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契丹兵士們便打點了行裝,準備南下——
蕭列銘傷勢未愈,蕭婧蘭安排好了他的馬車,指揮著耶律普他們整理好隊伍,便出城往澶州去了。
一直到出城,蕭婧蘭都沒再見過李鎮廷和趙文錚二人。也不知道宋軍何時才會南下去。手中事務繁多,她也不便去問。
于是,她便領著三千人不到的契丹騎兵,就這樣一路風塵僕僕地趕到澶州。
此時澶洲城外的契丹軍營已是一片素縞,眾人皆是低眉垂首,掩不住的低落士氣。
蕭太後專程出營相迎,眉目間也盡是哀傷之意。
蕭列銘和蕭婧蘭二人一進軍營,就馬不停蹄地趕去拜見了聖上耶律隆緒,又隨了太後一同前去蕭撻凜的棺前叩拜。
木棺還未封起,蕭撻凜的尸身已是按照契丹的風俗月兌水燻香,披戴上了金絲面罩,靜靜地躺在棺木中。大帳中放置了許多冰塊,加上冬日北疆的寒冷,使得尸身不易腐化。
蕭列銘和蕭婧蘭二人上前,親眼看見了蕭撻凜的尸骨,不免又是一陣慟哭哀悼。
從蕭撻凜的帳中出來,蕭列銘就被耶律隆緒派人叫了去。蕭婧蘭就跟著蕭太後回到帳中休息。
這一路上蕭婧蘭的心思都沒有歇息過。先是太後的議和錦囊,之後又是蕭撻凜的死,加上對自己身世的猜測,攪得她有些不踏實。以往在太後身邊不習慣多想什麼,可一旦自己想起事情來,原來有這麼多溝溝坎坎想不明白。
她跟在蕭太後身後,想要問些什麼,又思前想後不知如何開口。
一進大帳中,蕭太後就屏退了旁人,在桌幾邊坐下,一邊給自己和蕭婧蘭都倒上了一杯茶水,一邊沖還在門口愣著的蕭婧蘭緩緩開口道︰「有什麼話,先坐下喝杯茶水再問吧。」
蕭婧蘭在她身邊長大,對她除了敬佩也沒什麼忌憚。听她說的如此直白,也不再猶豫掩飾,上前坐在蕭太後身邊,接過她遞過來的茶杯,輕啜一口,便開口道︰「太後,我的確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蕭太後也微微抿了口茶,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蕭婧蘭想了想,便先問出了關于錦囊的疑問︰「太後您和聖上一開始就決定是要議和的吧?那為何還要這般大費周章?我契丹軍隊損兵折將不說,就連……就連伯父也……」
說到這里,她就有些激動了,想到蕭撻凜似是因為一場不必要的爭斗而失了性命,她就覺得此舉很是不妥。
蕭太後聞言也是一臉哀痛,長嘆一聲道︰「這也是哀家和聖上商議了許久,才做出的決定。要問原因,想你如此聰慧,必定也猜出了幾分。一時換長久,這也算是上上策了。」
太後低頭又抿了一口茶,重又嘆道︰「哀家和聖上也是想,只要等一個好時機,就提出和意。蕭統軍的死也確實是出乎意料啊。讓我契丹如此折去一員老將,真是……唉!」
說到此處,蕭太後臉上的惋惜與痛苦也已是遮掩不住。
蕭婧蘭听著蕭太後的話,同自己初看到錦囊時的猜測出入也不大。也只是因為蕭撻凜的去世和手下兵士的折損,使她有些激動,便對這次發兵攻宋有了頗多質疑。
蕭太後見她默不作聲,便知她也能夠想得通透,但畢竟是年輕氣盛一些,才被眼下左右,失了大局。
許久,蕭婧蘭終于壓下了心頭的悲痛與質疑,輕輕點了點頭。
太後隨即握住她的手,叮囑道︰「這議和的緣由,不管旁人能否猜到,我們是萬不可說的。此次,哀家和聖上便是借了哀悼蕭統軍、無意繼續戰事之由,公然向大宋皇帝提出議和的。大宋皇帝這次雖然是御駕親征,但是據我們的人報信說,大宋朝廷其實是主和者居多。如此一來,我們便可以順勢與他大宋平等議和。但若是他們知道我們是為和而來,就必定使我們在談判時失了先機。與我大契丹國便是極大的損失了。」
