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數千巨大的竹筏上,盡皆樹以草人,灌滿了油脂等易燃之物,火一點起,轉眼就熊熊燃燒起來。
火起之後,甘寧便下令將繩索解開,讓燃著烈焰的竹筏,順流向南自行飄去。
幾千竹筏幾乎將整個漢水江面覆蓋,這般燃火而起,遠遠望之,仿佛一面巨大的火網,橫亙漢水兩岸,借著順流之勢,徐徐的向著下游平鋪移去。
……
下游處,吳軍的水軍正逆流而來,幾百艘戰艦平鋪在江面上,斗艦與艨沖分布井然有序,往來又有走舸聯系各艦,一眼看去便知乃極善水戰之人在掌握著全局。
艦隊的中央處,卻是一艘巨大的樓船,那樓船上下共有五層之高,儼然若一只龐然巨獸,浮游在這江面之上。
那一面「韓」字的大旗,傲然的在迎風飄揚。
五層甲板上,韓當手扶佩劍,輕捋白須,正凝視遠望著前方。
水手們的號子聲在耳邊回蕩,濤濤漢水如玉帶一般蜿蜒北去。
韓當極目玉帶的盡頭,隱約已瞧見一簇簇的雲帆出現,他知道。那是顏良的水軍來了。
過不得多時,超前于艦隊的巡邏船將最新的偵察情報送到,上游處的確是打著「甘」字旗號的敵人水軍,漢水東岸同時也發現了敵人的步騎。
「果然是這個甘寧,哼,老夫倒要看看,這個什麼錦帆賊能有什麼本事。」
韓當嘴角掠起幾分傲然。旋即下令,讓各艦保持距離,不得相靠太近。並叫一部分安裝有撐竿的拒火船駛向前方,以防止敵人順流放火。
漢水水域不比長江,兩岸的距離不寬闊。並不利用大規模的展開艦隊,倘若艦隊的陣形太過密集的話,上游的敵軍一旦放下火船來,處于下游的艦船便很不易進行規避。
韓當善于水戰,自然對此深知,故才下令讓艦船間拉開距離,同時命拒火船上前作為整個艦隊「防火牆」。
韓當相信,只要他能防住敵人放火船,那麼兩軍一及接戰,那他的東吳水軍便將必勝無疑。
各艦依令而動。整個艦隊繼續逆流而上,上游處,敵方艦船的身影也漸漸的清晰起來。
忽然間,韓當的視野中閃動了幾星赤色的影跡,他很快就的確認。那影跡是火把的影子。
「哼,這錦帆賊果然是要放火船,他的手段也不過如此。」
韓當冷笑了一聲,料敵先機,事先窺破了對手的招數,這位老將的臉上不禁掠過幾分得意與自信。
緊接著。韓當便下令,拒火船準備攔截敵人的火船,並命各艦隨時準備規避順流而下的火船。
號令傳下,各艦的吳軍士卒頓時警覺起來,各守崗位,準備迎敵。
烈焰漸漸而起,不多時間,前方水域一線已是焰火大作,那一團團的火舌更是迅速的向著下游逼近。
韓當捋須扶劍,一臉冷靜,絲毫沒有把撲至的火船放在眼里。
下層甲板處,凝神觀察敵情的呂蒙,他的眉頭卻漸漸的凝重起來。
「顏良軍的火船,似乎有點不同尋常……」
呂蒙喃喃自語著,忽然間,他的眼眸陡然一聚,閃過了一絲驚懼之色。
未及多想,他轉身即爬上了五層甲板,喘著氣向韓當道︰「老將軍,敵軍有詐,請老將軍速速下令撤兵。」
此言一出,五層甲板上的那些將士,無不神色一變。
韓當的眉頭也是一皺,猛的轉過頭來,狠狠的瞪了呂蒙一眼,表情中顯然有幾分慍色。
兩軍交戰在即,呂蒙卻臨陣說出這等動搖軍心之詞,如何能不讓韓當生怒。
正待斥責時,呂蒙卻直奔上前,指著上游的火光︰「老將軍你看,敵軍用的可不是火船,都是燃火的竹筏,而且覆蓋江面極廣,根本就攔之不住。」
韓當聞言這一震,這才從自己的先入為主中抽身出來,再次望北細觀。
漸漸的,韓當本臉色凝重起來,淡定的表情褪色,取而代之的則是驟起的驚異。
正好呂蒙所說,順江而至的並非是什麼火船,而是數不清的巨大竹筏,其數量之多,幾乎把整個江面給攔腰截斷。
韓當立時明白了敵軍的用意,人家可是早想到他會有所防備,所以干脆把整個江面全用火筏覆蓋,如此寬闊的火勢,叫他的艦隊避無可避。
「那顏良,竟如此——」
驚愕中的韓當,臉上涌動著惱怒與驚異,暗咬的牙齒,一時間卻不知該說什麼。
呂蒙見狀,急道︰「老將軍,敵人的火筏尚有里許遠,現在掉轉船頭撤兵還來得及,若待火筏再逼近些,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啊。」
此言一出,韓當渾然一震,臉上懼意陡生。
韓當極善水戰,生平也不少用火攻之計,他當知清楚中了火船之計會是什麼下場。
