一股腦地發泄出來，「你平時拍電影只拍豪門公子灰姑娘這個類型的也就罷了，我知道你雖然和冷清秋分開了，但你總是還念著她的，她還給你生了你唯一的兒子。她是你的前妻，你放心里想想也就罷了。如今看到風采依舊的白小姐，你還想怎麼樣？」
邱淑貞越發提高了聲音，「白小姐是你的青梅竹馬，你忘了我和你相處的時間要比和她多多了。冷清秋是你曾經的摯愛，你又把你現在的老婆我置于何地？白小姐和冷清秋，那是你藏在心里的兩個人，深沉地愛過，深切地恨過，那我呢？你究竟有沒有當我是你的老婆？」
金燕西被她鬧得頭疼，「我對你不好嗎？」
「好？」邱淑貞瞪他，「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
金燕西深吸了一口氣，「邱淑貞，你別太得寸進尺。」
「我得寸進尺？」邱淑貞愣住了，或許憤怒到了極點，心情反而能平靜下來。邱淑貞語氣平淡地說道，「原來我的這些質問在你眼里，只是得寸進尺？金燕西，你好樣的！」
金燕西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見她安靜下來不鬧了，松了一口氣，嘴角抿出一絲笑意，柔聲說道，「好了淑貞，我知道這幾天你累壞了，所以才會一時間控制不了情緒。再忍忍，過了這幾天就好了，到時候我我帶你去兜風。」他見邱淑貞面無表情地看著車窗外後退的街景，說道，「這樣吧，明天上午的見面會結束後，我們去新天地百貨大樓，你上次不是說看上那里的一條項鏈嗎？」
邱淑貞語氣平淡地道了謝。金燕西見把她安撫了下來，復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維中。
三天的功夫轉眼而過，自從偶遇白秀珠後，金燕西天天都伸長了脖子，希望能再見她一面，可惜白秀珠是再也沒出現過。金燕西也向來賓中打听過，不過白秀珠自到了國內就一直很低調，並沒有多少人認識她，而國民黨政府中分幫結派、山頭林立，她丈夫是洋人，又是直屬委員長管轄的，自然和其他人沒多少來往。
邱淑貞就這麼看著金燕西一次次地從希望變成失望，再重新燃起希望，繼續失望，循環著這個過程。要說不心疼金燕西，那是扯談，他們認識這麼些年了，便是養一條小貓小狗也有了感情，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更別說，金燕西是她這輩子唯一深愛的男人。
她見過他年少輕狂、囂張跋扈的少年時代，看過他甜蜜恩愛、柔情似水的青年時代，陪他走過落魄憂郁、沉寂漠然的中年時代，最終，她終于得償所願，成了他的妻。但諷刺的是，無論是他心中的紅玫瑰，還是白月光，都已經深深地印上了其他女人的身影，都不是她。
邱淑貞和他打了聲招呼，只說要回去拿項鏈，然後頭也不回地走掉了。金燕西左等右等，直到開席了，也不見她的人影，他只能帶著滿月復的疑慮，一個人周旋在權貴們中間，幫她道歉，只說突然頭疼，看醫生去了。
回到兩個人的公寓，金燕西才發現，邱淑貞是真的不見了，只在桌上留了一張便簽，說她心情不好，去上海散心去了，叫他勿念。金燕西當場被氣了個倒仰，拿著便簽紙的手都在抖，二話不說，當即吩咐管家去訂火車票去上海。
當他到了上海的住所時，邱淑貞還是沒有露面。金燕西問家里的幫佣，才知道邱淑貞跑大上海跳舞去了，當即氣得頭頂冒煙。雖然因為境遇的問題，金燕西不得不把自己的稜角收斂起來，變得溫文爾雅，但他骨子里的大男人思想卻是一點也沒變，反而變本加厲。邱淑貞自從婚後便被他要求不去歌舞廳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要是去也要他陪同去，如今邱淑貞公然跑去玩了，金燕西差點被她氣死。
他自然是不會反省自己身上的錯誤的，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三個女人，哪個不是愛他愛得沒有自我，便是冷清秋這種一開始拿喬假意拒絕的，後來不是一樣乖乖拜服在他腳下？金燕西一邊在心里暗罵這個交際花不安于室，一邊吩咐司機開車送他去大上海。
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昏暗的燈光、靡靡的歌聲，舞台上輕聲曼舞的歌女，舞池里身姿曼妙的舞女，金燕西對此視而不見，直到他在一個隱蔽的角落里看到正在一個人喝悶酒的邱淑貞，遠遠看著她苦悶的神情，他心里微微一動。
「你來了？」邱淑貞抬起頭，眼神迷亂。
金燕西不知道說什麼好，點點頭「嗯」了一聲。
邱淑貞又大喇喇地灌下去了一大杯紅酒，「金燕西你說你到底有什麼好，我怎麼就眼瞎地看上了你？愛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怎麼我就偏偏愛上一個眼里心里都沒有我的家伙！」
金燕西沉默了。
邱淑貞約模是真的喝多了，平時清醒是從來不會說得話，如今趁著就醉卻是完全說出來了，絮絮叨叨，從當年年少的時候相識，到後來他成婚了兩人依舊曖昧，最後因為金銓去世白雄起奪權，金家沒落，白秀珠又擺了他一道，最後只有她陪著他遠渡海外，在異國他鄉從一個紈褲子弟打拼成現在的電影明星。
金燕西也不插話，默默地听著。直到她哭倒在他肩上，他才輕撫著她的後背，輕聲說道，「我也……愛你的。」金燕西自然沒看見邱淑貞迷蒙的眼中一閃而逝的清明。
不幸的是，半夜散場時，竟然下起了傾盆大雨。金燕西摟著邱淑貞站在門口，等司機把車開過來。卻听身邊一聲高揚的問句，「媽？」然後身邊一個人擠開人群，直直地沖入雨簾，跑到馬路對面的一個人前面。那人也不打傘，在暴雨的侵襲中搖搖欲墜。她身邊還跟著一個穿旗袍的女人，不斷地想把頭頂的雨傘往她頭上移，卻被她不斷地拒絕，硬是把自己弄成了一只落湯雞，狼狽不堪。
「……清秋？」金燕西恍如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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