言畢,蕭太後又想起了什麼,問道︰「那錦囊中的玉佩,想必你也沒有拿出來吧?」
蕭婧蘭這才想起,關于自己的身世,似乎那玉佩也有些關系。便有些後悔,當時為何不尋了李鎮廷或是趙文錚來,看看究竟是何來歷。她也如實答道︰「沒有。似乎沒有派上什麼用場。」
蕭太後聞言,表情復雜地點了點頭道︰「那就算了。本以為這次若你受困,它能幫你一些。若是沒能用上,自然更好。」
她又看蕭婧蘭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只得繼續說道︰「哀家也知道,這次之後,你定會對自己的身世有些猜測。若是必要的時候,哀家也必定知無不言,不會瞞你。可是當下,蕭統軍尸骨未寒,軍中事務繁忙,哀家身邊也缺幾個得力的幫手。哀家也盼著你先留下來,等這陣子議和的事情過去了,再細細追究你的身世。到時候,哀家也會幫你的。」
听蕭太後如此說,蕭婧蘭也沒了異議,這樣便是再好不過了。
太後卻又開口道︰「蕭統軍之事你也不要過于悲傷。自古征戰沙場之人,馬革裹尸也是一種歸宿了。既然人已經去了,也不能讓生者太過為難。不然,你伯父九泉之下也必然不會安心的。」
蕭婧蘭看她哀傷神色,只道她是安慰自己,便點頭應了,不再答話。
蕭太後仍自顧自地說著︰「想你天資聰穎,深明大義。有些事自己也能想得通透,關鍵時候,可不要太過執拗才好……」
蕭太後還要說下去,卻听門外有隨從稟告,說大宋有密使前來,求見太後。
帳中兩人均是疑惑對視,蕭太後擰眉道︰「議和的國書已經送到,使臣前來的時間也定下來了。這時候又來的是哪里的密使?」
蕭婧蘭對議和的日程更是一無所知,听太後如此說,心下也是疑惑。但听得太後宣了見他,便迅速起身,過去扶著太後站起身來。
大帳被掀開,幾個契丹士兵領著一人走了進來。
那人個頭不高,長相也很是普通,倒是面皮白淨了些。一身深褐色的棉袍將他的身形遮了去,蕭婧蘭一時也猜不出他是文臣還是武將。不過,那人舉手投足間掩不住的小心翼翼的奴才味道,這讓蕭婧蘭不禁低看了他幾分。
蕭太後見了來人,心下也不甚喜歡,但面上卻絲毫沒有表露,只是靜靜听手下人稟報道︰
「這人自稱是宋朝重臣派來的密使,說是有要事相商。並且要求與太後單獨相見。我等已經搜遍了他全身,沒有發現什麼威脅太後安全的物件,才帶他來見太後。」
蕭婧蘭聞言微一皺眉,心道這人原來並非大宋皇帝派來的使節,便張口怒斥道︰「你好大的膽子!是誰派你來的,竟然還想太後單獨見你!」
那人听蕭婧蘭口氣不善,便又縮了縮肩膀。抬眼看過來時,便見說話之人面蒙白紗,看不清表情,面紗外,一雙杏眼很是凌厲。站在正前方的蕭太後更是一臉高深莫測,不怒自威。
他模不清兩人的態度,心道︰主子說這契丹軍隊是虎狼之師,這領兵的太後也果真不好對付。只得低頭如實答道︰「在下秦風,此次前來拜見太後,確實是有要事相商。但是主子派我前來之時叮囑說,此事只能與太後商量,最好不要被他人知曉。」
蕭太後轉眼看向那人,沉吟半晌才張口問道︰「你家主子是誰?有什麼事情不能要旁人知曉?」
「這……」那人猶豫半晌,仍是不願開口。
蕭太後見狀也沒有勉強,果真屏退了他人,但是仍留著蕭婧蘭在身邊。
那人知道這已經是蕭太後的底線了,便也不再扭捏,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