權衡半晌,韓當一咬牙,恨恨道︰「罷了,沒想到顏良如此奸詐,速傳令下去,讓全軍掉頭南撤。」
令旗搖動,撤退的命令由旗艦下達。
那一艘艘戰艦上,本是斗志昂揚的東吳將士,面對著橫江而來的火網,也已慌了陣腳,但見撤退的號令下達,各艦便忙不迭的掉頭,不顧一切的向下游撤去。
岸邊處,目送著東吳洶洶而來的艦隊。倉皇的掉頭而去,看著漫漫的火網繼續向下游推去,再看著自家的艦隊,耀武揚威的尾隨追擊,靜觀其變的顏良笑了。
徐庶的這條計策果然夠陰,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吳軍逼退,盡管看樣子不能一舉燒毀吳人的艦隊。但目的卻已經達到。
此戰的目只為攻下漢津敵寨,把吳人驅逐出漢水,打通南下夏口的道路。
如今見著吳軍水軍已退。顏良也毫不遲疑,當即下令所有步軍,沿著江岸一路往十余里外的漢津渡殺去。
一萬五千的步騎大軍。疾行如風,半個時辰後,漢津敵營便映入眼簾。
此時,韓當的水軍也已撤離至水營一線,本欲退入水寨,就地自守,但不幸的是,緊隨而至的火筏卻毀滅了他的意圖。
吳軍的水營中有不少棧橋都延伸至水中,火筏這般撞將過來,整個水營很快就會被點燃。而水陸二營彼此相連,水營一但起火,旱營很快也要被殃及。
韓當若是選擇退入水營,就等是把吳軍的幾百艘戰艦,還有七千水軍。統統的兵帶入了自掘的火坑之中。
萬般無奈之下,韓當只得棄了漢津寨,率領著驚惶之師向著夏口方向逃竄而去。
韓當這麼一撤,可算苦了他的兒子韓綜和千余士卒。
因是韓當軍撤得太快,根本來不及通知寨中留守之軍,當韓綜驚覺。打算乘船撤退時,上游的火筏卻已襲至。
那一排排的燃著熊熊烈火的巨筏,挾著順流的沖勢,轟轟的撞入了水營之中,只頃刻間就將棧橋和停靠的戰艦點燃,緊接著,火勢順著棧橋,一路向岸上蔓延而去。
眼見戰船被燒,火舌撲卷而至,驚恐之下的韓綜,只能放棄了從水上撤退的想法,急是率軍奔往旱寨,試圖從陸上逃去。
當韓綜和他驚恐的士卒,逃倉皇的逃出營門時,卻驚恐的發現,一支虎狼之師已列陣于營外,無數雙嗜血的眼楮,正饑渴的盯著他們。
顏良立馬橫刀,傲然立于陣前,英武的臉上,涌動著猙獰的冷笑。
面對著惶恐的吳軍,顏良心沉如鐵,那飲血無數的長刀緩緩抬起,向著吳營狠狠劃下。
天崩地裂的喊殺聲如潮而起,蠢蠢欲動久矣的萬余顏良家軍健兒,如決堤的洪水,挾著輾殺一切的威勢,勢不可擋的撲向敵人。
這些習慣了在江上耀武揚威的吳人,上了旱地之後膽氣本就怯了一籌,戰事順風順水便罷,如今面對著十倍之敵,泰山壓頂襲至的敵軍,那一千惶惶的吳軍,轉眼間就士氣土崩瓦解,抱頭四面鼠竄。
這一次,顏良並沒有沖殺上陣,而是選擇駐馬欣賞他的將士們的表演。
作為一方諸侯,三軍之首,前番幾度惡戰,那是處于逆境,他親自上陣為了鼓舞士氣。
而今以十倍之軍輾殺敵人,顏良又怎麼需親自動手,只樂得看手下們表演便是。
那些惶恐的吳人,後有烈火燒了,前有虎狼之士圍撲而來,一千多無處可逃的敵人,死的死,降的降,轉眼就被輾殺殆盡。
亂軍中的韓綜,既是絕望又是憤怒。
身陷絕境的他,目光穿越層層的圍軍,瞥見了那「顏」字大旗下那橫刀而立的敵將,韓綜知道,那必是顏良無疑。
「不想這姓顏良的匹夫如此奸詐,如今我身陷絕境,已是無路可逃,何不拼上一條性命去取那匹夫首級,若能取其性命,還有反敗為勝之機!」
絕望中的韓綜,腦海里陡然閃過這個大膽的念頭。
環顧四周,部下越戰越少,他已無別選擇。
韓綜遂是暴喝一聲,縱馬舞刀,殺破亂軍的阻擋,徑奔顏良所在殺來。
韓當武藝不弱,韓綜身為其子,武藝也頗為了得,憑著一柄刀竟是斬殺十余人,生生穿破重圍,單槍匹馬的向著顏良殺來。
欣賞表演的顏良,見得一員敵將竟殺奔而來,看樣子竟想萬軍中取自己首級時,不禁有幾分意外。
旋即,那意外的表情,卻變成了猙獰的肅殺。
「小子,你以為同樣使刀,你就想學關羽嗎,好吧,就用你的人頭,來讓吳人見識見識我顏良的威名吧。」
冷笑一聲,顏良一夾馬月復,便如一道黑色的閃電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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